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舟第一次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是在那只他养了十年的兔子突然咬了他一口的时候。
这么个平日里连看到只蚱蜢，都能吓得一蹦三尺高的怂货，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莫名其妙地照着他这个衣食父母的爪子狠狠地来了一下就算了，这家伙居然还敢在被他抓住打屁股的时候，凶巴巴地朝他龇了龇那两颗看起来就特别搞笑的兔牙。
张小舟觉得，这个世界肯定疯了。
当然，更让张小舟确认了这一点的——是他居然真的被咬伤了。
虽然只是小手指上一道看起来就跟不小心被草叶划破似的不起眼的小口子，但对于一个只差一步就能踏入筑基修为的修士来说，这种事就跟游戏里十级的玩家，被新手村外面只有一级的史莱姆给破了防一样不可思议。
张小舟第二次觉得自己疯了的时候，他家那个嘴角万年下垂的师父，居然破天荒地对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种嘴角上扬，带着些许温柔的，货真价实的笑容。
“若是累了，便去歇一会儿吧。”他听到自家师父这么说，还看着对方伸出手，跟摸狗头一样，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虽然那动作无比生疏和僵硬，但曾经几乎天天对自己家里那不到自己小腿高的狗崽子做同样动作的张小舟表示，他是绝对不会弄错的。
张小舟觉得，这个世界应该不是疯了，而是末日要来了。
他有必要去尝试一下制造诺亚方舟这种能够救命的东西——尽管这玩意儿貌似和这个世界的文化体系不那么相符，但鉴于他上辈子并没有和某些电影里的主人公一样，交一个对宗教特别专业的女朋友，张小舟对这方面的研究百分之九十九都来自嗑瓜子的时候看的电视剧里头，除了这个之外，一下子还真想不起其他什么和世界末日相关的东西来。
张小舟第三次认定这个世界即将毁灭的时候，比他晚了三年进门的、他眼睁睁地看着从一个身娇体软的萝莉小可爱，变成了一个腰间缠着带刺的鞭子的暴躁女王的三师妹，红着脸低着头，用蚊子似的声音邀请他晚上去山顶一见。
都说事不过三，张小舟觉得，他很快就要接触到事情的真相了。
然而，他怎么都没想到，当他按时抵达和自家三师妹越好的地点的时候，迎接他的，会是迎面抽来的一鞭子——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瞬间，张小舟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最近是中了什么奇怪的诅咒了吗，养了那么久的兔子突然造反也就算了，就连向来在他面前十分乖巧的师妹都对他动手了？
——而且他居然还“又”受伤了。
要不是确认过自己的修为没有任何问题，他都要以为他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一个块大点的石头都提不动的普通人了。
看着面前这个似乎对自己刚才那一击的结果感到有些意外，面上流露出些许恍惚的神色的少女，张小舟有点不知道该在这种时候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自家的这位三师妹即便平时行事确实任性霸道了点，但无缘无故地对张小舟发火这种事，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所以……他果然是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不小心得罪了对方吧？
不着痕迹地看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用力地抿起了双唇的少女，张小舟用最快的速度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迅速地在脑子里回顾了一遍。
——难不成是上个月他不小心，在对方院子里那棵刚种下没多久的那棵夜海棠上踩了一脚这件事？他的小师妹的确很喜欢那棵小东西来着。
但是，后来对方不是还找到他，告诉他之前自己栽种的时候有点问题，多亏了他的那一脚，才让那个小东西成功地活了下来吗？就为这，对方还特意给他准备了谢礼，那东西这会儿还在他的手里呢。
张小舟表示，自家的小师妹才不会是为了这种事情而记仇的人。
——那么就是因为他之前下山的时候，忘了给对方带她最喜欢的桂花糕？
当时手头的事情有点多和杂，他确实没能记起这件事。可当时这个小姑娘只是稍微失落了一下，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责怪的话。要说他是为了这件事而上了对方心里的小本本，张小舟觉得还是稍微可以理解的。
——或者有可能是他没有答应教导对方自己创立的那套刀法的缘故？
这件事，张小舟就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他总不能告诉别人，那套据说是他自己创造的刀法，实际上就是他曾经玩的某个游戏里的基础刀法吧？
天知道那东西到这个世界之后，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神奇的玩意儿。
