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红着眼眶咬着牙跑出病房的少女,迪诺发愁地叹气。
他转头看了看仍旧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正在输液的巴吉尔,又看了看抿着唇不知道想什么的老师,头疼地揉了揉自己那头金色短发。
“那个人……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也很痛苦吧。”二十来岁的青年注视着窗外的目光里包含着理解与苦涩。“巴吉尔这孩子,毕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看来家光又做出了愚蠢的举动呢。”小婴儿嗤笑一声,压低了帽檐,也走出了病房。
“真是的……”迪诺苦笑,“一个两个都这么撒手给我啦?”
“BOSS……”一直在一旁装木头人的部下似乎想说什么,迪诺制止了他即将说出的话。
“我们要相信里包恩啊。”他像对自己说,又像对别的什么人说,“他可是第一杀手,总能应对好一切情况的,不是么。”
这个一直在纲子面前笑呵呵如同邻家哥哥一样,有着阳光又脱线笑容的青年,毕竟在师兄的身份前,还有一层总被纲子忽略的“同盟家族首领”的身份啊。
“为同盟家族彭格列……”迪诺认真地盯着手中没来的及交托出去的真·哈弗彭格列指环,一字一句地似乎喃喃自语,“献上加百罗涅的诚意。”
迪诺对里包恩的自信也不是没由来的。
纲子在跑出病房的时候就放轻了脚步——为了不吵到别的病人。
她走的很快,而且心不在焉得,就连肩膀上增添了熟悉的重量也没反应过来。
“蠢纲,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毒舌的小婴儿不满的声音在耳边炸响,纲子就像回过神来一般。
“……我不知道,”纲子的表情很快就平静下来,除了仍旧有些发红的眼角,已经看不出来情绪崩溃地先前的模样了。“以前是没必要,后来……只是不想让大家担心了。”
“你以为藏着不说他们……不,我们就不会担心了?”那声‘我们’在短暂的沉默后还是说了出来,里包恩为自己莫名的情绪波动感到心烦,不想深究,就这么随便地放在脑后——有时间再想吧,他这么考虑着,现在有比那更重要的事。
“做好准备了?”他抬眼瞥了自己的女学生。
“嗯。”女孩声音极轻,却也很坚定。
“先回去吧。”里包恩想起了某人给他发来的消息,勾唇一笑,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家里有惊喜等着你哦。”
“……”纲子抽了抽嘴角,打了个冷颤,她一听这话急忙就往家里小跑去。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纲子扶着贴着门牌的墙气喘吁吁,一抬头就看见了满院子的衣服。
“……?!”她满脸呆滞地进了屋,就在玄关看见了一双沾着泥浆的靴子。
纲子大概是猜到谁回来了,脸瞬间冷了下来。
“阿纲,回来了?”端着托盘往餐桌那走去的碧洋琪看见了玄关处抿着唇颇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女,愣了愣,挑眉说道,“不先进来吗?”
“……嗯。”纲子低垂着头,低声回道。
走进房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五大三粗地躺在地上,似乎是喝醉之后正在呼呼大睡的淡金发男人,他正打着呼噜睡的香甜,右手搭在掀起的工字背心下无知无觉地挠了挠肚子。
纲子把视线挪开,就看见了坐在桌前的京子与小春。
她勉强扬起笑脸,柔声问好,“你们来找我玩吗?”
纲子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但京子温柔地歪头说道,“诶?我跟小春是来探望小纲的哦。”
“没错,就是这样的说!”酒红短发扎在脑后,女孩说道,“在商业街分开之后就没看见纲子大……不是,阿纲你了,小春跟京子酱很担心啊!”
纲子这才回神,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是我忘记跟你们报平安,让你们担心啦。”
两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只是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就连一向活泼的小春也担忧地看着纲子,一言不发。
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
“阿拉~是小纲回来了吗?”纲子听见妈妈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愉悦。
“嗯,妈妈,我回来了。”她柔和了眉眼,轻声说道。
“真好呢,阿娜答跟兹纳都在家呀~”短发女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温馨的回忆,眯起眼幸福地笑着,她的声音是一贯的温暖。
“啊……”纲子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她像是没看见躺在地上睡觉的男人,跟妈妈还有两个女孩说了一声便径直上楼了。
睡的昏天黑地的男人像是发出了一声叹息,又像只是无意识的打鼾,没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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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小桌前,对面是被里包恩叫来的两个伙伴,女孩们已经回家了,现在正是接近黄昏时期。
“摊牌?”黑发少年听见这个词的时候就放下了心中那一丝别扭,皱着眉看向小桌后的幼驯染,“阿纲竟然还有秘密瞒着我吗。”
“实在抱歉啊qaq”少女欲哭无泪,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自己也低下了头,声音带着真诚的歉意,“一直自作主张地隐瞒了大家,真的很抱歉!”
“十代目!您没必要道歉的!”一旁的忠犬君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起身想托起低着头的首领,却又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掩饰性地扭头恶狠狠地瞪了黑发少年一眼,“棒球笨蛋你在说什么啊!”
