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逐永恒。
那是虚无缥缈的幻梦,这种本质从一开始就被残酷地告知,可人之生命的短暂和脆弱,却是自幼就被深深印刻心中的不争事实。
——太可笑了。
真的太可笑了。
他静静地看着千代小心翼翼地同他说着“战场状况很胶着,爸爸妈妈太忙了……”,不知道什么心理驱使着,蝎出声说道。
“明明知道,他们回不来了。”
他看着千代带些惶惶然的神色,平淡地陈述着这个一直以来被她在自己面前所竭力掩盖的事实。
“有什么必要隐瞒呢,婆婆。”
不过是死亡而已。
不过是……死亡而已。
战争,鲜血,死亡,仇恨,愤怒,悲痛,人类的生命脆弱而短暂,却仍旧奋不顾身地投入如同巨大车轮一般的战场,哪怕瞬息间就会被那东西碾到全身粉碎。
“你是天才。”
“蝎来了!我们赢定了!”
“村子……村子,为了村子!”
他被战斗队伍里的成员死死掩住,直到瞳孔溃散血液冰凉,护佑的姿态都毫无动摇。
啊啊。
这就是……生命啊。
他拭去面颊上的血迹,干燥的风裹着沙砾擦过脸庞。蝎低头注视着手指尖上干涸的褐色痕迹,微微阖上了眼睛。
那些鲜活的,生动的,切实存在着的人们啊。
为何在时代面前,却显得如此弱小呢。
他沉默地站在同伴的尸体前,而后伸出手去,为他们阖上了双眼。
“沉睡吧,”蝎说道,眸子里沉淀着暗影,那是被战火燃烧掉一切后留存的灰烬,“然后,得到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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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蝎——!”还没有成为三代风影的风斗呼喊着前面行走的身影,他看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自己的红发少年,松了口气的同时展露出了欢欣的笑容。
“这次也辛苦了。”他说,“如果不是因为蝎,北面战场还真是无法平定。”
“职责所在。”赤砂之蝎淡漠地回答。“我是砂隐的忍者,保护砂忍理所当然。”
风斗张了张口,说了些什么,蝎却听不到了。
他说了什么呢。
对了,他说的是……
“可是,我想让蝎做我的伙伴。”
“一直这样做,蝎一定很孤单吧,我会努力建造起,能够让蝎拥有归属感的村子的!”
是自说自话的家伙,而且相当聒噪,但是……他并不讨厌。
他曾经是相信风斗的,因为风斗有那样的眼神。
坚毅而自信,美丽地闪着光芒,那样的眼神,让他觉得,是这个家伙的话,或许可以让他接近。
然后,战争再一次到来了。
“三代风影大人阵亡。”
蝎沉默地看着一地尸体,残酷的战斗过后疮痍满目,留下的只有他,和即将死去的风斗。
“对不起。”
“蝎,……村子。”风斗睁大了眼睛,将手伸向蝎,言语断断续续,飘渺而虚无。
“把我做成傀儡吧……蝎。”
“对不起。”
伸出的手臂蓦然垂下。
对不起,我食言了。
我想保护大家,哪怕是成为傀儡也好,如果是蝎的话,一定没有问题的吧……
以及。
对不起,你又是一个人了。
赤砂之蝎听懂了。
于是他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沙哑,赤砂之蝎手掌拂过自己的面颊,一如既往的干燥粗砺,指腹上几颗细小的颗粒被风吹落,湮灭在沙漠里。
如此渺小。
他站在沙丘上,看着无数同村忍者的尸首在流沙中沉浮,而后渐渐被吞没。
指尖碰到了冰冷的卷轴,他摩挲了一下,又将它放回了袖中,红发的少年转过头来,神色淡漠。
他看着村子的支援远远跑了过来,灰色的袍角飞起,天才的傀儡师就此在砂忍震惊的目光中,消失在了无尽的沙海之中。
【赤砂之蝎,叛逃——!】
真是渺小极了啊,人类。
蝎垂眸注视着自己的双手,而后将它们伸向了风斗的身体。
既然这是你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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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叛忍,却从来都没有接过对砂隐不利的任务,知道一些真相的千代婆婆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吧,已经放弃再寻找他的想法了。
这很好,他想。身体冰冷,唯有心口的核还拥有着活人的温热。
我已经成为了永恒,天人永隔的场景倘若不在眼前上演,或许就不会那样让人无法忘怀。
他加入了晓,倘若风斗还活着,想必是不会坐看这种组织发展的吧,但如今谁又能说得准呢,这么多年过去了啊,忍界还是老样子,或许这也算永恒的一种?
