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早知道自家老大嘴欠喜欢撩闲,却没想到他这么不着调。要是这个小Alpha当真了怎么办?哎呦呦!真不让人省心!
他连忙挤进房间,嚷嚷道:“老大,你真的不和我回去吗?”他身上是一大早在米德加尔特的跳蚤市场淘的各种半旧丝织品和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古奇婆婆和安特瓦他们肯定会很开心。
“我这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贺洗尘帮他把东西放到地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车票,“你在这里我不放心,还是尽快回去,两天后的车票我已经买好,直达萨克,然后……”
伊恩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老大留在这里肯定有自己的考虑,但米德加尔特不是那么好待的地方。这里有那么多位高权重的贵族,要是看老大不顺眼怎么办?不过他转念一想,以前在黑街只有贺洗尘套别人麻袋的份,还真没见过他吃亏。
贺洗尘不知道他心里的千回百转,只说道:“奥古斯都的签名你也一起带回去,莫利亚肯定很高兴。”
他摸了下鼻子,还记得昨晚找奥古斯都索要签名的时候,对方那一言难尽的神情。
……
远处的篝火足足有三米高,古典音乐团队在高台上演奏激昂的乐曲,中间搭成擂台,不断有人上去挑战胜者,学生们围成一个圈,发出热烈的起哄声和喝彩声。
人迹罕至的拐角处,一身黑色军装的奥古斯都停下离去的脚步,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同类,金色的纽扣在灯火下熠熠生辉:“我还以为你……算了,没什么,签在哪里?”
贺洗尘从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小本子和钢笔递给他,手腕上的彩绳在夜色下灰扑扑地不起眼。
奥古斯都翻开第一页,上面是小孩稚嫩的笔迹——莫利亚。他继续往下翻,每一页都贴着从报纸上剪下来的他的照片和报道文章。
“莫利亚很崇拜你。”贺洗尘轻声说道。
“代我说声谢谢。”奥古斯都恍然,在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
……
被硬拉着坐下来的林德扫了一圈房间里的景象——阳光透过飞舞的窗帘照在干净的地板上,两只小机器人坐在沙发上织毛衣,莉莉娅和他对上眼神,还哼了一下扭过头。胖橘推着毛线团四处乱跑,窗台上的两盆杰罗草往下滴着水珠,青翠得像团翡翠。
真没品位,竟然养了两株随处可见的杰罗草。
他撇了撇嘴,见伊恩和奈姬聊天聊得欢快,心想还真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Beta,大喇喇地对公主殿下一点敬畏之意都没有。
事实上伊恩一点都不知道眼前的温和少女就是盖亚唯一的公主,生存战的时候他们的座位隔了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鬼才看得到她的样子。现在看她和自家老大那么熟,那肯定就是自己人了!自己人还怕个鸟哦!
五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天,提尔颇为好奇地说道:“我以为以你的秉性,会直接叫那小孩自己考上阿斯加德来拿奥古斯都的签名?”
伊恩手一抖,瓷勺子撞上碗壁,发出清脆的声音。
贺洗尘平静地摸了下手绳,道:“莫利亚死了。”
众人霎时一静。
伊恩有心想缓和一下气氛,结果扯出个比哭还丑的笑来,蔫哒哒地垂下脑袋。
五年前萨克小镇的莫利亚在河里捞起一个Beta,这个Beta醒过来后,说自己无家可归,可怜兮兮的,孤单一人的莫利亚便好心收留他在家养病。后来这个十一岁的小孩被黑街混混围殴,死了。
贺洗尘还记得他在家等不到莫利亚,跑出去四处问人的时候,在黑暗的小巷子里发现莫利亚只余一丝气息的温暖的躯体。彼时贺洗尘的身体还不大好,没有力气,背着莫利亚一步三踉跄地跑去找附近最好的医生,他人生地不熟,兜兜转转才摸到杜洛克医生的家门口。
白发苍苍的杜洛克医生在手术台上努力了三个小时,那双明亮的眼睛却终究没办法再睁开。
“抱歉。”杜洛克医生眼含怜悯。他从莫利亚身上的伤势大致可以猜出事情的缘由,但却无能为力。他时常遇到这样的伤患,为了能在残酷的黑街有一席之地,所有人都在争斗,止痛药只能让他们感到一丝安慰。
他们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可能路过那个黑暗的巷口的时候,听见莫利亚的哀求和呼救,也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更甚者还会加入其中成为施暴者。
贺洗尘站在手术台前,凝望着莫利亚青紫的面孔,说道:“谢谢你……莫利亚这孩子已走完他在世间的路,虽说短暂苦痛,但他是个好孩子,绝不会希望我们为此悲伤。”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杜洛克医生却不由得感到一股寒气袭上头顶,令人无端胆战心惊。
“莫利亚死的时候痛吗?应该是很痛的。”贺洗尘慢慢地将他手腕上染血的手绳脱下来抓在手中,黑瞳中是铺天盖地的暴怒的风暴,“我会让他们十倍百倍奉还!我要把他们的骨头一寸一寸地敲碎!我要他们跪在泥潭里祈求死亡!”
