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疯了。”——张小舟非常想直接丢出这句话,但考虑到这么做的后果,以及对自己在小师弟心目中光辉形象的影响,他决定还是把话说得稍微委婉一点。
“许是受到什么东西的影响,兔子近来似乎开了灵智,”没有说出自己前一阵子也被这个小家伙咬了一口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将这件事说出来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张小舟开口说道,“情绪有些不稳定。”
视线在肩上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委屈巴巴地垂着头怂成一团的小东西上飘过,张小舟看着面前并未因为刚才的突发状况而露出什么不满表情的人,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抱歉,是我没有看好他。”
尽管他这会儿也很想把这个不听话的家伙揪起来狠狠地揍上一顿,但自家的宠物咬了人,这份责任还是应该由他来担的。
听到张小舟的话,李河泽不由有些慌乱地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张开口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张小舟给打断了。
“先处理伤口。”张小舟说完,也不等李河泽的反应,径直拉着人朝不远处种着的那几株低矮的植物走去。
他是不知道一只兔子会不会有狂犬病,但在这种修真者可以百病不侵的世界,像这样的小问题,应该一剂灵药下去就能够解决了。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李河泽愣愣地被拉着走了几步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名为喜悦与沉迷的虫子啃啮着,传来疼痛与酥麻交杂的感觉。
被张小舟握着的手指微微收紧,李河泽侧过头,对上转过头来的兔子的视线。
说起来……这还得感谢这个家伙,在自己的手上咬了一口呢。
嘴角略微扬起,李河泽朝那只待在张小舟肩上的兔子,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只是外敷的伤药,制作起来并不如何麻烦,只需将需要的部分摘下稍微进行碾磨,就能起到想要的效果——当然,若是加上其他材料,一同投入丹炉中炼制,自然能够起到更好的效果。
但对于眼前的状况来说,这繁复的步骤显然没有必要。
将手指上沾着的汁液小心地涂抹在李河泽手背的伤口处,张小舟的动作是与面上冷淡的表情不符的温柔与细致。
刺眼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落下来,在张小舟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纤长的睫毛细微地颤动着,在那光影之下,竟让他看起来有种人偶般的精致。
李河泽看着面前的人,一双浅灰色的眼瞳当中,满是掩饰不住的痴迷。
手背那并不算严重的伤口被仔细地用纱布包好,李河泽对上抬起头来的张小舟的视线,清澈的眸子有如稚子般单纯而无害。
由于当初沈初沉在这儿落脚的时候,基本上是找到什么就带回来什么,是以这灵植园虽然不大,里头种着的东西倒是多而杂,料理起来也格外麻烦——张小舟觉得,自己的那份耐心,就是在这个地方磨出来的。
也幸好他自个儿是木系灵根,和灵植多接触本就有利于他的修行,要不然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肯定得被这些事情给折腾疯。
将一些并不那么复杂的事情交给边上的小孩儿去完成——李河泽显然不可能只因为这么点小伤,就放弃替和张小舟独处的机会——张小舟仔细地观察着每一株灵植的状态,进行着自己早就习以为常的工作。
稍长的发丝从耳际垂落,张小舟的神色间带着几分平日里少有的柔和,那如同在和什么人交谈的专注模样,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为了避免再惹出什么乱子,被丢在角落里,勒令不许离开的兔子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就连用来表达自己不满的刨坑的动作都不由地停了下来。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的这个蠢主人居然这么好看……?
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跟出了什么问题似的剧烈跳动起来,兔子猛地回过神来,用力地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自己刚刚刨出来的坑里。
——他都亲眼看到过那些个喜欢上这个家伙的人的凄惨的结局了,难不成还要傻到自己往这个坑里头跳吗?!
