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死了!”
宁长生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伸出手使劲地揉着自己的后背,阎王刚刚那一脚真是一点也没留情,她觉得自己都要被踹得吐血了。
身为地府的命官,竟然如此小气。
自己不过就是爬了一下他的案板而已..嗯,踩了一下。心里憋着一口气没处发,想着下次下去的时候要找这个人好好理论理论,究竟是为何要对一个妙龄女子下此毒脚。
“小姐!”
‘哐当’一声房门被忽然推开,紧接着就传来奶妈紧张迫切的声音。宁长生清楚地看见奶妈脸上慌张的表情,对方从袖子里摸出了火折子,然后小心翼翼的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黑漆漆的屋子里骤然亮堂了起来。
奶妈这才赶紧从桌子旁边三两步的跑了过来,侧坐在宁长生的床边。
“小姐怎么了,怎么喊得如此大声呢?”
真的是奶妈!
宁长生瞪大了自己的一双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人看。
起先她心中还尚存疑惑,心想着自己死了还能会见奶妈,倒也不错。这会奶妈直接握住了她的手,她微微低头,这双手上已经长起了很多褶子,但是手上传来的温度却是温热的。
长期游走在活人和死人之间的宁长生立马就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是活人,不是鬼魂。
可是奶妈明明在大历九年就自然死亡去世了,如今却是活生生的站在她的眼前,怎么让人不惊奇?莫不是做梦了不成?
可是鬼魂难道也有做梦一说吗?
“奶妈?”她试探性的喊了一句。
“奶妈在,小姐别怕,莫不是又做噩梦了?”
王惠心疼的搂住了孩子的肩膀,心里就跟被揪着一样疼。年纪大了遭受不住折腾了,宁家父母一年到头都很少归家,多数时间都在外探墓寻穴,宁长生自小是她带大的,是她的心尖子。
“要我说前几日老爷就不该带你下地,你才十七岁的年纪啊,这么着急干什么。别人家的闺女这个年纪都在学堂念书,习武修文,我家的姑娘真是遭了罪了!”
奶妈一边说一边抹眼泪。自己拉扯大的孩子自己心疼啊,宁长生都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了,每日半夜都被吓醒,人都瘦了一圈了。
“还把你丢在地下过了一夜,一个女孩家家的,他怎么狠得下这个心呢!”
“奶妈不哭,我好着呢,没做噩梦。就是夜里翻身的时候不小心磕到床脚了,所以就叫唤了一声。”
这一刻也没办法仔细思索事情的前因后果,眼下要紧的事还是先安慰了奶妈才是。老人一辈子为宁家殚精竭虑,直到死前都还记挂着她,可算作是宁长生最最敬重的人了。
本来王惠是跑进来安慰宁长生的,这会倒反变成了宁长生在这里宽慰她。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在小孩子面前哭,多不好意思。
她抬起手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然后借着昏黄的烛光仔细看着宁长生脸上的表情,确实不像是被噩梦惊醒的样子,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悄悄放了下来。
“没做噩梦就好,那小姐好好睡,老奴先下去了。”
屋子里的油灯再次被熄灭,王惠小心翼翼的看着脚下的门槛,踏出门口。然后轻手轻脚的把门关上,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和寂静之中。
因着是六月的天气,屋子里的窗子都是打开的,外头的院子的池子里还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蛙叫。
这样的黑暗反而让宁长生更能适应,感觉更有安全感。
可能她天生就更适应黑夜吧。
直到奶妈走了之后,宁长生才缓缓的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了下来。
连床边的鞋袜也顾不上穿了,直接赤着一双脚就跑到了屋子中间的桌旁,拿起放置在桌上的火折子,打开甩了两下。直到火折子冒出了点点火星,她才伸出手去,将火星缓缓的靠近灯芯。
刚刚熄灭没多久的油灯被再一次点燃了,屋子里又骤然的亮堂了起来。宁长生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印在地上,她看着自己的影子,怔怔的出神。
鬼神之说自古就有,而民间所流传的确认鬼和人的方法,最直接的一种就是看影子。人是有影子的,而鬼魂却不会拥有影子。
屋子的角落里还摆着不太起眼的梳妆台,宁长生三步并坐两步走过去拿起铜镜对着自己的脸庞照了照。这张脸确实是她没错,可是眉眼间透出来的青涩和稚嫩,还未长开的五官都像及了年少时的她。
像及了年少时的她,而不是‘现在’的她。
况且她明明是死在了那个破旧的坟里,还真真切切的去地府报过到了的。等等,阎王是不是和她说她造的孽太多,地府现在不能收留她?
