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雫觉得他分明是个能让小儿止啼的大魔王。】
夜深人静，月上梢头。
木叶正门处的守卫打了个无伤大雅的哈欠，隐隐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鸽子展翅，羽梢划过空气那般轻盈。
他以为是趁着夜色出来找食吃的蝙蝠或者猫头鹰，朝那方向瞧了几眼，并没有看到任何异常，于是放下心来，打了第二个哈欠。
静默了片刻，借着树干掩去身形，凭空出现在林间的身影动作轻盈地从树梢枝叶茂密处滑下来，目光稍稍往守卫方向一瞥，脚尖在树干上一踏。枝叶只来得及微作抖动，人便已经悄然飘向旁边的树，几个起落间远离了木叶。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再没有多余的声响。一看就知道是习惯了在林间走位的。
这个在林间穿梭的人，很快来到了水声阵阵的地方。
自木叶穿流而过的南贺川在木叶西北角的森林里绕了个弯，于地势稍高处形成一个落差小小的瀑布。因为地处偏僻，没有著名的历史古迹，也没有什么风光秀美的景致，平时这里在白天也鲜少有人前来。
溜出木叶的身影落在瀑布激流间凸起的峭壁上，神色复杂地蹲了好一会儿，任由衣袖被飞溅的激流打湿。确认了自己没找错地方，也确定了自己没有后悔前来，这才穿过瀑布，进入掩在其后的水帘洞天。
洞里一片昏暗，只有地面上凸起的石块在贴着墙的那面藏了盏落地灯，亮起一点微醺的橘色灯光。这本该让人想到温暖的颜色，生生被洞穴的空旷和黑暗衬出了几分幽静。
被点名通缉的大蛇丸就坐在洞穴开口由浅转深处的巨石上，手里展着长长的卷轴，居然在如此昏昏欲睡的环境里认真地做着阅读。灯光在他斜后方，只堪堪照亮了他侧身，而另一边藏在阴影中。
加上他脸颊瘦削，肤色惨白，嘴唇常年没有血色，还是个黑长直，站在洞口猛地朝他看过去，会以为自己看到了恐怖故事里的厉鬼。
从瀑布外跳进来的来人动作又快又轻。因为快，身上并没有被激流打湿太多。因为轻，鞋底落地时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大蛇丸却在对方站稳的下一秒悠悠然地抬起头，暗光流转的金色竖瞳在夜色的洞穴中，依然幽亮到吓人:“哦，你真的来了啊……雫。”
手指撩过微微打湿的红发，被两位小伙伴放了鸽子的雫默默站在洞口。灯光势力微弱，她的神情与眉目看不真切，但仍能让人感受到她面上质感朦胧的冷淡。
听到大蛇丸的感叹声，她向前走了几步，踏进灯光可及之处，这才抬起眼来。向来清澈的灰眼被地灯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橙色，由浅及深，难得的温暖。
“毕竟答应过您嘛。”雫说道，鼻尖耸了耸，有点意外，“我倒是没想到，您会亲自来，而不是派个影分身。”
“只是偶然心情不佳，换个地方读书，顺便调节一下心情而已。”大蛇丸这样回答。
但雫一个字都不信。
会有人大晚上跑到瀑布后面黝黑的洞穴里，只为了调节心情而看书？不怕近视也不怕花眼……蛇类的视觉有这么逆天吗？
“我小的时候，偶尔不想搭理人，就会跑来这里读书，并不拘泥于白天还是夜晚。这里，”自顾自说着的大蛇丸仿佛陷入了许久许久前的回忆里，慢慢闭上眼睛，“不管什么时候，这里总能让我内心平静……”
“一点也不，”雫十分不会读空气地做出ky，打断了大蛇丸的回忆，“落水声太大了，吵得要死，只能让我觉得烦躁。”
看来在这里读书，的确很有效地调和了大蛇丸的心情，雫这样语气极冲的杠精话语并没有惹恼他，这会儿被雫杠完了，居然有闲心跟她走凡人的聊天对话流程:“那么你呢？怎么在晚上跑出来了？”