作为一只绝顶聪明的兔子,他才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他需要做的,是将自家那个傻主人,和李河泽这个将来会害死对方的罪魁祸首给隔绝开来。
用力地抖了抖身子,将沾上的泥土给甩下去,兔子陡地浑身一僵,有种一股凉气从尾巴尖一直窜到头顶的感觉。
好半晌才觉得那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一点点地退了下去,兔子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就看到了朝自己露出了灿烂笑容的李河泽。
原先只是因靠近某些宝物而沾染了灵气的凡物突然之间开了灵智这种事,在修真界中并不少见,但李河泽可不觉得,一直和张小舟一起待在云枫山上,除了去将柯云舒揪回来之外,几乎没下过山的这只兔子,能碰上什么能够造成这种转变的契机。
——而且,这也无法解释对方对自己的那没来由的敌意。
唇边的笑容略微加深,李河泽盯着那跟被定了身一样,一动都不敢动弹的团子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既然他能从失去了那个人的未来回到这里,那么其他人同样也能做到这一点,不是吗?
起身走到张小舟的身边蹲了下来,李河泽小心地将手中的灵泉倒了一些在植株的根部,转头看了一眼张小舟,突然开口问道:“大师兄,”他眨了眨眼睛,面上浮现出些许困惑的神色来,“为什么不给兔子起个名字呢?”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似乎一直到那只成天赖在张小舟肩上的兔子成功化形之前,自家的大师兄都没有给过对方一个像样的名字——最后还是对方受不了别人总是“兔子”“兔子”地喊,给自己挑了个名字。
刚刚从某个人那渗人的目光当中解放出来的兔子一听到这个问题,立马精神抖擞地竖起了耳朵,等待着张小舟的回答。
说实话,这个问题他想知道很久了——但要是他特意去找张小舟问这个问题,就好像显得他十分在意这种事情一样,所以一直没能问出口。
这会儿有机会,他当然想要弄清楚。
然而,听到李河泽的问题之后,张小舟好一阵子都没有说话,那眉头微蹙的模样,像是在思考什么。
——当然,在那淡定的表面之下,是那个在他心里不停哀嚎打滚的小人。
曾经只负责过给自家母上大人养的肉兔喂草的张小舟,当初在一把被丢弃的灵剑边上,捡到这只一头撞在上面晕了过去的兔子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想到起名这回事——至于根本就没有灵宠,就连门派的名字,也是在许瑶入门之后,直接拿所在的地名命名的沈初沉,更是不会想起这一档子事。
于是当那个有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的小姑娘一脸好奇地看着他啊怀里的兔子,问出“他叫什么”的时候,张小舟条件反射地给出了回答:“兔子。”
然后,那甚至没来得及开始的起名计划,就这样彻底地夭折了。
但是,这样的前因后果,张小舟当然是不可能如实地告诉面前的人的——光是在脑子里把这些事回忆一遍,他就觉得丢人得要命,要是再原原本本地说出口,那就跟公开处刑没有多少差别了。
和自家充满了求知欲的小师弟对视了许久,张小舟眨了眨眼睛,眼中浮现出些微的不解来。
“兔子……”他的声音有些迟疑,“不算是名字吗……?”
李河泽:……
兔子:……
万万没想到,这个困扰了他许多年的问题,居然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的主人还能够再蠢一点吗?!
想一想被张小舟用“基础刀法”这个名字来命名的那套自创刀法,兔子突然觉得,这个家伙会给他起这样的名字,貌似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对自家主人起名的能力已经绝望了。
不过,“兔子”这个称呼,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来着。
从坑里爬了出来,兔子抖了抖耳朵,迈着小短腿蹭到了张小舟的身边——但他还碰到对方的裤脚,就被一根手指头给抵住了额头,阻止了靠近的势头。
他发誓,他从这个家伙的眼睛里,看到了明晃晃的嫌弃。
——他明明把身上的泥巴都抖干净了!
“回去,”但可惜的是,张小舟无法听到一只兔子内心的哀嚎,“不许过来。”
要是这个小东西再发疯咬他或者李河泽一口怎么办?到时就算李河泽不说什么,他肯定也得采取点措施,这个家伙可就没有这么好受了。
看着扭着屁股委委屈屈地蹲会了土坑里的白团子,李河泽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大师兄果然很温柔呢……”
就连当事人都未曾想到的事情,这个人也总会先一步考虑到——而正是这种细致入微的温柔,让他如同被蛛丝缠住的飞蛾,在挣扎中越发深陷。
——直至彻底死亡,也无法从中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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