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谢没有和华语这个一根筋去解释自己话中的深意,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开始研讨正经事。
两个人的视线再一次停留在了桌面上的马尾山地图上。
地图的中央用红色的朱砂笔画了一把显目的小叉,这是他们就地探查过,认为最适合下铲子的地方。根据宁谢和军中几个老手的经验之道来看,这座墓葬的大门极有可能就是在这一块的地下。
这块山头附近有好几个小村落,经常会有村民上山砍柴或者狩猎。
宁谢想的是,借用当地官府的官兵将这一块给封锁起来,驱赶周围的村民,然后再进行大规模的挖掘。
打盗洞这种事情,不适宜大规模盗墓。
他们是一支军队,不只是寥寥数人而已。
亦或者是想要盗取的目标是在他国境内,必须要低调进行,否则的话最佳的选择还是找到墓门,而不是随便找个地方打盗洞下去。这样到时候将墓中陪葬的财宝运出也会方便很多。
而马尾山这个地方就在楚国境内,宁谢等人自然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了,明目张胆的挖就是。天子授权,难不成还有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捣乱不成?
这座墓已经被他们盯上很久了,只是近期准备工作才刚刚完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近半个月内应该就会动身前往马尾山。
华语又跟宁谢提了几个必要的问题,最后结尾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将话题绕回了最开始的时候:“将军,我觉得这次就要带小姐下墓的话,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宁长生被丢进墓里吓去了半条命这个事情华语当然也听说了,军中也早就传开了这个事。他和宁谢的看法不同,宁长生毕竟是个女孩子,而且才十七岁的年纪。
虽说干他们这一行的根本就没有什么男女之分,但是女子终归是女子,当不得男子那样去用的。
揠苗助长的话说不定只会适得其反,况且小姐不是还病着吗?无论从哪一点看,宁长生这次都不适宜跟着他们下墓。每一次下地都是九死一生,就算有人特意分心去照料,也总会有不留神的时候。
而宁长生算是宁家最后的血脉了,所以华语才会有此种担忧。
两个人站在一起相比较的话,若不是华语比宁谢年轻太多,他倒是更像是宁长生的亲爹。
这算是一个建议,他只是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而已,至于宁谢听不听得进去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左右,宁长生是他的亲生女儿不是?
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人在自己面前质疑这个决定了。
宁谢不是听不进下属忠告的人,如果一个两个人觉得宁长生不行的话,那还尚可算是当做人家看岔了眼。
可是现在连他自己都开始觉得众人的这个忠告也许是对的——在经历了前几天清晨的那一次试探之后..他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不仅被一个小破墓吓得魂不附体在床上躺了四五天,而且晨练的时候竟然被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确实是差得太远了。
带这样水平的人下地的话,宁谢真的很担忧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再把她完好无损的给带出来。
可是让他就这样草率的改变自己的初衷,他又觉得很不甘心。
明明身上流着宁家的血,可是却如此的不中用!
宁谢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个女儿从小到大明明一直都是被他严苛以待的。他当然不会想到,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女儿,在一夜之间身体之中换了个灵魂。
“这几天..我再看看吧。”
宁谢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惆怅的表情,会开始像一个正常父亲一般为自己的女儿发愁了。他抬起左手用力的捏了捏额头眉心中央的位置,皮肤上留下一道发红的指印。
然而他却不知道,不管他再看多久,都仍然不会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宁长生充分的将自己受到惊吓所以迟迟不曾‘病愈’的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即使最近几天的胃口一天比一天好,脸色一日好过一日,整个人也已经是神龙活虎的了。
但是只要踏出了自己这个房间门,她又会开始变成那个病恹恹的宁家小姐。
她爹给她从京城各个商铺买来上好的胭脂水粉,也算是在这时候发挥出了最大的作用,别的女孩用它们装扮自己以变得更加的漂亮动人,可宁长生不一样。
宁长生把这些东西少量涂抹在自己的脸上,用以在人前营造一种病态感。
宁谢不是要她练功吗?
