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月是被饿醒的。
胃部已经空虚得没有知觉,手脚软弱无力,外面传来鼎沸人声,伴随着鼓声隆隆,骨埙呜呜。
是了,今天是首领小女儿雨连出嫁的日子。
森铁部落来了几位勇士,在刚山部落举行的盛大集庆后,将把雨连接走。从此以后,雨连就是森铁部落第一勇士的结契妻子。
如果没有雨连,今天集庆的主角就该是月了。
容月这时才发现自己被圈在一个热乎乎的怀抱里,他一抬头,差点被滚烫的胸肌给闷死。
“!!”容月何曾离别的人类这么近过,下意识地伸手一推——
推不动。
不仅没推动,他那虚软无力的手甚至还像调情一样缠绵地“摸”了男人一把。
容月:“…………”
他沉浸在混乱震惊中,没注意到圈着他的男人被他的动静弄醒了。
健壮的臂膀稍稍松开了一点,低沉浑厚的男声近距离响起:“你醒了?”
容月耳朵一麻,却突然被对方身上的温度扯回了注意力。
他伸出手,拿手背贴上了男人的额头,非常烫。
“你发热了。”容月皱眉道。
男人似乎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哭喊反抗,还主动关心他,愣了一下。
容月抬手想用出一个解除负面状态的[神圣祷言],可直到不小心摸到对方脸的时候,才想起自己那只剩下一级的职业技能,和没抓着武器的空手。
他和男人尴尬对视,对方深邃英俊的面容本来充满着肃杀之意,却被突然扬起的一抹笑给冲淡了。
“昨天还闹着不要嫁给我,今天怎么突然这么……”男人话说到一半,突然抓起容月的头发:“头发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白了?”
容月一愣,跟着低头看过去。
只见“月”原本的一头乌黑的及腰长发,像是落了雪一样被染成了银白,这会儿已经变色到了肩膀位置。
是容月熟悉的颜色。
这是否是他附身这个躯体的证明?
他又该不该告诉这个名义上“丈夫”,自己真实的来历?
容月曾经是高高在上的教皇,为人宽和,却也有距离感。除了老对头逐星和有些玩家外,没有人冒犯过他。
眼前这个男人给了他极其新鲜的体验。
说实话,整天吃花饮露的生活并不符合他内心的期望,他曾经祈祷过,希望自己下辈子可以活得轻松一些,不用整天端着,做回自己……
现在,是这个机会吗?
他与天阳对视,刚想说点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随即向后倒去——
男人眼疾手快地将他抱住,皱眉道:“哪里不舒服?走,带你去雪齐大人那儿。”
容月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突然身上一轻,他被男人一个公主抱抱起来,眨眼就到了室外。
人群欢庆的喧闹声顿时清晰起来。
“……天阳!”他忍不住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放我下来!”
抱着他的人置若罔闻,容月只得自暴自弃道:“我只是饿了,非常非常饿!”
天阳慢下脚步,皱眉道:“家里只剩一点肉干,我还是带你去广场那边吃吧。”
雨连的出嫁,是全部落的盛事,在这一天,任何人都可以去广场欢歌跳舞,吃喝更是没有限制,全赖首领和长老们提供。
平时家中拮据的人们都会去敞开了吃,同时记着部落首领的恩情。
容月既想亲眼看看这异世风情,又确实饿得很,便不再挣扎,默认了天阳的怀抱。
“月”记忆中的天阳是个废人,可他的怀抱却仍然强健,速度更是不慢,一眨眼就到了广场。
刚山是个大部落,人口足有几千人,这盛会相当热闹。
广场中央燃着一堆巨大的篝火,四周有战士举着兽肉在烤,还有少女来回穿梭,举着不知名的果子和新鲜的泉水。
篝火的上首处,兽皮和植物编制的织物垒出了一座高高的台子,一位看不清脸的粗犷男人正搂着几个女性靠坐着,不时发出豪迈的笑声。
天阳刚踏进人群,周围的人们就发现了他,一时纷纷避让。等他抱着轻飘飘的新婚小妻子来到放着食物的矮木桌前,两人周围已经形成了一个无声的真空圈。
容月扯扯天阳的衣襟,示意他放他下来。
天阳本来怕胆小的祭祀不适应别人的目光,故意把人圈得牢牢的,想直接抱着喂食。可架不住小祭祀自己要下来,他只得松开手。
容月终于脚踏实地,第一次站在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所有人都在看他。
如果是曾经的月,想必现在已经吓傻了。
但对长年接受万人朝拜的容月来说,处在目光汇集的中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自从决定要放飞自我,容月心中翻涌着吃东西的欲望。
他从容优雅地坐下来,扫视面前的食物,挑了一碗糊糊一样的东西。记忆中这是大家平时的主食,叫“捻子汤”,类似五芒大陆的米粥。
他捧起来喝了一口。
……就是没什么味道的糊糊。
容月有些失望,但饥饿太久的身体得先吃些好消化的东西,他没有动那些油腻的烤肉,而是伸手拿了一串小红果子。
他随口对天阳说:“你病了,少吃肉,也来喝点汤吧。”
围观群众惊掉了眼珠。
他们听说首领养的小祭祀“月”是个胆小柔弱的少年,说话声音大一点都会被吓哭,从来不会主动出门,几年过去连太阳都没晒过。
昨天他闹着不肯嫁给天阳,哭声震天,住在附近的好多人都听见了……
现在他们看见的是什么!?
一个耀眼的少年,姿态优雅,气质高贵,甚至比今天要出嫁的雨连更加美丽!
天阳一个快死的残废,也太好运了吧!
