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中,有顾二常去的赌坊的熟人,瞧着这人是已然没了,便上前拍了拍顺喜儿的肩膀道:“他家住在城西外的义庄附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我看你还是先找辆车把他给送回去吧?”
顺喜儿擦了擦脸,便让者也跟着这人去寻了个棺材店,买了口上好的棺材,将顾二收敛在内用车架着,就奔着城西的义庄去了。
得了那顾二熟人的帮忙,顺喜儿找到顾二的家,半大的院子,围着栅栏,养着些鸡鸭,院里还个半大的孩子在蹲着玩,一瞧见门口站着人,就忙不迭的奔着屋子里去了,嘴里还不住的喊:“娘!赌坊的人又来了!!”
不多时,就瞧见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那门口站着的几个人,忙把孩子护道自己身后,一脸紧张的道:“我家顾二不在家……”
那熟人连忙摆手说顾二没欠自己的钱,自己带来的这几位也不是赌坊来追债的,这女子才略略的放松了一些,只是盯着顺喜儿和者也瞧。
顺喜儿觉得有些难以面对她,但还是把酒楼前发生的事如数告诉了她。顾家娘子瞪大着眼睛听完他的诉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跌跌撞撞的扑到了棺材跟前,推开那棺盖,确认那里面躺着的人就是自家的夫君,方才痛哭出声。
顺喜儿自觉顾二的死全是自己一手造成,又瞧着顾家娘子哭得如此伤心,便是委托了那顾二的熟人帮忙着手经办丧事一事,又怕赵闻介和卫瓯不放心,还差了者也回去报信,直到这一切都安排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的事儿了。
顾二的丧礼办得很普通,一如他那普通人的身份一般,来吊唁的,有邻居,有债主,却唯独没有顾二的朋友。
出殡那天,顾二的儿子看着装着自家爹的棺材被麻绳捆着放到坟地里,便是有些不解的拉着顾家娘子的衣襟,问道:“爹怎么还不醒?”
顾家娘子拉着他的受,表情复杂的说:“你爹他不会醒了。”
孩子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已经放好的棺材,忽然就拍起了手来:“不醒来就是最好的了!爹睡着了就不会出去输钱了,不输钱,以后他也就不会再打我了!”
孩子那无心的话,却是让顾家娘子顿时哭了起来。
顾二下葬之后,众人都纷纷散了去,顺喜儿也陪着顾家娘子回了家。
回到家中,顾家娘子先把孩子给哄睡着了,又煮了两个荷包蛋,道:“三生,这两天你也辛苦了,吃点东西吧?”
顺喜儿捧着那碗,却是没动筷子,他只是问道:“嫂子,二哥走了,你怎么办?”
顾家娘子拢了拢鬓边的碎发,苦笑了一下:“日子该怎么过还不得怎么过么?”
“……嫂子,你带着孩子,过得艰难,其实没有必要守着我二哥。”顺喜儿道。
“顾二活着的时候不是赌钱就是酗酒,家里的事儿一件也帮不上。”顾家娘子说着便是摇了摇头,“现在他死了,反而对家里还好一些,至少家里不用再添新的债务了。改嫁,说起来倒是容易,孩子容易受欺负不说,连着我这里还有个生着病的老父亲,所以是绝对不会有人来上门提亲的。”
“嫂子的父亲……”顺喜儿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我这几日,并没有见着他啊。”
“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离开一段时间去爻城,说是去看望远房亲戚。”
“眼下这么兵荒马乱的,老人家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没问题么?”顺喜儿有些担忧的问道。
“他走之前,我也跟他说过这事儿,可他总说让我别担心别担心,说不会有事儿。”顾家娘子叹了一口气,“连着我也不知道,爻城究竟有什么关系了不得的亲戚,会让他这么惦念不下的。”
顺喜儿也不知道回什么好,只得说道:“嫂子,如今我二哥去了,明年若是老人家还要去爻城,嫂子也不妨一同去,那边既是有亲戚,总比孤零零的呆在这里强。”
顾家娘子摇了摇头,道:“三生,你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只是嫂子的情况又跟普通人的不一般。”
“如何不一般?”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人其实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是我被他捡回来养大的。这么些年,他待我虽是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可确从来不提家里亲戚的事儿,即便是这么多年年年去爻城,他也没有提过要我一同跟去的事儿。”顾家娘子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想他必定是跟家里人有着什么解不开的矛盾,总之而今他不提,我也不会说这个事儿。至于以后,是留在这里,还是去爻城也只有等他回来才能决定。”
“这件事,还是应该等他回来,你们好好合计才是。”
顾家娘子“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她指了指那碗道:“你快吃吧,一会这蛋凉了就不好了。”