“被人放了鸽子，想出来散散步，也顺便散散心。”雫这么回答，“走到附近突然感知到您，又想到跟您的约定，就跑来看看情况。”
大蛇丸挑挑眉。
这丫头的话也似真似假。一般木叶人散步，尤其是晚上散步，会走出村子这么远吗？
“这么说来，你我今天晚上能碰面，还真是充满了不确定性的意外啊。”大蛇丸笑道，“要不是你我同时心血来潮，眼下这场对话根本不可能发生。”
可不是嘛。雫暗自想到，这巧得简直就像上天在安排他们碰面一样。不过想归想，对于大蛇丸的这般感慨，她不置评语。
大蛇丸向来对自己看上的可塑之才很有耐心，有也颇为纵容，并不介意雫对他的态度，笑了笑说:“听说前不久你护送大名府的公主去了雷之国？路程可不短，一整个夏天都耗进去了吧。”
“您怎么知道我在护送队伍里？”雫有点意外，在此之前她并没有联系过大蛇丸，对方也没有联系过她，而且护送公主这样的任务保密性还是很高的，这让她再看向大蛇丸的目光闪了闪，“您在木叶有暗哨？”
“怎么会呢。”大蛇丸笑眯眯地予以否定，“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你回来了，而且遵守我们的约定，真是个乖孩子啊。”
雫被他这表扬夸得浑身不自在:“我还是头一次被人用乖来夸奖呢，看来您对我的了解还不够深。”
“嘛，这世间的所有人一开始都是陌生人，了解与熟悉都是后来培养的。而我，这不是正打算与你开始这一步嘛。”说着，大蛇丸卷起卷轴，收进怀里，然后向她伸出手，“过来，让我瞧瞧。”
雫抿抿嘴唇，照做了。
不过出于一种微妙的抗拒心，在抬脚走过去的时候，她顺手把刚打了申请领到的新护额摘掉收好，没有给这个叛忍任何接触到护额的机会。
她很快站到了大蛇丸面前。当初雫与大蛇丸约定，当她成功学成阴封印，就可以再去找他。大蛇丸一直盯着她额心那个小菱形，露出了孩子见到新玩具时兴致勃勃的目光，抬手抚上雫的脸。对方冰凉的手指，以及迎面扑来的腥味气息让雫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您可真解暑啊。”
雫忍不住吐槽。
大蛇丸根本不接这茬，目光灼灼盯住她的额头:“颇有几分纲手的样子嘛。”
“可别这么说，”雫没有膨胀，“跟师父比起来，我可差得太远了。”说着，她用左手抓住右手的手臂，近距离跟金色竖瞳对视也没让她畏惧退缩，“您上次告诉我的通过咬我达到体能治愈的说法，我找人试验过了，是真的。”
“哦，是吗？”大蛇丸一心一意地研究她的额头，有些敷衍地随口应付她的话。
雫比他惊讶:“您上次还一心想着咬我一口试试呢，怎么这次突然转性了？”
“因为跟你一样，我也找人试过了。”终于确定了雫额心菱形的真伪，大蛇丸放开她，慢条斯理地露出微笑，但两边上翘的嘴角比蜂针还要让人看得心惊胆战，“前几天有个跟你一样的红发孩子来投靠我，我在她身上试了试，的确有效果。”
对方一松手，雫本想迅速与他拉开距离，但他的话让她不由得愣住了:“……红发的孩子？”
“是啊，她是个混血，只是继承了母亲那边的血统。”大蛇丸把她的小意图看在眼里，“她也是个有潜力的孩子，在她身上花些心思，存些期待也值得的。不过比起你，那孩子还是逊色些呢。”
“过奖了过奖了，”雫连忙说道，“跟您的交易，我不会反悔的，一直恭维我就没必要了。”
地上的灯笼里火苗噼啪响了一声。坐在石块上的大蛇丸比站在地面上的雫高出一头还多，地灯就在他的侧后方，他只需向她微微倾过身，就能把她完全笼进自己的阴影里。
“你主动提起我们的交易，”说着，大蛇丸捻起她肩头上的一绺头发，目光随意地落上去，注意力却并不在发丝的弧线与纹理上，“是因为你已经决定好时间了？”
“……”
反着橙光的灰眼珠转过来，对上笑眯眯的金眼。默默对峙片刻后，先转开视线的是灰色的那方。
