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曾经失去过一次,所以害怕再次失去。】
这是写给玉绪的第三封信。
『……
欺骗别人是不好的。
以我自身的……一些经验来说。
不要以为伪装和骗人是件很简单的事。你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心思,有时就算你在身上披一块布也很难瞒住别人。
……不,我没有在暗示我曾经在身上披什么布来伪装自己……真的没有。
……』
*** ***
或许无论玉绪长到何等年岁,在这群百岁老刀们眼里,她依然是那个幼儿园第一天上学就哭着回来的小孩子。
即使玉绪一再强调她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具有一定明辨是非能力的半社会人,经过秋津那次后,她的刀剑爸爸们又开始不放心她自己上下学。
不能改变这一点的玉绪只能顺其自然。
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天,负责接送玉绪的是乱藤四郎。玉绪跟小金胡桃肩并肩走出校门,等候多时的乱在街对面招了手。
胡桃看到了他,好奇地问了一句:“是你的家人吗?”
玉绪也招了招手,同时说道:“是的。”
“我记得你曾说,你家都是男性吧……”看着街对面那位橘粉色长发、穿着米白小短裙,招手时笑得很是开心地“女生”,胡桃眼镜后的大眼睛瞪大了几分,“可是这位分明,分明……”
分明是个漂亮的小姐姐是吧。玉绪心里默默地替胡桃把话说完。
她拍拍胡桃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女装大佬,了解一下。”
胡桃:“……”
胡桃突然想起之前玉绪向她打听男性会喜欢的发卡的问题。眼前这位漂亮的“小姐姐”看起来很像是会用发卡的人。
“是他吗?”胡桃很老道地用胳膊肘捅捅玉绪的肋间,单看她脸上“我懂我懂”的表情,很难想象到这个人的恋爱经验跟玉绪一样是零蛋,“就是那个你说想送他发卡的人?”
玉绪脸上有仓皇而过的惊慌,淡淡的红浮现出来。她连连摆手否认:“不不不……乱酱更喜欢女孩子款式的发卡啦!”
胡桃仔细想想也是。
一个比女孩子还会打扮的小哥哥,当然会喜欢适合女生的发卡。
“下次如果是他——你知道我想说谁——来接你,一定要指给我看哦。”胡桃郑重地嘱咐玉绪。
玉绪:“……那你一辈子都别想在外面见到他。”她说完了,又忍不住吐槽,“你怎么也会这么八卦?”
“毕竟你要送他礼物,首先来找我讨论了啊,”胡桃一本正经的竖拇指,“能给你提建议,也要好好替你把把关嘛。”
玉绪:“……我谢谢你啊。”
目送告过别的胡桃走向转角,玉绪这才跑去了街对面:“乱酱久等啦!”
“没有的事,”正如胡桃对他感兴趣,乱对胡桃也很感兴趣,“那位就是小玉的新朋友吗?”
“是的,她叫小金胡桃。”
“看起来好文静呀,”乱还在看走远的胡桃的背影,“看起来跟千惠是完全不同的人。”
“她的确是,”玉绪也跟着回头看,正好胡桃转过拐角消失在不远处,“小惠能在一个星期之内连续表演三次不慎落水来吸引男生的关注,却足够健康到不会感冒。胡桃少吃一口糖,就能在医务室躺半天。”
“哈哈,那的确是很不同呢。”
他们并肩往本丸的方向走。十五岁的玉绪已经比乱高出很多了,乱执意要跟她挎着胳膊。他们挨在一起走,看起来完全不像兄妹,反而像是姐姐带着妹妹。
乱随口一问:“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
玉绪自然不敢实话实说:“发卡。胡桃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发卡。”
“真的吗?”乱湛蓝的眼睛一转,稍微带了点笑看玉绪,“你不是只喜欢明石送你的这个嘛?”
他伸手过来,指尖轻轻一戳玉绪固定刘海用的红色发卡。玉绪想躲开,但短刀的机动不是她想躲,想躲就能躲。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手指轻轻触碰发卡,还顺便到她头顶,摸了一把。玉绪低头,默默看着乱为了摸她脑袋而踮起来的脚尖。
玉绪听到乱笑了笑。他再开口时语气很轻,轻得像是玉绪的错觉:“你这个小蠢货,你是瞒不过我们的啊……”
因为没听清,玉绪疑惑看过去,乱却笑着收回手,抓起她的手腕:“走啦走啦!再看不到你,长谷部该跟退退一起哭啦!”