她就在扎马步的时候碰瓷!
火辣辣的阳光直射在她的身上,周遭空气里的温度也在这样炙热的太阳照射下迅速升温。宁长生都能够感觉自己的里衫在一点点的被汗水浸湿,她在心中暗暗计算着时辰。
没准备扛多久,半个时辰不到她就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挺挺地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噗通’一声,很沉闷的倒地声响。
她这么一倒附近奉命监督她的下人们都急了,众人手忙脚乱抬人的抬人,请大夫的请大夫。宁长生还特地留了个心眼,她是歪着身子往地上倒的,倒下的时候一侧的手臂率先着地,这样就不会摔到脑袋。
而宁长生假意晕倒的时候,一点也不关心宁谢到底在不在场,亦或是这个消息到底能不能传到他的耳朵里。因为这样最基本的事情根本就不用她去费心,自然而然会有在场的下人将这件事绘声绘色的描述的给他听。
当然,最好是将她说成看起来快要死的样子,她一定不会嫌晦气!
于是宁谢刚刚从外头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下自己的朝服,就看到后院有小厮匆匆忙忙的跑过来,隔得老远神色慌张地就朝他大喊着:
“将军将军不好了!小姐又晕倒啦!”
??
又晕倒了。
宁谢踏进自家女儿闺房的时候,王惠这个奶妈早早的就已经在床边守着了。
刚刚请来的大夫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被王惠催着给宁长生把脉,宁谢站在门口看着屋里屋外围着一大堆的人,好像每一个人都比他这个当爹的要关心床上躺着的人。
而躺在床上装晕的人紧闭着双眼,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宁长生听见了有人小声的向宁谢行礼,感觉到了一双有些粗糙的手搭上了自己的手臂为自己把脉。听到了房间里有人走动的声音,周围的一切她都感知得清清楚楚,她努力将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均匀,是自己看起来像是真的昏迷的样子。
“小姐可能是之前惊吓过度,再加上没有好好休息又过于疲惫的缘故..”大夫的手指只是稍稍地搭在了宁长生的肌肤上停留了两秒钟,然后便迅速做出了判断。
脸上的表情认真而又严肃,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非常专业的样子。
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根本看不出宁长生有些什么病,脉搏显示床上躺着的人诊断出来的结果很正常,不仅没有什么大病而且健康的很。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健康还会这样,但是他肯定是不能照着自己的诊断结果说的,不然的话他还不得给人家叫人打一顿然后扫地出门?毕竟人躺在这里了是事实没错吧?
于是介于这样的情况,就有了上面这一套说辞。
这样万金油的说法适用于各种场合,然后再给病人开几副补药,吃了总不会差。既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还能应付过去,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大夫胡诌的功夫不错。
在场的人认真的听着大夫分析着宁长生的病情,宁长生自己也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一边听一边在心中给这位大夫竖起了大拇指,原来当大夫不仅要能治病,还要会胡说八道啊。
宁谢站在门口安静的听着大夫一本正经的说完了自家女儿的病情,然后开了一大堆的补药单子。
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走近来看一眼,便再次转身离去了。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懂家里这个最大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最后还是坐在床榻边缘的王惠开口吩咐了下人陪着大夫去抓药,屋子里的下人才又再次动作了起来,大家又纷纷开始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忙碌非常。
仿佛宁谢从没有来过一般。
宁谢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府邸之中,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后院的演武场上。
站在这个地方,眼前不自觉的又浮现出那天宁长生被他打倒在地的场景,忽然莫名地叹了一口气。
大夫的话落进了他的耳朵里,也算帮他做了最后的决定。
这一次的下墓计划,他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将宁长生排除在外了。
决定了之后心里反倒是没有那么痛苦和纠结了,也许让宁长生呆在楚京之中再过一段安生的日子,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呢?
毕竟一旦下了这趟浑水之后再想要出来的话,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这样,也算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能尽力而为的唯一一件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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