镇国公府。
凤琳琅下车的时候，镇国公世子夫人直接候在了垂花门前，一边上前迎了凤琳琅一边说着老国公的情况。
“原先一直好好的，今晨起不知为何开始不认得人，世子爷晓得你这些日子一定为衍王殿下的病情操劳，可是父亲实在是……”
世子夫人说到这里，眼睛都有些湿润，可以看得出，她是真的敬重这位公公。
凤琳琅摆摆手，只道，“衍王那边没事，我先看看老国公。”
一行人便去了老国公的卧房，年近四十的世子爷守在床榻前，看到凤琳琅有些激动。
凤琳琅走上前去，比起一个月之前看到的老国公，眼前的国公爷显得更憔悴几分，已经开始有了油尽灯枯的迹象。
凤琳琅想到太后，心尖微微发紧，上前轻声唤他，“老国公。”
床上的老人慢慢睁开眼，比起初见时的犀利，此刻却透出几分沧桑的迷茫。
他眯着眼看了凤琳琅许久，一旁的世子有些难过，“父亲今天早上起忽然就认不得人了……”
话音未落，就听床上的老人迟缓着朝凤琳琅伸出手，唤她，“琳琅来了。”
世子爷：……
凤琳琅看一眼面露尴尬的世子和世子夫人，走上前去，拉住老国公的手，指腹却搭在了他的脉搏上。
老国公也不管，自顾自跟凤琳琅说话，“我初见你时，你还是一个婴儿，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凤琳琅听他话里说起回忆，目光也透出几分浑浊，知道他还是有些糊涂了，便对一旁的世子爷和世子夫人道，“我要给国公爷诊脉，世子爷能否先带人出去？”
世子爷虽然担心父亲的情况，但是听凤琳琅这话，还是没有任何怀疑地带着人出去了。
直到房门关上，床上的老国公还在絮絮叨叨。
“听到你和懿王又要大婚，我总算放心了……你们怎么还不大婚呢？”
凤琳琅将手从他的手腕处收回，只低声问，“老国公想看我和皇叔大婚么？”
老国公含糊应了一声，喃喃道，“你们成亲，她便又有人陪着她了……你要是能多陪陪她，就好了……”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凤琳琅还是听清了，她看着床上的老人，只道，“你放心，我会陪着她的，也会好好孝顺她。”
尽管没有明指，但他们都清楚，那个她指的是谁。
老国公听着她的话，似是沉默了一瞬，眼眸眯了眯，好半晌，再重新睁起时，似乎有恢复了些许的清明，“你、都知道了？”
凤琳琅看着他没说话，算是默认。
老国公静静看她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她脾气硬，外表瞧着不近人情，其实比谁都心软……那年见到你出生，她很高兴，我……”
也很高兴。
她是他和她一同见证下生下来的孩子，也是他和她之间这些年来唯一可以称得上联系的纽带。
若不是那一次，皇帝心里生了猜疑，或许她这么多年，不会过得那么苦。
那次遇刺之后，为了让皇帝打消心底的疑惑，太后幽居慈云殿避而不出，他退还军权，两人再未相见，只有时而能够听到的关于凤琳琅成长的消息，只要想着，他们都在默默关注着同一个孩子的成长，心里的慰藉，仿佛又多了一分。
可是，如今想再多，也已经回不去了。
老国公眼眶蓦地有些润湿，他手上颤抖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条陈旧的红绳。
“这条绳子，是我那年求的……我想送你。”老国公声音沙哑着说，“老人说，大婚当日，将红绳绑、绑在新人的尾指上，姻缘才算从此绑到了一起……你别嫌弃，我希望看到你们……圆满。”
他无法做到的事情，希望她和懿王能够替他们做到。
这也是他唯一的祈盼了。
凤琳琅看着老国公那手上小心翼翼拈着的红绳，满是沧桑的手上，却仿佛捧着什么宝贝。
她心尖微微一颤。
或许初见时，他最开始想送给自己的不是那块血玉，而是这一条红绳，可是他不敢。
即便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他也不愿意让自己泄露半分感情，因为那会给太后带来更多的磨难。
凤琳琅喉咙蓦地有些发堵。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条红绳，将它收进自己的掌心中。
“我……会好好收着的。”
没有说她和皇叔可能无法成婚的事，也不愿意再说更多。
老国公似乎是累了，说完话又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凤琳琅看着他许久，这才起身走出去。
老国公只是睡着了，但看情况，应该是这一个月里的事了。
世子爷和世子夫人闻言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凤琳琅带着栉雨走出国公府的大门时，抬眼看到了远处摘星楼楼顶笼罩的晚霞。
霞光铺在摘星楼的楼顶，在琉璃瓦的照射下越发璀璨夺目。
她忽然想到接旨第二天后皇叔带她去摘星楼摘的那个红封。
想到红封里放着的那两张纸条，胸口忽然好像针扎一般的痛。
栉雨看着她忽然捂着胸口脸色发白的样子，有些担忧，“王妃？”
“我错了。”凤琳琅忽然抓着栉雨的手，眼眶发红，“栉雨，我做错了。”
她怎么会以为，把皇叔让出去就能让他好好活着。
明明亲眼见过太后和老国公这么多年求而不得的苦，她怎么会以为这就是对皇叔最好的选择？
居然还自作聪明地想着趁这次吵架理所当然地和皇叔分手……
“栉雨，我是猪，我是猪啊。”凤琳琅有些恼恨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的魔怔。
栉雨原本还担心着自家王妃，想着实在不行得发个信号弹给王爷传个信，不想突然听到王妃这话，顿时有些惊呆，连带着语气都带上了不敢置信，
“王妃……也是当康吗？”
那王爷怎么办？
正在懊恼的凤琳琅：……
“那什么……我们去懿王府，我想见皇叔了。”凤琳琅觉得被栉雨这突然的脑回路一打岔，整个人都冷静下来了。
栉雨表情严肃，点头。
凤琳琅看着她那仿佛大军压境的严肃表情，想到栉雨的较真，上车时还不忘纠正她，“你别多想，我不是猪。”
栉雨有些费解。
怎么又不是猪了？
不过，王妃说不是，那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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