赤砂之蝎冷嗤一声,绯流琥露出冰冷的利刃,对面的男人发出轻笑。“玉女,我以为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现在不是了。”蝎坐在绯流琥里,手指冰凉地敲着内壳。“我要追求永恒的艺术,同疯子没什么好讲。”
大蛇丸似乎是有些惊奇地看着赤砂之蝎,而后冷下目光,再一次笑的意味深长,“原来如此。”
“艺术便是永恒。”
疯子才追求永恒。
两个疯子之间,的确没什么话好讲。
仿佛时间成为了无意义的数字,日与夜的界限不再让人困扰,本就不丰富的感情,似乎也一同被如水流逝的光阴冲淡得犹如白水。
哪怕得到一个孩子心性的迪达拉作为搭档,也无法让蝎真的皱起眉头,他看着提起朱雀宇智波鼬就暴跳如雷的小金毛,毫不留情地一尾巴敲上了迪达拉发热的脑袋瓜。
“活着”的样子,只有在这种搭档奋力作死的情况下,才会突然感触到。
倘若一切就这样过去,直到某一天得知搭档的死讯,而后平静地等待新人的到来,亦或自己终于厌倦这样的日子,终于研究出更加永恒的傀儡来——这都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永恒的路太长太窄,有的人一开始就走了死路还全然不知,有的人早早避开杀机却折在了半中腰,有的人却明知前方是绝境也从未打算停止。
因为追寻永恒的人,全都是疯子。
可哪怕是疯子……
也会遇到让自己措手不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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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的眼神。”蝎瞥了眼同我爱罗战斗至力竭的少女,神色微动,片刻后平静无痕。
同风斗不同,却又无限相同的眼神,那样的人这么多年赤砂之蝎并不是没有见过,但只有这个最为有趣。
有趣到……他想再做一个人傀儡。
“旦那难道还有不做人傀儡的时候吗?”迪达拉随口说道,见蝎并没有什么解释的意思,也就把这件事丢在了脑后。
蝎拿起碧色的宝石端详片刻,只觉得这死物毫无美感,完全无法同真人的眼眸相比较,于是心下烦躁,名贵的矿物转眼间就他被扔去了一旁。
还是需要亲自去一趟才行。
他冷漠地想到,倘若让人失望,提前折掉也没什么不好,如果有成长的价值,那他也有的是等待收获的时光。
不过事实证明,她是值得蝎按捺下来的良好素材。
时间与他是无用的东西,用无用之物换取一个未必有风斗那样强悍,却是第二个能他提起兴趣,愿意亲手塑造出来的异常有趣的收藏品,对蝎而言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更何况,这家伙……
“喂,蝎啊。”樱发的女孩躺在地上,尘土混在汗水里淌下面庞,翠色的眸子熠熠闪光。
“你所追求的,难不成竟是最理想的死亡吗?”
他顿住,并没有立刻给予她回答,却也久违地笑了出来。
有趣,真的是太有趣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生长在温室里,未曾沾染过他人血腥的花朵,是怎么知晓这种事情的呢?
春野樱这个人,远比他所以为的,要有趣的多得多啊。
他看着眼前收刀入鞘的女孩,在发觉自己想法改变的一瞬间,赤砂之蝎就明白了。
角色彻底颠倒了啊,本应被打磨的原石和打磨原石的匠人,到头来险些被改变的居然是他自己吗?
——只可惜时间太短了。
真的太短了。
“如果忍者成为了叛忍,应该就不会再回到村子了吧。”春野樱靠在树上,聊天一样地同蝎说着。
“毕竟,忍者和村子之间,一旦印上过它的烙印,就是如同诅咒一般的运命,至死都纠缠不清——”
她轻声说道。
“就是这样,无聊却又无奈的关系啊。”
少女在说出这话的时候,神色淡漠又平静,仿佛方才被自己所吐露的,不过是如同“今天日光真烈”一般的家常话语。
“你想到了队里的那个宇智波?”蝎拂开遮挡视线的碎发,微微挑眉。
“谁知道呢。”她转过头来,看着赤砂之蝎,平静地说道。
“或许是因为你也是叛忍……”
赤砂之蝎神色微动。
“而我,只会是木叶的忍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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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来?你明知道……”
“我为什么不能来。”蝎注视着她,轻声说道,灰色的眸子闪了闪,映出春野樱沉默而坚定起来的神情,于是他的心情微微地,松快了起来。
晓的谋划,已然明了的他不愿再参与其中,虽然有些仓促,却也的确想不出更好的,能让他出现这样想法的时刻了。
这样的舞台,这样的剧目,这样的参与者,谈不上艺术,却也马马虎虎能够认同吧。
——就在今日,赤砂之蝎,定将死于此处。
作为砂隐的叛忍,死于木叶忍者之手。
仅此而已。
他半阖着眼,看着春野樱站在自己面前。
少女垂下眸子,原本的碧色沾染上深霭,可她本人似乎都未曾发觉自己面上的神色究竟是如何沉郁。
赤砂之蝎扯起嘴角,笑意不过一瞬,便又恢复如常。
叛忍自然是不会再回到自己的村子,但叛忍的归宿注定会由过去的村子所见证。
就如同她所说的,是那样,无聊又无奈的关系啊。
“春野樱。”
“我在这里。”少女回应道。
“六道佩恩……没有,真身。”
他语调轻扬,毫不意外看到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反而冲淡了沉淀在眸子里的晦涩模样。
就当我这个叛忍最后帮你一把吧,木叶的忍者。
“我才不想……不得安宁。”
艺术就是永恒,追求永恒的都是疯子,只有疯子才会在漫无天日的绝境中追寻永恒。
可是啊。
“让我存在于永恒吧,春野樱。”
只有这一次,大约是真的成功了吧。
再见了。
“我知道你能做到。”
我相信你能做到。
赤砂之蝎阖上眼睛,属于他的意识,终于彻底沉入黑暗。
他终于得到了永恒。
春野樱安静看着那只手在自己面前停住,而后灰色的眸子里失去光彩,冰冷的手臂终于无力垂下。
结束了。她想。
春野樱垂下眸子,听着千代说“倘若早生十年……”,微微僵硬地笑了一下。
关于砂隐叛忍和木叶忍者的一切都已经……
结束了。
我答应你,给你不被打扰的永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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