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了~!”
伴随着牢头的一声吼,窝头,咸菜,米粥被如数扔进了廖温文和徐浑所在的牢房里。
廖温文懒懒的抬眼,看了一眼那滚落在地上的窝头,半霉且冷硬,再看了看放在一旁的,豁口的陶碗里盛着冷透了的,夹杂着耗子屎粒的,清得能照见人脸的米糊,鼻尖闻到的是散发着诡异味道的臭咸菜,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毫无半点进食的欲望。
他和徐浑已经被关进这刑部大牢有些时日了,而在那之前,他两人分明是激扬指点江山的内阁大臣,可现在他和徐浑却成了阶下囚。
刑部大牢?廖温文冷笑了两声。
这刑部大牢虽然听着名头响亮,关的也尽是重犯和死囚,可这环境也没见得比其他的囚室来得舒适——明明是四面石墙,却像是纸糊的房子一般,到处灌风。
那石床上铺的褥子—与其说是褥子,到还不如说是稻草,潮湿透着阴冷不说,跳蚤还多。这样的环境自然是比不得宫里头那四季如春的明光阁,更比不上温香软玉满怀的私宅。
在这二月天的皇城里,虽瞧着已是入春的节气,倒春的寒意却直往骨头里钻,廖温文蜷缩在那石床上唯一一片干燥的地方被冻得瑟瑟发抖,想着自己眼下莫名其妙的被徐浑拉下水,又不免上了些火气上来,嘴里也开始有些不客气了起来:“这次真是被你给害惨了!”
“廖大人怕不是说笑?”饶是进来有些时日,原本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徐浑也例外的搭了腔,只是他微微挑了挑眉,一双眼睛似闭非闭,在冷冷的哼了两声后道:“不是因为你和喜公公不停本官劝阻,贪杯误事,弄丢了要紧的军报,咱们三人才进了这大牢么?”
“徐浑!”廖温文气得指着他的鼻子想要大骂一通,却被来回走动的狱卒给惊得只敢压低声音恨恨的道,“徐浑,那一夜,实情是如何的,你我比谁都清楚!我是不知道你为何要污蔑那个顺喜儿,但是你就不该拉我下水!”
“廖大人此言差矣,丢失奏折一事,你与本官,还有喜公公都有责任,何来本官拉你下水一说?”徐浑似乎对他的质问并不在意,只是一味重复那原本不存在的事实。
“徐浑!你还当真是咬紧了牙齿不松口!!!”廖温文当即被他气得从那小床上跳了起来,一脸怒不可遏的样子,“你就真不怕我把那晚的事如实的说出来!?”
徐浑勾了勾嘴角,笑道:“廖大人若是有别的话面呈皇上,那便随意吧,前提是您得出得了这牢房,当然更得是您说的话,皇上那儿能信。”
这一番话,顿时把廖温文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且不说能不能出这牢房面见赫连勃,就算是能出去见了,就冲着那数日前自己和徐浑在殿上说的那些话来,还有那个顺喜儿对那所谓的“事实”供认不讳的事儿来,自己就算是把那一夜的实情供了出来,赫连勃也未免会信。就算一切打着最好的盘算来说,赫连勃若是信了自己的话,自己又该如何解释当日在殿上胡说八道栽污他人的行为?
想到此,他不由得瘫坐在床几上,垂头丧气了起来,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件事情上,盘算得很深,自己会在殿上顺着对方的话说也好,还是现在在这里思前想后要不要将事情的真相全部捅出去,全部的全部,都被徐浑算准了。
所以自己不管做什么样的打算,徐浑必定会有后着,自己若是一个不留意,必定会引火上烧身。
廖温文这般想着,却是将目光落到了一旁闭目养神的徐浑身上,对方似乎又恢复了当初入这牢房时那如同老僧坐定的态度来,不发一语不说,连着呼吸也浅了许多。
对于徐浑,廖温文其实并不了解,同僚多年,他也仅仅知道徐浑是哪里人,任过何样的职位,至于徐浑为何对于那一夜之事突然信口雌黄,各种因由确是不得而知。
廖温文不是傻子,他很清楚的知道,眼下用弄丢军报这样的大事来陷害一个人,必定是打定了害对方于死地的盘算,上上下下需要打通的关节是如此之多,所以这注定了徐浑不是一个人,只是廖温文却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人敢在赫连勃的眼皮子底下敢使出这样的花样儿来?