天阳受到的冲击不比别人少,但多少疑惑都不能压住他的好心情。他大笑三声,走到容月身边一屁股坐下。
“我听妻子的,你让我吃什么就吃什么。”
容月还是不习惯跟人靠那么近,但众目睽睽下又不好往外挪,便小声道:“太挤了,你往旁边去一点。”
天阳点点头,挤得更紧了,还把一只手搭在了容月的腰上。
容月:“…………”
容月的教养阻止了他殴打病人,想想自己已经放飞了,也不在乎多一条和别人勾肩搭背,索性放宽心吃起来。
还顺口叼走了天阳喂到他嘴边的一颗小红果子。
甜甜的。
两人旁若无人地吃东西,突然听见一个女声尖叫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容月皱眉转头,看见了一个戴着花环的女孩。她穿着轻薄的麻布裙,身材凹凸有致,如果不是横眉竖目,倒是挺漂亮一个女孩子。
容月的记忆认得她,她就是首领小女儿雨连。
不等他说话,天阳先放下碗站起来,一步挡在了容月前面,笑着问:“怎么了大小姐,我们难道被驱逐出部落了吗?连口饭都不让吃?”
天阳是前部落第一勇士,即便因为中毒生病,实力十不存一,但气势威压还在。
雨连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忍着恐惧喊道:“月明明从不出门的!你是不是强迫他了?他虽然没用,但也是祭祀,你要是虐待他,是会被赶出……“
话音未落,容月先一步站起来,一手还抓着果子不放,另一手将天阳往自己身后拨了拨。
“谁虐待我了?”
他气质温柔,眼神却没有温度。雨连被这陌生的眼神吓得愣住了,忽然又惊声尖叫起来:“月!你的、你的头发怎么了!?”
见四周投来好奇的目光,容月叹息:“昨天我病了,昏迷时不经意用了天听。神告诉我……我最近太愁了,会愁白头。”
围观群众:“…………”
怎么回事,一听就是瞎说八道,但竟有种奇妙的说服力!
雨连难以置信月竟然会跟她顶嘴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欺负月已经成习惯,从小到大,除了嫁人的例外,月从来没有反抗过。这样的一个人,现在竟然敢和她叫板了!?
“今天是属于我的庆祝会!我不许你们来,也不准再吃我父亲的食物!”她指着月,吼道:“以后你就只能吃天阳的!他饿着你也得饿着!听到了没!?”
没等容月回答,雨连身后突然出现一个高壮男人,插嘴道:“小雨怎么在这儿?对面这个是谁?”
雨连委屈地瞪大眼睛:“森强?你问他做什么,我才是你的妻子!”
森铁部落的第一勇士眯眼看向容月。
容月和对方对视。
他很强,换到五芒大陆,大概能当个五十级小boss。
一个雨连还好办,但加上这个人,如果打起来,一级的自己和带着debuff的天阳恐怕会吃亏。
就在他谨慎地评估双方实力的时候,森强突然吊儿郎当地一笑:“你是我原定的妻子?长得挺漂亮……跟我走吧,你我也要了。”
“……我拒绝。”
“他拒绝。”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天阳站到他身边,不再嬉皮笑脸。
“他是我结过契的妻子,你,不要太贪心。”
容月皱眉。
他知道,按照部落的规矩,天阳和森强,这是要为了他打起来了。
被迫“嫁”人已经很奇怪了,他可不想体验更过分的“二人共侍一夫”。而且天阳给他的感官还不错,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结伴,他宁愿选天阳。
但天阳中了毒,病着,强弩之末,真不一定能战胜这个想要重婚的森铁。
中毒这点小问题,如果放在容月的鼎盛时期,一个[神圣祷言]就能消除天阳所有的负面状态。
但现在…………
没关系,他可以用入乡随俗的办法。
容月:“森强?”
隔壁部落的强壮男人应了一声,感兴趣地看向他。
容月微微一笑,昂头问他:“昨天我的天听有了模糊的预感,神告诉我,今天我将可以给一个有缘人测吉凶,不收取任何报酬。我选择你,你需要吗?”
森强眯起眼睛,笑得有点猥琐:“那可好啊……”
祭祀的主要能力就是测吉凶,但其中讲究颇多。
因为耗费的是这个世界规则中的“神力”,每一次预测都要耗费祭祀的心血,而且不是次次都能成功。
因此,祭祀多为整个部落占卜,少有祭祀愿意为某个人使用天听。
曾经的“月”,虽然觉醒成为祭祀,却几乎做不出像样的占卜,现在却要为森强一个人测……
雨连以为他想要讨好森强,气得牙痒痒,但她到底只是个妻子,不敢违抗兴趣正浓的丈夫,只得瞪着眼睛站在一边。
很快,在众人的帮忙下,简易的占卜台被搭建好。
木质小桌上是一个圆形的石盘,里头粗糙地被划分成了两半,左边用花汁涂成红色,右边则是石头原本的灰色,一把草木灰被均匀地洒进了圆盘。
紧接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四五岁小女孩儿爬上了桌,用盖子将石盘盖好,接着向后退了两步,抬手举过头顶,标准地磕了三个头。
这是做天听前的去尘环节——根据容月的判断,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他伸手把磕完头的小女孩抱起来,轻轻放在地上,对她笑了一下。
然后庄重地跪坐到了圆形的草垫上。
容月没有做任何吸引眼球的动作,然而一举一动却神圣庄严。
在他正式开始前,周围已经没有人再窃窃私语了。
“有森强,问天听,前路是吉是凶?”
轻柔缥缈的嗓音徘徊,容月双手抵在石盘两边,连问三遍。
忽然,一阵清风拂过。
众人屏息。
容月弯弯眼睛,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森强到前面来看结果。
看热闹的人群也不甘寂寞,假装容月也叫他们了,一个个伸长脖子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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