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105章

小说:险道神 作者:常叁思
    关捷觉得她这状态不对, 问她又说什么事都没有,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掏她的心里话。

    于是等到路荣行去给靳滕送票, 他在老师家里,就一直碎叨个没完。

    “你说怎么会有这种人啊?”他指的是杨咏彬。

    靳滕在院子里呵护他当成盆栽在种的豌豆苗, 笑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嘛,这种人其实挺多的, 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碰到的少。”

    还有一些不怎么中听的话,因为他们还小,有被生活善待的机会, 靳滕就没有说。

    比如关捷描述的这个杨咏彬, 在他或他姐姐看来, 是内心坏人榜上的第一名。

    可实际上杨咏彬的这些行为,目前来说只是不道德,连法律介入的门槛都没有达到, 这世上比他更坏的人,多得可能都数不过来。

    而且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上, 公平的说,恋爱不是一个人的事,杨咏彬的欺骗当然可耻,但关敏识人的目光也需要改进。

    关捷却听得皱了下脸, 无法想象身边有大批杨咏彬出没的日子是个什么样子, 难以释怀地说:“他最后还让我姐给他道歉, 我……”

    他本来想说一句寝室里的口头禅, 我日,但这院里的另外两个都很文明,让他有点流氓包袱。

    关捷卡了一下,默默换了个字眼:“的妈啊,他把别人骗得团团转,骗完还成了受害的那个,真是牛比。”

    路荣行插了句实话:“马拉松那天你要是不打他的话,最后就应该是他给你姐道歉。”

    关捷知道他是对的,心里拿挨打和道歉做了下比较,立刻妥协了:“那算了,他又不诚心,道歉有什么用?我还是打他吧。”

    他眼角的血痂已经掉了,留下了一块不近看就注意不到的疤痕印。

    路荣行事后越想越危险,但也清楚劝他也是没毛用,因为理性和感性在同一个时刻里,是两个无法共存的矛盾体。

    如果他希望关捷是一个冷静的人,那么当年跳河的李云,以及最近被劈腿的关敏,就会失去一份帮助。

    路荣行清楚他是个二愣子,确实有点冲动,但也没惹过什么大祸,所以就当是老天爷特别眷顾他这份不肯长大的幼稚好了。

    “打打打,”路荣行剥着晚上要吃的青豆荚,语气敷衍地说,“打得他满地找牙。”

    “找屁啊,”关捷酸得很,“别人好着呢,啥事儿没有。”

    路荣行顺着他的话说:“你希望他能有啥事?”

    “我……”关捷激昂地“我”了一声,突然又词穷了。

    他不甘心杨咏彬的岁月一片静好,但也没仔细想过,希望这人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希望他出门被车撞死吗?这还不至于。

    自己再去套麻袋打他?分寸一个把握不好,又得道歉又得赔钱。

    那让老师批评教育他?可伤害已经形成了,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又能给关敏带来多少安慰呢?

    但是就让它这么过去,自己人这边又觉得憋屈。

    关捷沉默了半天,茫然地往嘴里塞了颗生的青豆,嚼了几下,舌尖上蓦然尝到了苦味。

    他吃到了一颗变异的苦籽,吐出来嫌小题大做,咽下去又是自甘苦果。

    关捷含着它,闷闷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有点……不是那么回事儿,我姐这个事吧,明明就是他错了,可他什么损失都没有,凭什么啊?”

    路荣行不像他有亲姐滤镜,看这个问题客观一点:“他应该也不算完全没有损失,他这么做,他们班上肯定有人看不惯他。”

    关捷意见不同:“他都不要脸了,你觉得他会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吗?”

    路荣行实话实说:“他要是不在乎,那还真是他的本事,你也可以让你姐不要在意,可你觉得她做得到吗?”

    要是做得到,她就不会用一种想要剁掉的眼神看自己的腿了。

    所以到头来,杨垃圾的心态居然成了让人不得不服的地方,想想也是醉了。

    关捷沉重地叹了口气,突然往后一躺,头和胳膊分别挂在了椅子上,仿佛一具瞬间被现实KO的尸体。

    他先在心里骂了一句“尼玛”,接着用倒垂的视角看着靳滕,一副刚被世界以痛吻完的衰样:“老师,是不是以后再碰到这种人,我除了自认倒霉和躲着他走,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靳滕滋完水,提着带嘴的水壶走过来,笑着说:“你这个问题提得怎么这么消极?”

