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雫被一种从未考虑过的力量震撼了。】
风中带来了掺杂着土腥味的水汽。宽阔的水面上,船摇摇晃晃地向前航行着。
不过这次雫并没有做梦。
她真的在坐船。
而且坐了有两天了。
“我真傻,真的,”雫哭丧着脸,就近抓住身边人的衣袖,慢慢坐到甲板上,直到视野中完全没有了水面,她这才继续说下去,“我单知道去雷之国最快的方法是走水路,坐着船去,还以为顶多是在河面上漂上个几天,却没想到……这河真他喵宽啊!!!”
若是站在船舱顶上看,前后左右都望不到边。
但这是河啊!是河啊!
要不是小时候就见过海,知道有海水在的地方一定会有咸臭味,雫绝对不承认自己这会儿是在河上漂。
鼬被她拉扯得袖子都快要离他而去了。
他知道雫有恐水症,平时在木叶连个温泉都不敢一个人去泡。所以他没阻止她对他的摧残行径,反而整个身子都随拉扯力向她倾斜着,最后干脆在她面前单膝着地蹲了下来。为她的面子着想,鼬根本不提她怕水这回事,只是说:“乖,去船舱里陪陪公主殿下吧。”
“呜呜呜……我才不,”雫还要逞能,“船舱里坐着的都是凡人。我不是凡人,我是忍者。”
止水无语地瞧她几眼:“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早就把我们忍者的脸丢光了。”
雫便拉住鼬:“你去帮我揍他一顿。”
鼬一如既往地诚实:“我打不过他。”
雫捶甲板:“可恶啊——”
她也打不过。
止水:“嘻嘻嘻。”
#没错,实力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带着毫不遮掩的笑容,止水坐到船边护栏上,在阵阵风吹中随着船一起摇摇晃晃。
明明除了屁股底下坐着的栏杆,他整个人根本没有其他的凭仗,但他坐在上面,依然稳如老狗,甚至有闲心手搭凉棚望向远方:“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啊。风向对,雾气也不大,估计过会儿就能看到汤火一号桥了。”
他所说的“汤火一号桥”是指以河为国界线上,连通起火之国与汤之国的第一座桥。火之国比汤之国强大的多,但因为最初修桥时出大头的一方是汤之国,所以“汤”在“火”前,起名叫“汤火桥”。
既然有一号桥,那前方自然还会有二号、三号桥,一直到五号桥。不过他们一行人此行大概与四号桥跟五号桥无缘。
出发前,鹿久对此次的路线做了详细讲解。他们一共有三条船,从王城外的河道码头出发,沿着河一路北上,在经过汤火一号、二号两座桥之后,会在三号桥边的码头停下来,由水路转为陆路,一口气穿过汤之国与霜之国,最后进入目的地,位于大陆东北最边角的雷之国。
这次毕竟是要嫁公主,不仅王城那边给了不少护卫,三代目也毫不吝啬,大手一挥,除了止水的小队,又加了一个四人上忍队和一个暗部小队。临时的总指挥就交给了鹿久。
这着实是个让人头疼的活。
队伍里光宇智波就有两个不说,因为要护卫的是年轻女性,还派出来了好几位女忍者。鹿久不是什么惹人烦的大男子主义者,相反他很尊重女性,甚至还一直是纲手大人的小粉丝。但让他觉得这次的安排非常非常“门都克赛”的是,夕日红也被派出来了。
鹿久看看王城那边带队的阿斯玛,再看看这边的红。在前者不停偷瞄来目光与后者根本不搭理的一来无回间,鹿久恨不能给三代目竖起一万个大拇指:为了给不争气的蠢儿子创造机会,您真是煞费苦心啊。
有这么一对恋情进展困难的小情人做对比,鹿久看着雫,觉得她再怎么往外冒傻气,都比往常顺眼了很多。
于是他语调悠然地说道:“行了,赶紧去船舱里坐会儿吧,别死撑着了。”
雫:“哼我才没——”
这次嘴硬的话没能说完,有个小侍女撩起船舱门帘,目光含笑地瞟了坐在甲板上的雫一眼,语气恭敬的垂头说道:“殿下请您跟您的伙伴进去喝茶,聊聊天。”
“……”
雫干脆地闭上嘴。
止水跟鹿久都丝毫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鼬想着自己就在雫的手边,随时可能成为她的第一打击报复对象,一定不可以笑出来,于是绷着脸连拖带拽,这才把脚软的雫拉扯到船舱里去。