张小舟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穿越带来的变异了。
又或许可以称之为……福利？
反正他压根不知道那随便挥两下就会出现神奇效果的刀法到底是个什么原理，自然也没办法把这东西教给别人。
如果真是因为这件事，他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将所有可能的原因一一翻出来，张小舟的大脑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当中，确保自己在跟前的人提起任何一件事的时候，都能冷静地为自己开解。
幸好他那张和他师父如出一辙的面瘫脸上，压根看不出一点相关的痕迹。
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无比庆幸当初自己在在门内的另外三个人，还没成为自己后辈的那两年里面，被自家师尊身边那无处不在的冷风给吹成了冰山。
要不然，他这会儿的表情，肯定蠢得跟被榔头砸到了脚趾的哈士奇有得一拼。
并不拥有能够看穿人心的特异功能，许瑶当然不可能清楚张小舟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她的视线在眼前的人脸上那道并不明显的红印上停留了片刻，那双张小舟很早以前就觉得十分好看的杏眼眨了眨，突然就有点发红。
这与预料之中不太一样的发展让张小舟有点无措，刚刚还在脑中构建的解释的话语也在一瞬间就不知道溜到了哪个角落。
“你说，”还不等张小舟那由于连番的状况，还没有转过来的脑子想出自己该做的事情来，一身浅绿长裙的少女就上前了一步，睁大了双眼看这个面前的人，黑沉的眸子里落满了夜空之上的星光，有种令人沉醉的美好，“……我到底有哪里不够好？”
……啥？
总觉得自己没能跟上眼前的人的思路，张小舟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有点无法理解对方的意思。
不是他说，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还有这样的台词，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里，不停地跳出来的许多经常在电视上来回播放的，某些“我爱你你爱她她不爱你”的肥皂剧中，被甩的一方质问另一方的画面。
如果这会儿后面再跟上一句“你喜欢她不喜欢我”之类的话，就场面就更像了。
可惜的是，张小舟非常清楚，就自己这一听就是路人甲的名字，是绝对不可能享受到这种即便不是主角，也肯定是有着重要戏份的角色才能碰上的待遇的。
——就自家小师妹的容貌和天赋乃至性格，张小舟都一直觉得这是女主标配来着。
那么，面对眼下的这种情况，他所能想到的，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对上许瑶带着些许倔强的视线，张小舟抬起手，轻轻地放到了她的头顶，开口说出了两人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谁？”
既然这家伙喜欢的人不可能是他——他本来也就没有做过任何能够让对方发出这种质问的事——那么肯定就是有其他人伤了对方的心了。
他肯定是做不到让那个混蛋改变自己的心意的，但如果只是过去把人揍一顿，他还是做得到的。
这个由他师父创立的小门派加上他自个儿总共也就五个人，附近又没什么其他的修真门派，除开他那根本不可能和男女之情这回事扯上关系的师父之外，其他人——包括他目前觉得最有嫌疑的柯云舒那小子——他还是有把握打得过的。
然而张小舟没想到的是，他的话才刚说完，前一秒还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的许瑶，突然就笑了起来。
“你真的是……”盈满了眼眶的眼泪随着他的动作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在月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一点都没变啊……”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弯起双眸，露出了一个与平日里的性子不同的柔和笑容，“……又或者是未来。”
脚尖微微踮起，柔软的双唇印上了那双缺乏血色的唇瓣，许瑶看着张小舟那首次能够分辨情绪的面容，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虽然还是很不甘心……”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想要压下胸口翻腾的情绪似的，“但我会祝福你们的！”
“都让我说出这种话了，要是你们最后没能好好地在一起，可给我小心一点！”后一句话，则暴露了她原本的脾性。
张小舟：……
看着某个人丢下刚才那句话之后，就趾高气昂地离开的背影，张小舟表示，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对方的意思。
以及，这个世界绝对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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