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日天

    织造房中,凤箫翻看着蚕生这几天纺织出来的绢绸,质地轻薄,光泽润美,触手如水柔滑,是难得的上品。

    但是凭此物,想要得到特殊待遇,还轻了点。

    “王请稍安勿躁,静待片刻,这光绢妙处还在后头。”跪在地上的蚕生恭敬地说道。

    凤箫等待了一会,忽然说道:“周围……好像变暗了?”

    仿佛光线在慢慢消失?

    低头看看手中光绢,似乎比刚到手的时候,亮了一点?

    “没错,这便是光绢妙处所在,它会悄无声息地吸收周围光线,将之凝聚己身,致使周围越来越暗,己身却大放光明,如天之夜幕,朗月一出,繁星无踪。”

    “这倒是有意思,是你自己想的?”凤箫问道。

    “这是族中长辈研究出来打发时间的微末伎俩,蚕生资质愚钝,只学到了皮毛,还有更多更精妙的秘法,藏在族中长辈脑海之中。”蚕生谦虚道。

    “你的那些长辈在哪?”

    “蚕族势弱,同族被各方势力掳走囚禁,长辈们亦分散各地,不知所踪。”蚕生重重磕了一个头说道:“恳请王慈悲,救我蚕族。”

    “若没遇到我,你打算怎么救你同族?”凤箫问道。

    “这……偷盗秘籍,隐姓埋名,潜心修行,教导后辈,以谋后世。”

    “这是一条路子,虽说耗时长了点、路途艰辛了点,但是只要能走通,能保蚕族千万年太平。”凤箫淡淡说道。

    蚕生苦笑,“一步错,步步错。蚕生一念之差,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妖,哪怕最后此路能走通,路上不知道要流多少血、死多少妖。重日天重家主如今还能忍得住,是看在王的面子上,将所有愤怒按压下去。一旦脱离王的庇护,蚕生和整个蚕族,怕是都要被重家主的怒火烧成灰烬。”

    “你看得倒是清楚。东西现在在哪?”

    “王请放心,我已经将东西还了回去。”

    凤箫拂起光绢,如掬起一捧清泉,“优胜劣汰,妖界生存之法则,千万年来皆是如此。我本不该插手,但是,看在光绢的份上,重日天那边我替你蚕族说情。”

    蚕生大喜过望,叩头连声说道:“谢谢王!”

    “三千年内,你们蚕族是我的织工,没我诏令,不得出妖王宫半步。”

    “谢谢王,谢谢王!”三千年的庇护,足够让蚕生恢复元气、强大起来!

    *

    汤池之中,热气氤氲。

    阿丑拿过柔软的素绢替凤箫擦背,边擦边问道:“王,蚕生与宫飞雪私奔一事,似乎另有隐情?”

    “你都猜到了,还问什么。”凤箫闭上眼睛享受着阿丑的服务,懒洋洋地说了句。

    “只猜了个大概。”

    “想知道?”凤箫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看着阿丑。

    阿丑大大方方地点点头。

    “好奇了?”

    阿丑再次点点头。

    “好奇是爱情的开始。阿丑,你惨了,你喜欢上了一只虫子。”

    这话听着十分耳熟。

    阿丑轻笑,王啊,真是只小气又记仇的大狐狸。

    手指灵活地挠着凤箫颈后的一块软肉,听着凤箫从喉咙中发出的舒服的咕噜声,阿丑轻声问道:“王,蚕生和宫飞雪偷走的,不是什么染料配方吧?”

    “自然不是,种马男家大业大,一张配方何须他亲自出马。”

    双手揉捏按搓着,阿丑问道:“那他们偷的是什么东西?”

    凤箫并未解答,反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三千年前,种马男,曾有资格跟我一争妖王之位。”

    “他?怎么可能?”阿丑惊讶,数日前长街一见,种马男脚步虚浮、气息杂乱、身上妖力近乎于无,随随便便便被云依依抓住做了妖质,怎么可能跟凤箫竞争妖王之位。

    “妖界有一门绝世神功,名为《种马神功》。”

    “听名字,是采阴补阳的功法?”