船舱里条件很简单,但只要秀美端庄的公主殿下往纱帘后一坐,等窗外的风轻轻吹起纱帘,就是一副赏心悦目、价值千金的画。
雫扶着鼬站好,行了个不太恭谨的礼,便盯着公主看个不停。
比雫要年长两三岁的铃美公主跟杂志说的不一样,个头不高不说,甚至脱了木屐可能还要比雫矮上一些。可能是因为穿在身上的和服非常厚重,又让她显得很单薄瘦弱。连日的奔波,她的眉眼间更是多了几分隐不去的疲惫。
跟做偶像时的活力四射有些差距呢。
她整个人就像她捏在手中的那把做工精致的折扇,在满是水汽的河面随船飘飘荡荡,失去了有温度的活力,取而代之的是湿漉漉的优雅端庄。让人在感慨“公主真是十足十的美丽啊”的同时,也不由心生遗憾。
雫在偶像面前就不再逞能了,乖乖坐下来,与公主隔着一张小几面对面。鼬没坐,坚持站在一边,离门窗都比较近——他真是个合格的忍者。
倒是随后进来的止水比较大胆随意,挨着鼬背靠墙站着,还懒洋洋地抱起手臂。
公主请侍女为他们端茶,借着机会近距离观察他们。
雫端着茶杯想要喝,垂眼看了看腰间,发现自己距离公主这么近却忘了取下刀。当下不忙着喝茶,先去解刀。她本想把解下来的刀放在腿边,这样不会让公主看到刀害怕,也方便出意外的时候可以随时拔刀。
但出乎她的意料,公主非但不害怕利器,反而非常好奇:“可以借我一观吗?”
拿着刀,雫稍作犹豫,便把刀放在了小几上,轻轻推给公主。
公主捏着折扇,撩起袖口,这才去拿刀。刀比她想象中要沉,但这主要也是因为她长这么大,还没什么机会提重物。
好奇归好奇,公主还是有些畏惧这些极有可能见过血夺过命的利器,并没有把刀拔出鞘,只是抓着刀鞘,仔细打量了这把黑色刀柄的刀。
质地粗糙的柄卷,款式简单的镡,毫不华丽的刀鞘。真是跟刀主人那头夺目的红发完全不一样的低调呢。如果不是拿在手里近距离的看,可能根本不会发现柄卷绑绳下还卡着一对憨态可掬的金质小猫吧。
公主笑着把刀推回去:“您选择的目贯很可爱。”
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我家长辈送给我的。”
这会儿山高路远,卡卡西不在眼前碍事,她倒是肯老老实实称他做长辈了。鼬都能想象出卡卡西如果能听到她的话,会是怎样一番感动落泪的样子。
“您三位配的刀是一套的吧。”公主又看看旁边的两位男生。
鼬不由自主扶一扶刀。
身边止水笑了笑:“倒不能说是一套,只是同时买下了同一家店里的同一批刀罢了。”
“那柄卷也是您三位一起去选的吗?”公主问道。
“嘛……算是吧,”止水没做详细解释,那天下午发生的事像是只属于他们三个人的小秘密,“我选蓝色,是因为这颜色足够成熟。”
雫抓着刀柄,不甘寂寞地插嘴:“黑色帅气!”
鼬见他们都说了理由,便笑着跟上:“红色温暖。”
他们忍不住互相看了看,在一起笑起来时,脑海中同时浮现出午后的阳光,欢笑,汗水以及摇摇晃晃的太阳花。
这的确是只属于他们的小秘密。
作为旁观者,公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三个人之间旁人无从介入的关系。他们是搭档,是朋友,更是彼此信任的战友。这样的情感,轻易很难培养出来吧。
公主有些羡慕。
长这么大,她朋友倒是有不少,只是能像这三个少年人一样,彼此相伴,想去哪儿去哪的朋友却一个也没有。
倒是她做偶像时的那位经纪人朋友,猜到她会走水路去雷之国,特意跑到王城码头,隔着宽阔的河面,一直目送她上船。
若不是雫随口说了一句“河对岸有个金发的小姐姐一直在看呢”,公主都不知道对方来给她送别了。
这位金发经纪人小姐以前是个忍者,经常往返于木叶与王城之间,就这样认识了铃美公主。为了说服公主出道,她废了老大的力气。
偶像文化是近些年才流行起来的。毕竟不久前各大国之间还打得火热,风花雪月离得太远,大家只欣赏强者,没机会怜惜美人。
公主曾听她侃侃而谈,想要把偶想文化推向全世界,让那群满脑子只知道打仗的丑八怪忍者们看看,这世上有些美好的东西虽然脆弱,但有时也会比S级的忍术更有杀伤力。
事到如今,再次想起当初,被忍者们包围着的公主很想不顾羞耻心地问一问——比S级忍术还有杀伤力,她做到了吗?