“嘛嘛,我只是开个玩笑啦,阿纲。”山本面上爽朗地笑着,实际上也看见了狱寺原本的动作轨迹。
于是,一向从心的山本,延续了狱寺刚刚没做完的动作,揉了揉纲子柔软的发顶,轻轻的把她的脸扳了回来,面对着自己,眼神认真,“阿纲没必要道歉哦,我们是幼驯染,又不代表阿纲需要把什么秘密都说出来嘛。”
只是……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银发少年怒气冲冲就想来打他的身影,眼尖地看见他碧绿的瞳孔亮晶晶的,白皙的脸上竟然还浮上了丝丝红晕。
他想了想刚刚狱寺原本的动作,突然语气极为严肃地说道。
“不过嘛,我什么都没有瞒着阿纲哦。”
里包恩坐在自己的吊床上四平八稳地捧着咖啡杯喝着,听见少年状似漫不经心地加重了‘幼驯染’与‘没有瞒着’两个词的发音。
他意料之中地看见狱寺瞬间垮掉,缩到房间角落里画圈圈,嘴里念着“为什么我不是十代目的幼驯染啊不我才没有想这么冒犯的事情但是真的好讨厌啊棒球笨蛋的语气是在炫耀吧……”银发少年似乎掉了色,亮晶晶的绿眸都灰暗下来。
他也看见自家蠢学生在听见山本说前一句“没关系”的时候放松了一些,又在下一句“没有瞒着阿纲”的话语中受到了会心一击,捂住心口欲哭无泪。
山本武,双杀达成。
里包恩才不会说他早就看透了,几人中看似最聪明的狱寺实际上遇到纲子的事就会智商丧失,而看上去爽朗阳光的山本武却观察力十分敏锐,而且,是个天然黑。
纲子缓了过来,满脸无奈地开口,“好啦,那我就说正事啦。”
走到窗前拉上窗帘,少女在转身的时候顺势仰面躺倒在自己的小床上,她看着天花板,像是陈述什么地说了起来。
“小的时候,跟爸爸还有妈妈一起去意大利玩过。”她忽地坐起来,直接把腿也缩上床盘着,右手肘撑着膝弯,下巴拄在手掌上,目光飘飘悠悠地落在山本身上。
“阿武应该记得吧?就是我在后来还在‘某个新认识的朋友家里’住了几个月的那次。”
她歪头看向作思索状的小伙伴。
山本则是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就是那次回来之后,阿纲你就去剪了短发呢。”少年摸了摸下巴,“是那次发生了什么吗?”
“嗯……”纲子把手缩了回来,无意识地抱紧了怀里松软的枕头,像是要给自己一股勇气,“就是那次。”
“爸爸说要带我跟妈妈去他工作的地方看看,现在想想,那里估计就是彭格列的总部了。”她深吸一口气,在几人或是震惊或是了然的视线中,继续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然后,就在彭格列总部前面,我被绑架了。”
“果然是那次吗……”里包恩皱着眉,心里叹了口气,他早在拿到自己这位新学生的资料时就震惊地问过九代目这件事,毕竟,门外顾问的女儿在彭格列的大门口被绑架了,这件事放出去任谁都不可能相信。
“我跟69哥哥……也就是骸,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纲子咬着牙,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微微颤抖,继续强迫自己回忆着,“因为,我们两个都是艾斯托拉涅欧的活体实验材料。”
山本跟狱寺震惊的视线似乎要把她灼穿,纲子已经开始大口喘气,捏着枕套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
“我被抓过去没多久就进行了我的实验……而骸虽然是跟我一起被抓回去的,但实际上在之前他也是才那个地方逃了出来才遇见了我。”
“轮回之眼……应该也是那个时候被植入的!”纲子眼尾泛红,她只是眨了眨眼,打断山本等人想要阻止她仿佛自虐一般的回忆的话,继续说道,“而我……”
她的表情突然冷静下来,甚至带上若有若无的笑容。
“而我,被植入了这两颗宝石。”纲子轻轻拉开肩头宽松的衣领,少女白皙的肩裸露在三人眼中。
山本狱寺还没来得及脸红,就看见了她所指着的“宝石”。
那是怎样的美丽呢?
小小的,只有手掌四分之一大小的两颗宝石,一上一下地嵌在白嫩的皮肤中。
蓝色的宝石流动着晶亮的光辉,那汪水盈盈的湛蓝却只带给他们浑身冰凉的感觉,仿佛看进那片蓝色就是跌进了万丈无底深渊,又仿佛是被无垠的茫茫星河包裹,只能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而另一颗深绿色的宝石则是相对暗淡一些,但绝不是失色,而像是沉淀着无数岁月的古老色彩,在它厚重而深沉的色调里,似乎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永不停歇的、涌动的暗色。
“被按在手术台上,完好的皮肤被消过毒的刀子切开,狭窄的刀口被强行扒成宝石的大小,然后——”她轻笑一声,手松了开来,衣领弹了回去,“宝石被直接、安进了我的身体里。”
“我还在哭,不停的哭、”纲子把脸埋进怀中的枕头里,闷闷的声音带着恐惧与绝望,“但是,没有人来救我啊……”
她抬起头,像是看着他们,又像是看着别的什么人,“我还是没有等来拯救我的英雄,只有撕心裂肺的疼痛。”
“然后,我死了。”
少女俏生生地发出清脆笑声,用着毫不在意的语气说着。
“因为承受不了宝石的力量,第二颗——”她随手按了按布料下绿色宝石的位置,“第二颗被植入的时候,我就死了。”
“爆体而亡。”
门外传来什么闷响,但是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去管那道声音的来源。
“现在只是侥幸偷来的、第二条命而已。”女孩似哭似笑,金棕色的眼眸已经溢满泪水,她努力扯起一个笑容。
“只不过,很庆幸那个时候没有孤零零地死去啊。”她说,“我真的……好高兴……”
“能和大家认识……我真的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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