玉绪被他抓的一个趔趄,无奈地跟上去。
等他们回到家,夕阳还好好挂在天上。玉绪在客厅里见到了那位斗篷男。
虽说已经知道这人还随身携带替换的衣服,但玉绪依然怀疑他根本不会进行替换,一年四季都是这一身过下来的。
见到他在这里,玉绪还有些不爽。她对他怀有的那一点稀薄恨意,就像她对堀川的怀念,永远都不会削减。
但现在好歹算是熟人,玉绪还是规规矩矩地跟他问好:“您来了啊,七十三先生,好久不见了。”
同样在客厅里席地而坐的长谷部从她进来开始就一直抬着头,眼巴巴地等着玉绪跟他打招呼,结果她一回来居然先问那个混蛋好。更气的是那个混蛋还抬手问候回去:“你好啊,小玉。”
“小玉”,居然是“小玉”!他们居然混得这般熟悉了!就在他眼皮底下!
是他大意了!
长谷部面带微笑,却暗中磨着牙站起来,坐到玉绪跟斗篷男之间去,对玉绪困惑的目光视而不见。
烛台切笑眯眯地递给他一杯茶水:“来,消消气。”
“……”
这次泡的茶香气很淡,很清。要是烛台切没有转手也给了那个斗篷混蛋一杯茶,长谷部肯定能随着茶香消一截气去。
玉绪在斗篷男之前接到了烛台切端给她的茶水。看来在本丸刀男心里,斗篷男就算是个客人,也是个可以排到所有人最后的客人。
茶杯不用端到嘴边,玉绪便闻到了茶香。她只知道这不是狭山茶,本想抬头问问这是什么茶,就见烛台切把最后一杯茶给斗篷男递了过去。
对方稳稳接过茶,用语气平平的机械音道了声谢,茶杯端在手中,并没有要喝一口尝尝的打算。
玉绪愣愣地望着递过茶和接过茶的这两人,突然意识到,都在榻榻米上跪坐的他们,个头是一样的。
她无意识地喝口茶。
那个始终端着茶杯,并不打算在她面前摘掉面具的斗篷男转向她开口了:“正好你回来了,四月一日店长之前还问我呢。怎么回事呀,小玉,整整一个月你都没有来找我们玩呢。”
玉绪懵了片刻,这才恍然,他说的是为什么暑假剩下的一个月,她没有再去那家坐落于妖怪集市的愿望商店里做客。
她挺想去的。
毕竟那边世界很是新奇,还能听到关于妈妈的不同故事,她也有想要实现的愿望。
但她去不了。
玉绪佯装茶水烫嘴,偷偷往长谷部爸爸那边看了一眼。对方正面带笑容——黑透了那种笑容。
她心虚地挪开视线。
那次她一时头昏脑热,追着出征部队跑出本丸正门,来到中二病最爱的时间之门里,跟来历不明的时间水滴近距离接触不说,还跑去了满是妖怪的集市上,浪够了才知道回家。
等她回了本丸才知道,之前在那神秘的界外之地不过停留了一个小时不到,等会到本丸所在的现世,天都快黑了。
疯狂找了一圈,寻不见玉绪踪迹又无法联系到时政的众刀男都快把正门外的树林翻个底朝天了。还好她赶在天黑前回来了,不然这群焦躁的刀男很可能会把每一块青石板都翻过来,挨个跟石底爬虫讨人。
他们见到玉绪时很是松了口气,围住玉绪,仔仔细细检查半天确定她毫发无损,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但这次归根结底是因为玉绪自己太过莽撞,留守本丸的和泉守兼定全然不顾她是个孩子,又是个女生,见她走回院子里,一言不发就要撸袖子揍她。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一时间连病榻上躺着的陆奥守都要爬起来阻止了。
最后和泉守并没有揍成她。他抓着玉绪肩膀上的衣服,一张脸都因为又惊又怕,又气又急,几乎激动到扭曲。
“你个%@#&……!”气急的和泉守嘴里还冒出许多江户时代才会用的旧词,玉绪被他的怒火当头笼住,听得一知半解,却不敢反抗,只是愣愣看着他,“还敢搞什么突然失踪!”