只听鹿久在外面说了一句:“哦豁,一号桥到了。”
离门窗近很近的止水跟鼬立刻扭头去看。雫虽然怕水,但仍不甘示弱,直接抓住鼬,要他带着她去外面看。
一号桥在战争中被破坏的伤痕累累,甚至失去了一个桥墩,三分之一处的桥面只是勉强连在一起罢了。整座桥颤颤巍巍,残破得仿佛多一只蚂蚁踩上去就会坍塌。
绕是如此,还有很多人不过危桥的巨大风险,不断地试图穿过这座桥。在断面处,没法一步迈过去,他们就搭了一根粗树枝,小心翼翼地踩着它到对面去。
雫望着这一幕,着实有些惊讶:“太危险了,为了过桥,他们可真是大胆,连命都不要了吧。”
“可以理解。”止水说道,他说话时并没有朝雫看,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号桥,“战争停了,当初为了避战四处逃散的人想要回家去看看,这份心情可以理解。”
雫想起来,自己以前听自来也说过,她的族人在全部遇难前似乎也是一直过着避战的生活呢。如果知道和平又会眷顾自己的故土,他们也会像这样不顾一切地返回吗?
雫心想着,嘴上却说:“但这桥也太破了,为什么不去找条船呢?”
不顾一切想要过桥的人有很多,但望之生畏,止步不前的人只有更多。那为什么不去找条船呢?
雫不知道,这是一句隐喻。
“是啊……”止水说道,他明白这是怎样的隐喻,“这世间有太多人向往和平的彼岸,但多数时间里的情况就如同我们眼前的所见。”
“通向彼岸的桥太狭窄,水面又太宽,能顺利到达的人太少了,所以这时候就能显现出船的重要性了,”止水望着桥上密密麻麻的人潮,似是感慨,但目光中有磐石般坚定的存在,“我愿意成为船。”
河水冲上滩涂,浪花撞死在泥土间,被冲刷着的碎石在太阳下闪闪发亮。闻言,公主情不自禁转头望过去,如此这般说着的止水仿佛也在闪闪发亮。
“即使一次只能渡一人,我也愿意去做。”
他这样说。
“……”
雫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虽然脑子转得慢,却能感受到止水想要表达的东西。
这让她震惊,不,震撼。
被一种她从未考虑过的强大力量震撼了。
这一瞬间,她望着窗边被河面上的风吹得衣摆纷飞不断的止水,觉得他还很单薄的身板突然高大起来,再也不是她平日印象里总爱取笑她,有事没事就拆她台子、损她面子,让她恨得牙痒痒的狗比了。
这家伙……有点了不起。
“止水,”雫喊了一声,止水闻声带笑歪头来看她,她真心实意地望着他,真心实意地说,“我相信,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的。”
止水被她专注信任的目光盯着,有了片刻的怔愣,然后轻轻笑出声:“……谢谢你啊,雫。”
随后又转身去看渐渐远离他们的桥,本想用轻松欢快的语气说些什么,但胃里仿佛灌满了风,一时竟然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便默默注视着破损的桥,只在船与桥不断的远离间露出浅浅的笑。
等实在看不到一号桥以及那群在桥上爬来爬去的人了,止水这才转过身,正好对上公主的面庞。
她起身走过来时止水已经察觉到了,所以并没有被吓到。他带着温和的笑看着她:“怎么了?”