好像是说让她再上去多活两天来着?
十七岁。
奶妈刚刚好像说她才刚刚十七岁?
宁长生托着自己的脑袋,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着。
十七岁的时候..确实是发生过那么一件事情,让她接连五六天都处于吃不下睡不好,并且时常噩梦惊醒的状态。
十七岁的时候她第一次下墓。
不是自愿的,是被父亲哄骗去的。
她爹宁谢,人称宁邪,完完全全继承了爷爷的衣钵,下地探墓的本事一绝。宁家世代为楚皇探寻那些埋葬在地下的财宝,用以来贴补军饷以维持长年战乱的大量消耗。
若不是还有这些不干净的财宝在撑着,楚国早就垮了。
宁家到了她这一代就只得她一个女孩,不过在宁谢眼里女孩男孩都无妨,只要能继承家族本事继续为陛下效忠就行。
取名长生也是有这方面的避讳,因为常年下地摸金的人,多数都是不得善终且无法长寿。
于是在宁长生十七岁那年,她爹在京城的郊外找了个废弃已久的墓,把她带了下去。
墓里阴森森的,明明是一个封闭的小空间,但是宁长生却莫名的感觉到有阴风吹到自己身上。
那是她第一次见棺材,看见死人骸骨,当场就被吓哭了。
虽然从小耳濡目染,学习着各种技巧听着各种离奇古怪的故事,但是实践和纸上谈兵根本就是两码事。
看到自己的女儿竟然这样不争气,宁谢当时就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并不觉得宁长生是女孩自己就应该对她宽松些。
相反,女孩就更要严格,因为女孩比之男孩先天不足。
他为了让宁长生好好感受熟悉一下什么叫‘墓’,竟然丧心病狂到把孩子直接扔在了墓底下,让宁长生一个人在底下呆了一天一夜与棺材和骸骨为伴。
等到第二天再去接人的时候,宁长生的眼睛已经红肿不堪,里面充满了血丝,嗓子也已经哭哑了。
她不敢睡啊。
她怕睡着了之后棺材里的骷髅会变成鬼来咬她。
这件事情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她开始真正接触到了地底下另一个神奇的世界。这件事情宁长生每每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异常的难过,她从小没有感受过来自父亲的疼爱。
有时候甚至会痛恨自己为什么姓宁,为什么投了这样一个胎。
虽然生在官家,却是一个不伦不类的官,并不会受到别人的半点尊重,反而接到的口水会比较多。
如果时间节点没错的话,奶妈刚刚说的事情应该就是这件事没错了。她真的回到了自己十七岁的时候,等于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整个宁家除了奶妈真正掏心窝子疼她之外,再没有别人了。
宁长生很早以前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她甚至怀疑过,是不是一个人在冰冷不见天日的地下待得久了,性子都会变得怪异,人都会变得冷血。
然而后来这个事情她自己亲身去验证了,并不是的。
有的人冷血就是冷血,她不知道楚皇究竟给爷爷和父亲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他们竟然这样死心塌地的效忠于他。
以至于不惜代代相传也要为其效忠,为了能有手艺传承,竟然把自己的亲生骨肉丢在墓里与骸骨相伴。
临死前的决心还犹在脑海中回荡着。宁长生还记着自己许下的愿,前世遭受过的那些事情还历历在目。
不屑的眼神和明目张胆的尊严践踏,皇帝的过河拆桥,京城内滔天的火光,以及宁家上下以及手下部队上百口的人命。
不得善终,死不瞑目。
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难道上天再给她这么一次机会,不是听到了她的声音,让她复仇来的吗?
宁长生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完全不似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应该有的眼神。这双眸子让人瞧着不寒而栗,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厉鬼。
桌子上的烛火倒映在她的眸子里,像是一团团金色的火焰。
楚国卸磨杀驴,得了天下却暗杀功臣。
既然如此的话,她宁长生为什么要为此等货色夺得天下?此时的天下尚未大定,三国均属僵持不下之势..楚国?
宁家世代效忠的楚国,这一世,她就要亲手将其颠覆了!
还有那些,所有欺负过她,整过她的人。
她要让这些人统统跪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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