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许是一位公主,我亲爱的殿下。】
这是写给玉绪的第七封信。
『……
是的,我也有遗憾。
不能永远陪前任主公走下去是我曾经的遗憾,而不能拯救现任主公是我现在的遗憾。
小玉,若是看不到你长大的样子,也将会成为我的遗憾。
……』
*** ***
鹤丸国永现在有些迷茫。
于是他去爬了一棵树。
他手脚利索,脚上穿着的小松糕也不能阻挡他爬高望远的念头。攀着可以攀到的枝干,几个借力,他很快上了树,在枝杈间最结实的地方坐下来。少了枝叶的遮挡,阳光暖暖地落在他身上。
可惜登高望远,并不能削减他的迷茫。
打造于平安时代,之后辗转侍奉多位主公,这是他身为鹤丸国永的过去。不能说每一位主公都能让他发自内心地喜欢,但他也在每次辗转间期待着他的下一位拥有者。
那人会是好,会是坏,他作为武器没有资格评判,也没有机会去选择。
只是无论如何,鹤丸国永所期盼的都不是如今这样的结果。
他的审神者已经死了。
在漫长的期盼中,在无尽的等待中,他已经错过了他的审神者。
在最初见到树下那个被他撇下的小姑娘时,他原本是满心欢喜期待的。他以为这就是他的主公、他的审神者,以为他可以就此大展身手,扫尽在漫长等待中郁积下的无聊。
可惜并不能。
在故事开始前,他的故事就已经结束了。
这个心态向来开朗的付丧神也有了片刻的心灰意冷。
如今又该何去何从呢?
鹤丸国永眺望着远方,一片迷茫。
正当氛围朝着伤感缓步而去时,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呼喊声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伤感的蔓延。
是树下那个被他撇下的小姑娘。
“……鹤丸国永先生!树上的鹤丸国永先生!您能帮我一把吗?我,我自己爬不上去的说……”
鹤丸低头,随即一乐。
这小姑娘在没人帮忙的情况下,仅凭一己之力愣是爬到了一半。只是她穿着牛仔裤和帆布鞋,实在不适合做爬树运动。不过她还是坚强地爬了上来,可惜卡在半截,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只能抱着树干哭丧着脸,向鹤丸寻求帮助。
真是没看出来,这小姑娘看起来端庄娴静的,爬起树来劲头十足,一点都不含糊。
鹤丸觉得她有点好玩,一振袖跳起来,蹲在枝干上,捧着脸好奇地等着看她下一步。
玉绪本是好心。
那个付丧神得知了他的主公、她的妈妈已经去世多年的消息后,一副饱受打击的样子,转身挑了棵树就往上爬,最后坐在树顶没了声音。玉绪站在树下往上看,只能看到一坨白色堆在枝头。
她担心这个付丧神心态不好,一时想不开跳树感受自由落体,就想上去安慰安慰他。
爬树这事儿玉绪干的多了。和泉守和陆奥守最爱带她玩的事,不是打游戏就是爬树。只是以前爬的树没这么高的,当时还有他们在场一上一下的帮忙,她也没穿这么一身不利于运动的衣服。
挂在树半截的玉绪见鹤丸已经看到她这进退两难的境况,却蹲在那儿看热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才刚瞪了瞪眼睛,就听鹤丸在树上悠悠然说了一句:“求我呀。”
“……”
好汉不吃眼前亏。
忍了。
玉绪带起莹莹泪光,可怜巴巴地凝望着上方那个可恶的鹤精付丧神。正巧一缕阳光漏过枝叶,下落的光束投在她脸上,落在她亮晶晶的眼睛里。她用最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声线说道:“嘤,求您了QAQ”
“……”
玉绪不确定她是不是看到这个付丧神微微偏转了视线。
她正想着是不是装可怜对他不管用,就听上面开口了:“咳……我该怎么帮你呢?拉你吧,我胳膊不够长。要我背你的话……难度有点高。”
玉绪想了想:“能借您的鞘用一用吗?”
鹤丸故作糊涂:“嗯?你要借我的衣服?脱给你吗?”
玉绪一结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脸一红,正要解释,视野里多出一截白色。开过玩笑,对方把他的鞘伸了下来,笑道:“来吧来吧。”
玉绪松了口气,腾出一只手抓住了国宝的鞘,还没使上劲,手上的鞘突然下滑,与刀身分离开。原来鹤丸故意改去抓刀柄了。
她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还以为会这么摔下去,手上的下滑趋势便停止了。
搞事情的付丧神在树上憋笑:“逗你的。不骗你啦,这就拉你上来。但是,”这次老老实实握住刀鞘的鹤丸冲玉绪笑得十分无辜,“你可要保证,上来之后不会打我哦。”
“……保证不打你。”
但是会狠狠地踢你!