    凤箫捂住耳朵,怒视阿丑,“阿丑,你怎能说出这么肮脏龌龊的话来QJ我的耳朵!”

    阿丑无言以对,只能一把将凤箫按入水中清洗一下他纯洁的耳朵。

    “阿丑!”

    “王,你的头发脏了,要多洗洗。”说着,阿丑再次将凤箫按入水中。这次,凤箫乖乖的,没有反抗。

    洗完头发后,在阿丑出色的按摩技术下,凤箫接着说道:“《种马神功》是妖界一门绝世神功,需得童贞之身才能修炼,一旦破身,功力将化为乌有。”

    “既要童贞,为何叫做《种马》?”妖界的妖脑回路都有问题吗?

    “寄托美好的祝愿。就像人界父母会给自己孩子取名李长根张巨□□,道理是一样的。”

    “人界没哪对父母会取这样的名字。”

    “也对,人界取名偏重写实,就像那个绿葱精。”

    “时见仙尊的名字怎么了?”

    “时见时见,是个贱/人,他的父母倒是火眼金睛。”

    阿丑无言以对,再次将凤箫按入水中,“你头上泡沫没冲干净。”

    “你当我傻吗!”凤箫反手一把将阿丑拉入水中。

    闹腾了好一会儿后,两人湿漉漉地并肩躺在汤泉边的暖玉砖上,阿丑接着方才的话题问道:“《种马神功》既然这么厉害,外界怎么都没听说过?”

    “《种马神功》入门难、修行难、大成难、步步皆难。非绝世之资,不能入门;非千难万险、不能突破;非福源深厚、不能大成;未到大成,实力约等于一只鹅;到了大成,仍必须远离男色女色,终身孤独。种种苛刻条件之下,哪怕知道《种马神功》大成之后天下无敌,仍没有多少妖愿意去修炼。”

    “重日天,练了《种马神功》?”阿丑问道。

    “不止如此,他还是千万年来,唯一一个将《种马神功》练至第九重的妖,只差一步,便可大成。”

    “若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情,现在谁是妖王还是两说。”

    “当年……”

    *

    话分两头,受完一百大板的云依依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宫飞雪所在的偏僻小院,传达了蚕生的话并将半条手帕还给了宫飞雪。

    宫飞雪接过了手帕,转身奔进了房间。不一会,云依依听到细碎的哭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云依依叹息一声,真是造化弄人啊。

    仿佛有一阵风刮过,云依依眼前一花,狐笙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一脸关切地问道:“一听说你被打了一百大板,我立马出了宫,你还好吧?”

    见到狐笙,云依依眼眶一红,“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快被打死了!”

    又是疗伤、又是劝慰,好一番安抚之后,云依依总算平静下来。

    听着隔壁传来宫飞雪断断续续的哭声,云依依愧疚不已,明明答应了要将蚕生平安带回来,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想到却只带回来了半条手帕,宫小姐真是太可怜了。

    拉拉狐笙的袖子,云依依压低声音说道:“狐笙,我们帮帮宫小姐吧,她真是太可怜了。”

    狐笙眉头一皱,拉着云依依出了屋子,站在杏花树下,布下一层隔音结界,狐笙徐徐说道:“依依,我知你心地善良,见不得妖受苦。但是你这善心,却被坏妖给利用了。”

    “坏妖?你是说宫小姐她骗我?不可能的,宫小姐那么柔弱,除了我她没有任何妖可以依靠了,她怎么可能会骗我呢?狐笙,你是不是误会宫小姐了?”云依依说道。

    “这几日我一直在暗中调查宫家的事情,虽时隔三千年,但仍让我寻到了蛛丝马迹,探出了当年的真相。”狐笙掏出一叠写满字的纸递了过去,说:“这是今天早上青鸟传来的调查结果,你看看。”

    云依依接过一看,登时头大了,委屈巴巴说道:“看不懂……”

    狐笙失笑,说道:“那我讲给你听。”