这个孱弱的Beta说出这等不自量力的话来,杜洛克医生却被其中杀意震慑得连连后退几步,撞上墙角摆满试管烧瓶的玻璃柜子。
黑街发生第一次大肃清,由一个Beta的死作为导_火索,掀起一轮权力洗牌。至今提起那个腥风血雨的夜晚,无数躲在暗处的蝼蚁还是会打个冷颤。
……
“哎,我说这个可不是想让大家的心情变坏。”贺洗尘眉眼间满是怀念,却无一丝悲伤,“那孩子每天都在我面前叨叨奥古斯都,我总得帮他了却一桩心愿。”
他这样说,其他人却怎么也提不起劲。贺洗尘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懊悔,眼前的几个人也才十几岁,对生死恐怕没那么看得开,他挠了挠脸道:“对不起。”
“对不起。”
两句话交叠在一起,贺洗尘看向神色严肃的提尔,突然笑道:“咿呀呀,那就抵消了。”
*
米德加尔特很大,两天的时间不长,伊恩在贺洗尘的陪伴下勉强把当地名胜玩了一遍,吃遍各种美食,最后背着如小山一般的旅行包登上火车。
“老大,你要照顾好自己。”伊恩扒着窗口两眼泪汪汪。
“放心啦。”贺洗尘揉了一把他软绵绵的头发,“告诉古奇婆婆她们我很好。”
火车开动起来,他目送逐渐变成小黑点的伊恩远去,才慢慢将挥动的手放下。
“呼!”贺洗尘塌下肩膀,把连帽衫的帽子兜上头,双手插进口袋,慢悠悠走回阿斯加德。
火车站的候车厅上方是恢弘的彩色玻璃壁画,一笔一划勾勒出壮阔的上帝创世传说。阳光透过长方形的石窗,形成一道圣洁的落地光柱,贺洗尘走过,身上光影变幻莫测。
***
生存战后尤弥尔就毕业了,贺洗尘在阿斯加德基本上行走无忌,经过一年的沉淀,威名更盛,其他人大多敬而远之,不敢招惹。
提尔也快要毕业了,依旧还是一丝不苟的老样子,在他对面落座时,餐盘上的刀叉纹丝不动,摆放整齐。
“听说你接了一个C级任务。”
阿斯加德规定二年级下学期开始,学生便可以开始接任务接触各个部门的事务。
“这么快就传到你的耳朵里了?”贺洗尘问。
“大家都在说你不思进取。”提尔也有些疑惑,任务的等级直接关联以后从军的军阶,别人都抢着高等级的任务——当然,等级越高危险程度越高——但这是霸占头名的贺洗尘,接这么低级的任务实在容易令人想入非非。
“嗬!我还以为我隐藏得很好!”贺洗尘假模假样地装作惊讶的样子,看提尔蹙起眉,笑道,“那个C级任务在萨克小镇,我都两年没回家了哎!不趁着公费顺道回去看看不是亏了吗?”
提尔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又问,“你的任务编号是多少?”
“C-73654。怎么了吗?”
提尔摇头,将餐盘里的葱姜蒜拣出来。
“你不强迫症吗?这样挑食不会难受?”贺洗尘好奇地问道。
提尔板起脸,义正词严:“把它们吃了我才会难受。”
*
萨克小镇位于北部边陲,常年受风沙侵袭,除了黑街,其他地方基本上十分混乱。即使贺洗尘已经离开,但由他建立的秩序依旧固若金汤。
“所以呢?你为什么跟过来?”贺洗尘撇了旁边的提尔一眼。
“防止你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提尔推了下眼镜。
贺洗尘不服:“我明明安分守己得很。”
“嗯。”提尔一边走路一边说道,“但你不安分守己的时候,发起疯来没人拦得住。”
这是他的第一次任务,任务的完成度会影响以后的成绩。提尔认为还是防微杜渐比较稳妥,别让其他人(这个其他人特指尤弥尔)寻到错处,要不然殿下会难过的。而且这个任务,确实有些特别。
“大爷您走错路了!”贺洗尘忽然拽住他的领带往左拐去,“算了,你跟着来也好,带你去我的地盘看看。”
黑街上没什么大变化,倒是多出许多生面孔,看着像是新来的流浪儿童。贺洗尘要是还在,每个人都得在他这过一遍脸,认完老大后还得带几个小孩四处遛遛,叮嘱一些规矩,总的来说,说是老大干的都是老妈子的活——如果忽略这个老妈子超高的武力值的话。
一路走下来便有无数居民认出贺洗尘,纷纷惊喜地和他打招呼,一边奔走相告,搞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回来了。伊恩本来还在古奇婆婆的面包店里工作,一看街上人头攒动,也跟着出去看热闹。结果看到是贺洗尘,登时使出吃奶的力气挤进人群,口中喊道:“老大!老大!”