对于廖温文而言,比起这个,更让他焦心的是,那个喜公公,那个所谓的太子和皇上跟前的红人的顺喜儿,不管以前身份地位如何,现在也是被丢进了都知监的大牢,他听说说那个地方,远比刑部大牢来得可怖多了——前朝尚且有律法,那后宫里那群没有把儿的太监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折腾起人来,可是比刑部的刑具来得可怕多了,廖温文甚至有些担心顺喜儿那瘦弱的身体是否能够熬过等待前方奏报的这些日子。
眼下他与徐浑的性命就是这样如同儿戏一般和顺喜儿捆在一起,就算是顺喜儿能够熬过都知监的鞭子,又能如何?一个连宫门都没有踏出过的小太监,又如何能够算得准千里之外沙场上的军情变化!?
对此,廖温文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一股深不见底的绝望,因为他突然更加清醒的意识到,徐浑,之所以如此淡定,也必定是认为了那个顺喜儿不可能做到,更是料定了彼此都会死在这件事上,才会如此咬紧了牙关不透露半点口风。
自己,当真是被徐浑给拖下水了,而且还不是一点点。
廖温文又蜷回了床几的角落,沉默着,说不出半句话,他觉得自己此后只能掰着手指头数数自己还能活的天数,脑海之中,也闪过家中父母妻儿的脸,不免得老泪纵横,一阵呜咽了起来。
刚刚抽噎了没几声,就又听见栅栏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是瞧见有人提着灯笼过来了,瞧着那火光渐近,廖温文不由得更加紧张了起来,意识到这有可能就是来拖自己出去砍头的刽子手,顿时只觉得全身抖得更厉害了,若不是碍着还有徐浑同在一处,恐怕他早已经吓了尿了裤子。
“别嚎了!”来的是监牢里的牢头,他撇了一眼在牢房里的两人,道,“宫里头差人来了。”
说话间,就瞧见这牢头身后闪出两个人来,一人顶着斗篷,瞧不见脸,另外一个人廖温文瞧着眼熟,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这刑部大牢比不得何处,这二位也是要犯,还请公公不要逗留太长时间。”这牢头平日里瞧着凶神恶煞的,眼下却是一副恭敬的态度,给那顶着斗篷的人鞠了一躬后便出去了。
在他出去之后,这人才放下了斗篷,原来不是旁人,正是宫里头司礼监那位秉笔太监小竖。
小竖瞧了瞧这牢房里头呆着的两个人,伸手挥了挥,那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便是将手里提着的盒子打开,里面全是精致的饭菜,还冒着热乎气。
“想着两位大人已经委屈了些日子,没吃上一顿热饭,所以小的特地备了这些送来。”小竖笑着便让跟班小太监将食物一一从栅栏外递了进去。
廖温文瞧了一眼那碗里还冒着热气的馍馍和菜,腹中不由得一阵咕噜作响,正想着要伸手去拿筷子,却没想到坐在一旁的徐浑突然开口说了话:“廖大人,您现在不怕这饭菜里有毒了?”
这话倒是把廖温文吓得把已经伸出去的手瞬间缩了回来,小竖瞧着瞧他二人,不免笑了起来,说:“两位大人的担心也是应该的,只是小的倒还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且不说冲着这饭菜里下毒于小的没有半分好处来,就算是有那些了不得好处来,小的也是不敢下的。”
“听小竖公公您这话的意思,送这饭菜来的,另有其人了?”廖温文问道。
“这是蓝太师特地在京城里最好的酒馆里给两位大人预备下的,委托了小的给送进来的。”小竖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蓝太师说起来,也算是二位的恩师,他送来的饭菜,两位应该不会有疑问了吧?”
一听他提道蓝太师,廖温文不由得热泪盈眶,起身冲着蓝太师家所在方向做了三个长揖方才转身准备享用那一桌子的好菜,只是没想到这徐浑却是一改之前不动如山的态度,自顾自的饭菜来,仅不过他叩谢恩师的功夫,这徐浑就已经一口气吞了两三个馍馍,嘴里也塞得满是菜,那阵仗仿佛是十来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似的。
“唉~!唉~!唉~!你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廖温文急得只嚷嚷,他且还注意着自己读书人和朝廷大臣的颜面,做不出在太监跟前和徐浑抢食的事来,只有在一旁干瞪着眼着急。
小竖勾着嘴角坐在跟班小太监搬来的太师椅上,笑着道:“徐大人,用不着这么着急,饭菜还有很多,别噎着。再说廖大人也在呢,您好歹也得给您这位同僚留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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