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一, 课程比较多,加上赵红梅似乎总在躲着他,瑞和找不到机会和对方说话。他也不想做得太明显,怕影响赵红梅,只好等到晚上。晚上瑞和从图书馆前往清雅湖,在路上却被周小勇拦住了。
周小勇看着瑞和的眼神很不善,瑞和心里纳了闷了,明明是对方做了错事在先, 怎么这幅表情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对方的事情。他停下自行车, 右脚杵地偏头看他:“有事吗?”
“你, 你不准和赵红梅好!”周小勇瞪了他好半晌才恶狠狠地挤出这句话。
瑞和只觉得莫名其妙。
先不说他本就不打算和赵红梅同学有超越同学的情谊,就算有,那也轮不到周小勇在他面前态度差劲地说这样的话。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那我走了。”
周小勇猛然拽住车头:“不准走!你发誓, 你不会和赵红梅好!不让我不放你走!”
无理取闹。
瑞和之前完全不知道周小勇竟是这样莽撞无礼的性子, 明明平时展现出来的是内向腼腆啊。他沉下脸:“周同学, 我的私事你没有权力过问,放开我的车,不然我们就去学校保卫科吧, 寻衅生事学校是要记过的。”
周小勇瞪着眼睛,一副含恨的样子,如果瑞和是女生, 不不, 如果周小勇是女生, 他还以为自己始乱终弃被打上门来呢。
他用力掰开周小勇的手, “周同学,你自己的言行如何你心里有数,平心而论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自此分道扬镳你应该也没资来指责我,今天你做出拦车说胡话的行为,让我对你的为人品行再次产生怀疑,我不想和你再有任何联系和沟通,我们的关系止步同班同学就好。好了,再见。”
周小勇看着远处的人影,愤怒地踢向旁边的花坛。“啊!”这一脚下去脚尖钻心地痛,周小勇坐在地上抱着脚痛呼,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莽撞,这下子伤到脚,还不知道几天才能好!他抿着嘴扶墙站起来,打算走去医务室看看,刚走两步想起自己没带钱,便转身回宿舍。
艰难挪回宿舍,在楼梯口遇到几个同班同学,其中还有自己的室友。
他们见周小勇似乎受伤了赶紧问他需不需要帮助,周小勇低着头连连摇头:“不用不用,真不用,你们快走吧!”
他的室友便收回手,打了个招呼继续下楼,其他同学见周小勇的室友并不紧张,也以为周小勇确实伤势不重,便也一一和周小勇告别下楼。
周小勇咬着牙嘶着气挪上楼,并不知道楼下他的室友和其他同学正说起他。
“周小勇太内向了,平时很少看他说话啊。”
“对啊,书平,你和他同宿舍,怎么看起来好像和他关系也没有很好?”大家远离家乡来到柏杨大学,大部分人的宿舍关系都是很好的,几乎每个寝室都按照年纪来排大小,可是周小勇似乎很独来独往,平时在路上遇见也低着头不与人对视,搞得同学主动打过几次招呼没得到回应之后,便不再热情招呼周小勇。没想到周小勇和宿舍的人似乎也关系淡漠?
邹书平无奈地点头:“你们也看出来了?没办法,他就是这个性子,你们觉得他脚的伤势重不重?”
“不、不重吧?”都不让他们扶呢。
“错,他的伤势一定很重,他的脸都白了,额头鬓角都有汗水。”
其他同学大惊:“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回去吧,送他去医务室。”
“不用。”邹书平说,“你们别这么看我,不是我心狠啊。”他苦笑,“他拒绝的事情如果你们坚持,他只会再拒绝,我们已经试过很多次了。”他说了几个例子,“他不是特别贫困生嘛?开学来的时候只带了薄被子,三月份多冷的天啊,我们就让他和我们一起睡,他不肯,我就把我的被子给他,自己去和下铺挤一挤。结果第二天起床你们猜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还盖着他的薄被子,我的被子叠好在我的床上。”后来又陆续发生几件事,周小勇没有很多钱,每天只吃两顿,寝室的人凑一凑挤一挤出吃的接济他,周小勇愣是不吃,死活不吃。
“他脾气硬,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的。”邹书平说。
一个同学恍然大悟,不过又说:“他好像和张小山的关系不错,我好几次看到张小山骑车带他呢。”
“那是之前的事情了,好像他们已经好久没来往了。”
几个人说着周小勇的事情边走,很快就转换了新话题。
那一边瑞和已经到清雅湖,在约定时间前半个小时赵红梅就到了。她看到瑞和的时候眼中露出惊喜的神采,小跑着来到瑞和面前。
“赵红梅同志,我已经想好了,我没有结婚的计划,很抱歉。”
赵红梅眼中的期待一下子散去,失望拢上来:“是吗……你是,没有结婚的计划,还是不、不喜欢我?”她拧着手指,边说边垂下头。“我哪里不好?”