顺喜儿点了点头,端起碗吃了起来。待到他吃完,刚放下碗筷,就又瞧见顾家娘子从里屋里捧着一个匣子走了出来。
“顾二说,这是当年你被送来顾家的时候,留下来的东西。”顾家娘子将那匣子推到了顺喜儿的面前,“这东西原本是他父亲保管,他父亲死了之后,就留给了他。而今你回来了,我想这东西还是留给你比较合适。”
顺喜儿将那个匣子打了开来,里面平平整整的叠放着一块襁褓,瞧着虽有些年头,但是依然满是锦绣,华丽异常,那襁褓上面放着一块玉佩,刻有他看不懂的纹饰,至于下面,则是压着一把小匕首,柄上也是有着同样的花纹。
“二哥他没有说过关于……我家人的信息么?”顺喜儿问道。
顾家娘子摇了摇头,道:“半年前,他被一个年轻公子带走了,他没说去哪儿,半个月后才回来,回来就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有时候半夜就捧着这个匣子哭。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有这个东西的存在。”
顺喜儿看着那匣子里的东西,又听着顾家娘子的话,沉默着,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者也是在那两天之后来接的顺喜儿,与他一同来的,还有德安和禄敬。
顺喜儿留了些银票给顾家娘子,并留下了一个地址,说他日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到京城来找自己。交代完这些,他才匆匆离开了顾家。
得知顺喜儿的二哥过世,赵闻介也赶来好言相劝了几分,虽知道这不过是面上的客套话,顺喜儿也着实好好的谢了他一番。
回到房间,者也才告知他,褚和实际上在司空孤风走的那天晚上就已经来过太守府,想要请顺喜儿过府一叙,因着当日顾二出了事儿,顺喜儿留在了顾家所以才做了罢。只是这两日里也没少往府里跑,眼瞧着对方差一点就要跟人打听顾二的家在何处了,者也这才亲自登门将他寻回,只是花公公派出来的那两个人,如同鬼影一般跟着,片刻不离身,所以才一并带了来。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见他的好。”者也一脸忧心的看着他,“那个人看着城府极深,咱们在这儿没什么照应,若真是出个什么事儿,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顺喜儿没有说话,他只是想起了小竖。
在出宫之前,褚和是小竖唯一提及的人。虽然没有说得很清楚,但是顺喜儿多少能从小竖的暗示之中,猜到褚和身上必定有花季睦不少的秘密。
花季睦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觉得自己已经弄不太清楚了。
天和说,裕王于花季睦有恩,于是花季睦便是随着母亲出嫁入宫,并一直常伴母亲身边,护她周全。倘若,天和说的属实,花季睦理应是和母亲同一条心。无论自己的生父是谁,他也不会和李丛礼站到一条线上去。
这其中,必定是有些别的什么瓜葛,才会让这两个人凑到一起。
褚和身上会有关于这两个人的秘密么?顺喜儿不得而知。但是他渴望从褚和身上探听到一些其他的东西,所以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见面不见面的问题了,即便那前面是同探虎穴,他也要去啊。
顺喜儿伸手摸了摸者也的脸,道:“放心,我自会有分寸的。”
者也看着他,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我瞧着你说这话,可是让人不放心。”
顺喜儿摇了摇头,他原本想要再说什么,却又突然想起顾二老婆给自己的东西,于是又将那匣子里的东西拿出交给者也。
者也仔细的看了看那襁褓,又看了看玉佩和匕首,道:“这襁褓上的刺绣繁复精致,似乎不是一般人家可以用的东西,至于这玉佩和匕首,我也没见过,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这是三生到顾家时身上带的东西,应该是他家人留下的吧?”顺喜儿道。
“三生的家人么……”者也嘴里呢喃着这句话,眼睛里闪起了泪光,“我跟三生认识这么多年,他都没跟我说过,自己不是顾家的孩子……”
顺喜儿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他应该是不想让你为他担心和难过……”说着,他又匕首和襁褓,玉佩放在一起,然后递给了者也,“这既是三生的东西,我想我留着也没什么用,给你留作念想吧?”
者也看着那匣子里的东西,沉默着摇了摇头,道:“这些东西还是放在你那里合适。三生……三生他必定是不想你死,所以才让你附身在他身上,这些东西你留着,应该等同于他继续保佑着你?”
“者也……”
者也伸手摸了摸那襁褓,眼中有着念念的不舍,他犹豫着,反反复复抚摸了几次之后,才道:“我能……留下这个么?”
“可以,你若是全部都想要,也可以的。”顺喜儿道。
“不,我只要这个。”者也说着拿起了那襁褓,他用脸轻轻的抚触着,叹息着,“我只要这个就好……”
他的表情,就好似,那上面还残留着顾三生的体温一般,是那样的温暖,也是那样的令他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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