    *

    宫家,曾经是妖界有名的商贾,家财万贯、富甲一方。但因子孙不肖,宫家败落,传到上任家主、既宫飞雪的父亲宫万松手中的时候,只剩下了个空壳子。

    宫万松接手宫家后,不仅不思进取,反而沉迷赌/博,欠下无数赌债,被赌坊的人追上了门,差点连宫家祖宅都被保不住。

    关键时候,正值芳龄的宫飞雪挺身而出。宫飞雪生得绝色,赌坊老板怜香惜玉,给了宫家三年时间筹集资金还债。若三年后还还不上钱,不仅宫家祖宅不保,连宫飞雪也要嫁给赌坊老板,当他的第九十七房姨太太。

    只是,宫万松欠的钱实在是太多了,宫家砸锅卖铁也还不上。于是,宫家便打算找个靠山,赖掉赌债。

    当时,上任妖王伤重,继承人未定,王城人心浮动、暗潮汹涌。

    凤箫、狐笙二人皆是下任妖王的热门人选。

    宫家本想打他们两人的主意,但凤箫狐笙炙手可热,哪里是宫家这等破落户能搭上线的。

    就在此时,宫家无意发现,凤箫悄悄出宫见一个出身卑贱的马族年轻小伙子——重日天。

    宫家起疑,偷偷调查了重日天的底细。从重日天的一个发小醉话中得知,原来重日天竟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连妖王都对他青眼有加,打算让他参与王位竞争,赢了,便是下任妖王,输了,至少也是马族之王。

    潜力股!绝对的潜力股!镶着钻石的潜力股啊!

    只要抓住了重日天,还用担心什么赌债?在王城横着走都行!

    故此,宫万松纡尊降贵去了重日天的小茅屋,高高在上地宣布要招重日天为上门女婿。

    ——在当时看来,重日天只是马族一个不起眼的卑贱小子,而宫家却是千年巨商,虽说近年来落魄了,但底蕴在那,与重日天可谓天壤之别。宫家看上重日天,绝对是重日天祖坟冒青烟,重日天应该跪在地上感恩戴德才是。

    没想到重日天脾气竟然那么倔,直接一扫帚将宫万松赶了出来。

    宫万松三顾茅庐,连吃了三次扫帚。

    一气之下,他将重日天给绑了,摁着脑袋拜了堂、成了亲,又灌了春/药跟宫飞雪关在一处,破了他的童子身,生米煮成了熟饭。

    宫家不知道的是,重日天修炼的是《种马神功》,修炼之妖一生不得破色戒,一旦破身,数千年功力将化为乌有,彻底成为了一个不能修行废妖。

    宫万松自作聪明,自以为抢到了块蒙尘的美玉,却没想到,玉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绝世美玉,却被他亲手打碎。

    宫万松对此一无所知,他自以为成了未来妖王的岳父,嚣张跋扈,去了赌坊找场子,然后被打死了。

    赌坊老板被宫万松激怒,不等三年期满便上宫家,要求孤儿寡母还债,宫飞雪楚楚可怜地向自己的丈夫兼孩子的父亲重日天求助。

    没错,宫飞雪怀孕了。

    对于宫飞雪这个破了他童子身、还怀有他孩子的女人,重日天的感觉十分复杂:一方面恨她宫家坏了他数千年修行,一方面又觉得她无辜被父亲利用很是可怜,加上男人对自己第一个女人的特别感情和对自己唯一的孩子母亲的包容和忍让,种种复杂情感交织下,重日天入了妖王宫,请求凤箫出手,帮宫家一把。

    凤箫解决了赌债问题,下了禁口令,并借了重日天一大笔财宝供他东山再起。

    功力被废,沉迷过去毫无益处,重日天认了命,开始琢磨起了其他出路。

    宫家当时正处在内忧外患之际,重日天不忍看心爱之妖被夺家产、流落街头,便应了宫飞雪的请求,留在了宫家,一力支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宫家。

    他将无法修行的悲愤化为对金钱的欲/望,发奋挣钱,不到千年,便将宫家生意开满了整个妖界,成了妖界第一大商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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