玉绪被吓蒙了:“长,长谷部爸爸他们出征,我本来是想去送送他们的……”
“就算是要出征!”和泉守拔高的声音打断她的话,“就算是要出征……你以为我们出征、我们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我们都是为了——”
问讯赶来的明石眼疾手快,一手拍下:“哎呀,不要吓到小玉呀。”他斜了和泉守一眼,笑容和善,“和泉守同志,请不要说多余的话。”
“……”
和泉守像是被明石拍到了暂停键,整个呆立在那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玉绪的衣服仍一直被他抓在手中,她没敢挣扎,时而看看和泉守,时而又看看明石。
后者一推眼镜,笑容轻松:“别怕,你的兼桑是太着急了。你吓了他一跳,他再吓你一跳,你们扯平了。”
玉绪:“……”
她知道她在他们眼前突然失踪,大家会着急,却没想到为首的和泉守兼定会反应这么大。
仿佛曾经失去过一次。
所以害怕再次失去。
“兼桑……?”玉绪见和泉守久久不动,便主动出声询问,“你还好吗?你瞧,我也没缺胳膊短腿,活得好好的呢……对啦,我去了一条有趣的街,是那个打扮很像白化版黑武士大师的斗篷男带我去的。”
她稍稍停顿,和泉守还看着她没动。明石笑着松开了按着和泉守肩膀的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见到了一位自称是我妈妈朋友的奇怪店长,还有一位名字是某种红樱的审神者。店长说,他遵守约定见到我了……这话很奇怪的说,你能解释给我听吗?”
“……”
紧绷的衣服松了下来。
玉绪舒了口气:“对不起,兼桑,下次我再也不会一声不吭就消失了。请原谅我这——”
和泉守依旧没让她把话说完,用突然的拥抱打断了她。玉绪在他怀里被没头没脑地抱紧,比刚才更呼吸不畅,但她什么也没说,张开胳膊,反抱住他。
“再有下次……”和泉守几乎在咬牙切齿,“再有下次管你是孩子还是女生,我真的会揍你。”
“我会替堀川,替所有人,狠狠揍你一顿。”
“所以……”他的语气突然又软下来,“所以再也不要突然失踪了,再也不要。”
“……”
玉绪在他由凌厉到放松的语气里体会到了什么,本想出声应答,最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得也用紧紧的拥抱回答他。
之后的事就很简单了。
在出征部队回来之前,和泉守便做主禁了玉绪的足,并亲自看住她。等出征部队回来之后,情况完全没有好转,反而是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的长谷部又给玉绪加长了禁足时间。
这一禁足,一个暑假就过去了。不过说是禁足,这群百年老刀宠她宠习惯了,并没有把她强行拘在本丸里那么严格。
先不说每天都喊着要跟她玩的短刀们,单说前几天还态度强硬地拽着她在练习场练刀的和泉守,隔天就带她去爬树了。等陆奥守伤好了,他们三个勾肩搭背地去秋叶原买gal游戏。
一场名义上的禁足,最后演变成了她陪一群空巢老刀吃喝玩闹。
玉绪意识到斗篷男还在注视着自己,心里吐槽着自己会被禁足这家伙也要负一半的责。她挠挠头:“抱歉,在家玩高兴了,就忘记了。”
长谷部瞥她一眼。
斗篷男摆摆手:“没事没事,能理解。界外本身就不怎么安全,再说秋津还在外逃窜,小心一点是好的。”
说着,他完全没注意周围因为“秋津”一名而迅速变换的气氛,从好像有无痕延展咒一样的斗篷口袋里抽出了什么,“来,这个给你。”
玉绪还没看清是什么,就已经下意识接过来。那东西很轻,摸起来很软,还有点毛茸茸的触感。
她低头一看,发现这是一个捕梦网。它整个呈现淡淡黄色,上有圆形的、编成太阳图案的网,下有间断缀着的三根一样长的淡黄羽毛。
看起来跟饰品店里卖的捕梦网没什么不同,但它给玉绪的感觉却好像笼着什么看不清的奇怪气息。
“这是……”
“店长托我给你带来的东西。他无法来到现世,”斗篷男解释道,“本想等你来做客的时候给你,但你又久久不来,最后只得由我捎来给你了。”
“谢谢。”玉绪先给这个“宅急配”道谢,接着摸着捕梦网奇怪地问,“这是什么?”
斗篷男露出意外的神情:“你不知道吗?这是捕梦网啊,说是印第安人搞出来的东西。”
“……我知道是捕梦网,但是我不相信店长会让你送一个平平无奇的捕梦网给我。”玉绪很笃定。她才见过那位店长一面,居然能就能用上“笃定”这样的词。
“就是捕梦网咯,”斗篷男刻意忽略了玉绪挑起来的眉头,“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捕梦网。”
“可是我记得,捕梦网捕捉的是噩梦。噩梦会被留在网里,然后让太阳把它们消灭。”玉绪匆匆瞧了几眼长谷部烛台切,他们没什么反应,“店长不是想从我这里拿到好梦吗?”
“是啊,”斗篷男笑了笑,“所以他给你的这个网,是用来抓好梦的网。”
“……”
玉绪突然一捂眼睛。
一片纯白的衣袖无端滑过玉绪眼前。她下意识伸手去抓。
但手指合拢,什么也没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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