瑞和……瑞和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有些手足无措。
“不是你不好。”他认真解释,“其实我家里人一直想给我相亲,我全部都拒绝了,因为我没有结婚的计划,所以要和你说实话。你很好,学习认真努力,以后你能找到合适的对象的。”
赵红梅哽咽着说:“那我可以等你,你现在没计划,说不定明天就有计划了。”
瑞和坚决摇头:“我不会改变计划的。”
赵红梅的眼泪掉下来。
瑞和有些抱歉,却还是说:“我要去图书馆了,赵同学再见。”
赵红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蹲下来。她是真的喜欢张小山,虽然他不是班里最有才气最聪明,也不是长得最好看的,家境也不好,可他身上那种沉稳静谧的气质让她很有好感,况且他还那么努力,努力的人一定会有收获的。怎么看,都是一个足够让她心动的对象,她一个女同志厚着脸皮来表白,结果对方还拒绝了……
越想她越伤心难过,将头埋在膝盖上。
夜晚的校道是静谧的,一个身影踉跄着往前挪,赵红梅心情不佳推着自行车慢慢走着,见前面那个身影有些眼熟,看起来似乎脚不方便,她好奇地推车过去,一看就叫出声来:“周小勇同志?你受伤了?需要帮忙吗?”
昏暗的路灯下,周小勇的脸从看到赵红梅开始就染上红晕,他眼神闪烁喉咙发紧,根本说不出去话。
赵红梅见他低着头不说话,还以为他伤得很重,忙停下车想要去扶他。
“你要去哪里?医务室吗?要我送你去吗?”
一叠声地询问,让周小勇的脸更红了,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好”,跟蚊子叫一样。“我去医务室。”
赵红梅松了一口气,“我载你去吧。”
坐在车后座,周小勇上半身绷得直直的,抓着车座一动不敢动。他悄悄抬头,入目是浓密的黑发,黑发扎成马尾在风中轻轻摇晃,好像也搔动了他的心。
*
经过紧张密集的排练,节目最终成型。
1978年六月十五,柏杨大学举办建校八十周年庆祝大会,大会上节目精彩纷呈看得人眼花缭乱。有歌唱、有小品、舞蹈、京剧,甚至还有变脸和舞狮子,可以说什么节目都有。
77级历史系历史学的全体学生边唱边写书法,音乐停下的时候,陈平安宋折枝等四个学生举着各自的宣纸走到大合唱队的前面,众人一起高声喊:“祝柏杨大学建校八十周年快乐!愿我们的母校越来越好!越来越辉煌!”
台下的照相机不停闪动,校长和老师们笑着鼓掌,看着这些学生一个个精心准备的节目,看着这些洋溢着青春的学生,仿佛看到了祖国更加光明的未来。
人声鼎沸的礼堂里,瑞和站在大合唱的队伍里,和同学们一起露出灿烂欢喜的笑容,年轻活力的面孔被照相机捕捉,定在镜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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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大姐、二姐、三姐:
弟弟小山给你们问好,你们最近过得好吗?身体怎么样?孩子们最近乖不乖?我给我外甥外甥女寄了京都的玩具和零食,如果他们(她们)不乖就不给,说是小舅说的哦。
我在学校过得非常好,我的老师们都很好,我在每天上课的时候都享受到获得知识的喜悦,也学习到很多他们为人处事的道理。
宿舍是六人间,我有四个室友,虽然来自不同的省份地区,不过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在生活上很照顾我,宿舍里按年纪排行,我排到第三,老大是朱红星大哥,他二十七岁了,是一个有一儿一女的老大哥,平时非常关照我们。老二叫做马成功,其实本来他才是老三的,不过他说外面的人算年纪都是算周岁,我还没过生日,其实还没有二十二周岁,咱们老家算的是虚岁,在老家过年后我都二十三了,可他们都说我只有二十一岁。没办法,朱哥他们也这么说,那就只能让他做二哥了。他是一个很健谈的人,天天能说个不停,他的家庭很美满,亲戚朋友对他上学给予了很大的支持,我不由得想起了姐姐们,姐姐们为了我上学也费尽心力,这些我都记在心里,在学校里时常想起家乡,挂念姐姐们是否过得好。
姐姐们不必担心我的生活,也千万不要再托大水哥寄钱给我,我有助学金,平时勤工俭学,生活费完全够花。
对了,我们宿舍的老四叫鲁安平,他和老五陈平安的名字特别像,总说和平安有缘分,平时总爱和平安一起玩,我们相处得很融洽,平时也不吵架拌嘴。
姐姐,这次暑假我就不回家了,老师给我找了一份暑假实习,这次实习机会很难得,虽然只是打下手但会是一次学习的好机会,实习也有实习补贴,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我的生活。这一次暑假除了大哥和老二回家去了,其他人都和我一样留在学校,我们会一起打工一起看书,有困难互相帮助。
姐姐,你们千万保重身体,过年我就会回家。
不要挂念我。
小弟小山
1978年七月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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