“踢我也不行哦。”
“……快拉我上去!”
在一段战战兢兢、生怕对方不道德地松手的忧虑中,玉绪终于在鹤丸的帮助下爬到了树上。鹤丸还好心地让出靠近主树干的位置给她,又贴心地借她一只胳膊抓,防止她一个不小心,后空翻摔下去,最后还接过她的背包,帮她拿着。
玉绪瞪着眼前这个绅士到不行的鹤丸,感觉之前那个三番五次惊吓她的混蛋根本不是他。她本来打算上去不管打不打的过,先揍他一顿。被他这一体贴,玉绪反而不好意思动手了。
鹤丸也仿佛根本没有考虑过玉绪会上来揍他,架着借给玉绪扶的胳膊,空闲的手伸到额头搭起凉棚,做了个望远的姿势:“上面的风景不错吧。”
玉绪闻言去看他。
他望着远方,俊秀的脸上写满了专注。她一时无法判断这人是否需要她的安慰。
她只好顺着他的角度去看。
自远及近有一片苍郁的林木,阳光落在其上,随着被风拂动的叶片一起闪动,波光粼粼,像是一片翠色的海,带来丝丝凉意。隐隐的,蝉声一波一波的鸣叫着,就算不能被人看到,它们也要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然后玉绪终于想起来该问问这究竟是哪里了。
“之前说过了,是阿津贺志山,”鹤丸说着,“不过是镰仓时代的阿津贺志山。”
玉绪一瞬间的表情宛如爱德华·蒙克的油画《呐喊》:“天!我居然穿越了!”
鹤丸见状有些无语:“我说你还真是一无所知啊。所以说你到底为什么会跑来这个时代?”
“我说了啊,”玉绪也很无语,“我是在我家院子因为脑残摔倒了,然后就滚进来了。”
“……你脑残了什么?”
玉绪十分诚实:“你。”
鹤丸:“……”
他不太确定这小姑娘是不是在暗讽他。
他决定换个话题:“你之前说,还有两把刀?他们呢?”
玉绪一脸一言难尽:“在我滚进来之前还在我身后的。他们应该没脑残。”
“……”
鹤丸真的搞不懂这个他本该加入的本丸是什么路数啊!
“不过我并不担心,”玉绪又转去望着远方的翠海,“他们一定会来接我的。”总之,他们还得带她回去接受禁足呢。
“欸,一定会来啊,”鹤丸笑着,微微眯了眯眼睛,“能得到这样的信任真好呢。”他盯着眺望远方的玉绪,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问,“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玉绪,”玉绪没注意到鹤丸问话时微闪的眼睛,也不知道真名不能随便告诉别人,老实地回答他,“长谷部玉绪。”
鹤丸很是愣了一下:“……哪个长谷部?”
“压切长谷部的长谷部。”玉绪想着,他们这些国宝名刀应该会互相认识吧?
“……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爸爸是压切长谷部吧?”鹤丸表情跟语气一起往诡异方向发展,他重新打量着玉绪,“可是你怎么看都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啊!”
看来话题会扯到她亲爹那边去了。玉绪不想提他,于是简洁地解释:“我不清楚我亲爸是谁。但我是被长谷部爸爸他们养大的。”
“那你的妈妈……”
“我还没记事,她就去世了。”
鹤丸一阵沉默,说道:“抱歉。”
“没有的事。”
玉绪笑着摆摆手。她看着鹤丸,突然想到,如果她妈妈生前把这把刀带回本丸的话,她现在是不是也该喊他一声“爸爸”?
……还是算了。
有这么爱吓人的爸爸也太刺激了点。何况本丸里那堆爸爸着实够多了。
鹤丸凑近了几分,玉绪不明其意,没有躲开,近距离跟他的金瞳对上。他歪歪头,说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身上有股贵气?”
“……贵气?”