“你的人缘好得有些奇怪。”不太适应黑街热情的提尔别扭地调整了一下领带。
“我的人缘一向很好。”贺洗尘抬起下巴。
“不见得吧。”提尔伸出两根手指,意指他在阿斯加德的窘况——只有他和林德勉强算是他的朋友。
贺洗尘不为所动,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头——你只有我一个朋友。
“啧。”提尔撇过头。
黑街的人委实太过热情洋溢了些,连贺洗尘都有些招架不住,好不容易回到住处,伊恩自告奋勇要帮他打扫房子,却被他推出房门。
“快点回去工作吧!古奇婆婆找不到你又要扣你钱了!”伊恩晕乎乎地摸了一把被他揉乱的头发,晕乎乎地回到面包店,才猛然想起没告诉贺洗尘杜洛克医生的事情。
“这次任务你有头绪吗?”提尔拧干抹布,擦掉桌子上的积灰。
窗户边的杰罗草还顽强地活着,只是最近天气干燥,有些蔫头耷脑。贺洗尘给它浇了一些水后,收拾被单丢进洗衣机里。
“Y型抑制剂的源头。”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原因。
贺洗尘调好程序,按下启动按钮,望向提尔:“这里是我的老巢哎!你在看不起我吗?”
提尔勾起嘴角:“不敢。”
*
黑街最偏僻的小巷尽头是杜洛克医生的住所,门前长满杂乱的杰罗草,招牌锈迹斑斑,歪在一头,看起来十分荒废破败。
杜洛克医生戴着老花镜,小心翼翼地将滴管里的绿色液体滴入试管中的蓝色液体,只听嘭的一声,试剂顷刻变成凶神恶煞的黑色,抓得人心慌。
“老师。”他身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性Beta上前一步。
“没事。”杜洛克医生摆摆手,捶了两下酸痛的腰板,“我再改良改良,这才实验了多少次……希望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下去。”
路易斯抱紧手中的记录表:“一定可以的!”
“哈哈!刚才外面吵得很,发生什么事了吗?”杜洛克问。
“听说赫尔西城回来了。”
“赫尔先生?”杜洛克医生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赫尔先生是个好人。”
路易斯将试管、烧瓶和滴定管等各种实验仪器放到清水池里清洗,眼神中闪过异样的神色:“赫尔先生……一定会支持老师的!”
“希望如此。”杜洛克捏了捏疲惫的眉间,“这毕竟是一个,与全世界为敌的研究。”
*
第二天的清晨,伊恩早早就提着一袋面包推开贺洗尘家的大门,娴熟地打开窗户通风,接着给窗户上的杰罗草浇水,把买来的水果洗好摆在盘子里。做好这一切,贺洗尘刚好走下楼梯。
“老大!”伊恩大声叫道,把他吓了一跳。
贺洗尘瘫在沙发上神游,等缓缓回过神来才叫道:“是伊恩啊。”
晨跑回来的提尔手里捧满鲜花,这都是黑街的居民送给他的礼物。他们崇拜尊敬贺洗尘,连带着对和他一起回来的提尔也爱屋及乌。贺洗尘见他被花儿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略显无措的眼睛,不禁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等他们吃完早饭,伊恩才犹豫着开口:“老大,杜洛克医生最近好像在做些很……不寻常的事情,有些人经常过来骚扰。”说到这,他连忙摆摆手,“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兄弟们也都把人赶走了,但是……还是有些不放心。”
贺洗尘有些惺忪的睡眼顿时一亮:“你这个消息,真是瞌睡遇上枕头,正是时候!”
“是、是吗?”他不好意思地摸头。
贺洗尘拿起一个苹果抛到空中,然后接住咬了一口:“杜洛克医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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