“只是稍稍有些好奇。”公主在他面前站定,手捏展开的扇面,微微掩面,“我曾有位朋友,做过木叶的忍者。她同我说,在木叶,几乎人人都向往成为火影……这是真的吗?”
不愧曾是贵族出身的偶像,铃美公主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又软又绵,让人想到在椰蓉碎上轻轻弹跳的棉花糖。
止水身边年龄相近的女生,不是像泉那样的看着温柔实则腹黑,就是像雫这样的看着不温柔实则更不温柔。他头一次跟这样弱不禁风的女生面对面,不由得在开口时语音语调先软三分:“可以这么说吧。”
公主又问了:“那么您呢?也想要成为火影吗?”
这次止水只是笑了笑,却不正面回答:“嘛,成火影的确是个漂亮又伟大的梦想呢。”
雫在不远处,听得若有所思。
成为火影啊……
的确她曾听到好多好多人这么说呢。作为跟两位火影都走得很近的小姑娘,她同意止水的说法,这的确是个“漂亮又伟大的梦想”。
可惜这不是她的梦想呢。
这么想着,雫突然有些茫然。
我的梦想是什么呢?
她左思右想,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像样的梦想。就连藏在心底的一点小愿望也无法说给别人听。
这样的想法让雫宛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不仅晚饭的烤鱼吃着如同嚼蜡,公主好心递给她的几块甜瓜,尝起来也像肥皂水。
雫心头闷闷地吃完了,面上一点消极的情绪都不显露,不想让公主难过,还笑着告诉她:“好甜呀。”
公主很高兴。她拿着扇子的手指轻轻捏了捏扇骨,说道:“上次在火影室您送我的甘蔗也很甜。没能吃到,真是不好意思呀。”
当时她一直在陌生人前,不好当众做不文雅的事。那截甘蔗在她手里捏了很久,最后不得不因为要吃午饭而交给了侍女。侍女不知公主的心思,还以为她不打算吃了,便拿去丢掉了。这让公主后来一连想了好几天。
雫没想到公主还记着这事,惊讶地眨眨眼,又笑起来:“下次有机会,我再请您吃。”稍作停顿后,还语气郑重地做了补充,“还是我亲自给您削皮。”
哪还会有下次啊。
公主想到,此番北嫁雷之国,她再也别想回到家乡了。就算以后她们还有机会见面,那时候吃到的甘蔗还会是产自家乡的甘蔗吗?
想法在这儿一停,公主看向雫。她们之间年龄相近,个头身材什么的也都很接近,却用有着不同的出身和人生走向,性格也截然不同。在短短的几天相处里,已经公主轻而易举地摸清了雫的脾性。
她真是太好理解了。
虽说生了一头弯弯绕绕的卷发,内里的心思却极为笔直。想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即使不一定会被允许也要先过个嘴瘾。用止水的吐槽来形容,她的性格就是“水喝进去后直接落到肠底”。
想来她说不喜欢的东西就是不喜欢,但若是她有了喜欢的东西,就一定会爱得要死吧。
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一定很有趣。
见时间不早了,公主便嘱咐了一句“您早些休息”,便微微弯腰,鞠了一躬。雫连忙回礼。
她跟公主的待遇自然是不一样的,晚上睡觉不仅要抽签放哨还没有柔软的床,只能跟同伴在一起挤一挤。
昨天晚上值过班,今天晚上便没有安排,雫可以睡个痛快。她闭着眼睛左边靠着一个止水,右边靠着一个鼬,安安静静酝酿着睡意,却一直没能成功睡着。
她还在想着下午经过一号桥时的所见所闻。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那时看着如此那般说道的止水时,涌现在心中的是什么。
有震惊,有敬佩,有信任。
但还有种别的情绪。
就是这种情绪让她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
这份奇怪的情绪与恋爱无关。雫仍一如既往地喜欢止水这位竹马,可惜这份喜欢并没有进阶也没有退化。
她只是清楚地感受到一种不安,一种焦虑,仿佛随时都可能被止水远远抛到身后去,再也追不上他的不安焦虑。
让她只是想想,心就瑟缩着,让她恨不能立刻去加强锻炼,变得更强,更强……更强。可是她更清楚的是,追不上的,止水已经把她甩在了身后,她在追赶后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止水越走越远。
这种情绪究竟是什么呢……
想不通的雫,就这样保持着闭眼,一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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