玉绪有些意外,却情不自禁地想起来,所有见过她、对她不怀好意的妖怪都曾用“小贵人”来称呼她。玉绪一直以为是因为她是审神者的孩子,并没有太在意。
“对,贵气,”鹤丸伸手摸她的头发,玉绪后背有些绷紧,终于有点陌生男人靠近时的紧张感了,“就是所谓的皇亲贵胄之人身上的气息。妖怪最喜欢吃你们这类人的内脏了。”
玉绪随着他的话,感到腹部一阵幻痛。
鹤丸收回手,最后几缕属于她的发丝也滑下去。他十分肯定地说:“你的父母,至少其中之一拥有贵族血统。”
玉绪睁大眼睛:“也就是说……”
勾唇一笑,鹤丸摸摸她的头:“也就是说,你或许是一位公主,我亲爱的殿下。”
“……”
玉绪觉得自己耳朵可能有点红,嘴上嘟囔着:“哪有让人随便摸头的公主殿下。”
鹤丸继续哈哈笑:“又哪有一个劲往我这边靠的公主殿下啊?”
玉绪希望能保持住自己冷静的脸:“那,那是因为树干上有个虫子在往下爬。”
“你怕虫子啊?”
“……不怕。”
鹤丸目不转睛地盯住她。
玉绪被他盯得心里一突,刚感觉不对,就见他轻轻一皱眉,露出些许好奇又困扰的表情,伸过手指一点她肩膀:“那你看看你肩上这个小——”
他话还没说完,玉绪已经感受到了毛骨悚然的气息。隔着布料,肩膀上也真的传来了某种又轻又痒还动个不停的触感。她条件反射地朝鹤丸扑过去,死命抓住他的衣摆:“不看不看我不看!”
“可是你瞧它也没伤害你呀。”
“我不听!我不听!”
她几乎要一头冲进鹤丸怀里,全身都僵硬了也不肯歪头看一眼:“弄掉它!求你了!”
“你先看它一眼嘛。”
“你先弄掉它!!!”
“……噗。”鹤丸终于忍不住,在她脑袋上方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压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反应真可爱,这会让我越发忍不住欺负你的。”
玉绪:“……”
她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只能看到他的两根手指不停地在她肩上跳舞,哪有什么虫子的影子,全是他演技好。
鹤丸还在笑:“哈哈哈哈哈哈,嘴上说得好听,你果然是怕虫子嘛——等等等等别拔我刀!别别别!我错了!”
玉绪:“非砍死你这个混蛋不可!!!”
两人在树枝上乱七八糟地闹了一会儿,终于在差点都摔下去之前停住。
玉绪瞪着眼睛,还气呼呼地想找破绽打这个混蛋,慢慢将刀送回鞘里的鹤丸却突然严肃:“嘘,有人过来了。”
想到之前二话不说就朝自己飞来的铁箭头,玉绪也不敢再气了,连忙捂住嘴。
鹤丸一手扶刀,一手按她肩,侧着耳朵似乎在聆听。玉绪跟着听了一会儿,只能听到无休止的蝉鸣。
她捂着嘴不能说话,便冲鹤丸眨眨眼。他看回来,有些无奈:“唉,光顾着跟你胡闹,大意了。他已经知道我们在哪儿了。”
玉绪刚想问“他”是谁,树下就传来的一声声线沉稳冷静的喊话:“抱歉打扰这位审神者和您家鹤丸的……”
那人很是寻找了一下词汇,“和您家鹤丸的互动。”
玉绪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那人说着,走近了他们所在的这棵树。玉绪刚想往下看,鹤丸便一展袖,胳膊护到她身前,几乎把她整个挡在袖子后面。玉绪只能勉强探出眼睛来看个究竟。
树下的来人是个浅绿头发的青年。玉绪一眼就看出他跟她一样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因为他那一身的黑衣有些像现代军装的改版。
她跟这人对上一眼,接着意识到,他根本不是人。玉绪小声道:“他跟你一样的说……”
鹤丸没做回答。
“我在寻找一把刀,”树下的刀剑付丧神也扶着腰间的刀,向上看来目光跟鹤丸一样警惕,“你们见到一把落单的刀吗?他跟我长得有点像,就是穿的一身白,头毛是黄的。”
玉绪努力地想象跟他很像,却穿白衣服的付丧神。她偷偷瞄了一眼鹤丸,确定他真的是白发。
鹤丸带着微笑回答了问题:“没见过哦。”
树下青年微微有些泄气,嘴上似乎嘀咕了一句“的确有在这附近感受到相似的气息啊”。
玉绪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是谁?”
“源氏重宝之一的髭切,”付丧神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身为审神者还会这么问,但仍保持着脸上的严肃回答了她,“也是我的阿尼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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