雫视线毫无落点地盯着黑暗的一角，说道:“您希望什么时候？”
“我自然是希望越早越好。”大蛇丸把雫面上一闪而过的茫然与犹豫看在眼中，依旧笑着说完，“不过呢，你既然遵守了约定，我自然也不会失约。只是你现在还没下定决心，对吧？”
“……”雫没吭声。
大蛇丸却知道自己说对了:“按照约定，时机由你来定。你若是觉得明天就是个上好的日子，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告诉我，我们立即着手准备……”
雫依旧没吭声，也没有转回视线的打算。无论此时她在想些什么，这至少说明，她觉得明天还不是个下决定的好日子。
“……又或者，你后悔了，想要取消约定，我也能理解。”大蛇丸居然有几分体贴，“毕竟你还是个孩子。”
“我不会永远都是个孩子。”雫立刻回答。
“哦，”大蛇丸有些顿悟，“这么说来，你是打算到成年以后了？你多大了？距离成年需要多久？”
“……”她又不说话了。
不过就算雫不做声不回答，大蛇丸一看她的神情，心里已经有了思量。
他有心继续观察这个小东西的潜力，并不急着定日期，于是一歪手掌，任由红发滑落，他重新展开了卷轴:“最近没有其他要紧的事，你就别往外地跑了。我会时不时到这里来读读书，你若是有心情，就来见我吧。”
“嗯，最近和平下来了，我暂时应该不会像上次的任务那样，一跑就是那么远，一跑就是那么久。”
“和平？”这个词成功地让已经把注意力投入卷轴的大蛇丸再次抬起头来，他面上的笑容里隐隐透出一股诡谲和不屑，“哼，是啊，和平，千呼万唤，终于来了……别高兴的太早，对忍者来说，和平只会消磨人的斗志，还是战争更有用。”
雫吐槽:“您真是典型的现实主义者。”
大蛇丸斜视她:“哦？这么说来，你是理想主义了？”
雫想了想，觉得自己连个像样的理想都说不出来，根本没法进行划分:“我两个都不是。”
她认识的很多人，像有混吃等死迹象的卡卡西和“这么麻烦？那就算了”的鹿久大概也属于现实主义者。倒是止水，说话很真实很扎心，但高远的志向却颇有几分理想主义的气息呢。
说起来，她还不知道鼬的理想是什么呢。他会是现实主义者呢，还是理想主义者呢？
大蛇丸瞥她一眼，哼了哼，又重新低头去看卷轴:“不过水门是。”他似是感慨，又似是嘲讽地说下去，“要是你老爸知道能有今天，肯定后悔死太早。”
别人提起她老爸，雫面上一点波动都没有，但眼前这人提起她老爸，还是用了一口带着戏谑的语气，她心中火气腾了腾，语气不善道:“您还有别的高见吗？没有的话，可以请您别再说下去了吗？”
“有啊，”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没眼力劲，还是故意在惹恼她，大蛇丸笑道，“你以为这和平有多真？这里面的水分太多了，各国一致求和，只是想给自己争取下一个新的发展期罢了……”
逼逼叨叨，逼逼叨叨。
雫听不下去了，不想再呆在这儿，转身就要往外走。
灯笼里的火苗又噼啪一响，灯光顿时有些摇曳。雫在转身时看了大蛇丸一眼，他依然垂着头，灯光与阴影同时存在于他的脸上。这让雫觉得他哪里像厉鬼，分明是个能让小儿止啼的大魔王。
“十年……也就十年，战争还是会回来的……”
“……”
“大魔王”后面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雫已经走近了洞口，巨大的激流声遮掩了一切。雫想象着外面月上中天的样子，动作轻快地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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