    关捷满头雾水地“啊”了一声,尾音明显上翘,是个疑问句。

    靳滕拉了把椅子,在他俩不远处坐下了,有点好笑:“上次你碰到杨咏彬,不是他比较倒霉吗?你又没有吃亏,在这儿装什么小可怜。”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条件,你会和杨咏彬成为好朋友吗?”

    关捷吊得脖子有点重,撑着椅子坐起来了,撇了下嘴说:“不会。”

    他对杨咏彬的第一印象就比较一般,他选择和刘白做朋友,刘白又帅又能干。

    靳滕一脸“你看”的表情:“所以说正常情况下,你们连朋友都当不成,根本不会有多少交集,你既不用倒霉,也不用躲着走,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你要弄清楚,这是你姐姐的问题,不是你的。”

    关敏的自卑和自我贬低,并不是杨咏彬突然造成的,它们本来就是压在骆驼背上的稻草,杨咏彬只是新添的一把。

    虽然之前是打着欺骗的前提,但她既然愿意开始那段感情,就说明杨咏彬有吸引她的地方。

    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靳滕温和地说:“不过咱们也可以跟着反思一下,有时候别人的某些话,为什么会让我们觉得那么刺耳?是话的攻击性太强,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小捷,我就拿你姐姐这事打个比方,可以吗?”

    他不可能有什么恶意,关捷放心地说:“可以。”

    靳滕笑了笑:“杨咏彬说他不选关敏的四个点是,普通、穿的土、花钱抠和腿有毛病。”

    “可我们先跳出他们这个状况,单独看这几个评价,贬义真的有那么强吗?”

    “多数人都是普通人,这个没什么,而且个人看法,我觉得关敏长得挺好看的。”

    “再说穿得土,条件一般的家庭没办法,要是在自己还没挣钱的时候就穿得很时尚,那就有点为难父母了。至于这个抠,小捷,我觉得我俩花钱都挺抠的。”

    关捷没有反驳的经济基础,惨淡地点起了头,他不是抠,他是没有钱。

    路荣行不想被孤立,他是有点小储蓄,但也不怎么买东西,发自内心地表了个态:“我也是。”

    关捷伸着脚,蹬了下他的椅子腿,一副驱逐鞑虏的架势:“你个土大款!不要跟我们套近乎。”

    路荣行不屑一顾:“我要是听你一个小抠的话,我还当什么大款?”

    关捷捡了颗豆子去砸他的头。

    路荣行偏头躲开了,在空中多飞了一会儿的青豆落到水池那边的地上,欢快地弹跳了几下。

    靳滕一边看他们无聊地打闹,一边说:“前面三条,字面上其实没有特别强的侮辱性,而且也有一定的真实性。腿这一条不用说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既然基本都是实话,为什么会让人这么挫败?最大的可能,是因为你姐姐自己不愿意接受和正视这些事。”

    “她可能希望自己非常优秀,希望自己四肢健全,有希望当然不是什么坏事情,但期望和现实的差距要是太大了,就会落空,次数多了人就会自卑。”

    关捷觉得可能是这样。

    关敏的腿上有些静脉曲张,青筋交汇的点上鼓着一些小包,其实不太明显,但她从来不露腿,短裤下面必配丝袜。

    还有家里墙上的奖状也是,要是有个学期号没连上,那阵子她就深更半夜都在写作业。

    她对自己要求太高了,所以一直绷得像个快炸的气球,这次被杨咏彬戳了一针,估计心里是炸开了花。

    靳滕看着是在聊关敏,但其实是在说给他们俩听。

    这两个学生被他带得像儿子一样,靳滕啰里啰嗦的,总是希望他们能更豁达,活得更自由一些。

    他说:“其实每个人都会有自卑的点,我也有,虽然改变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但每个过来人都能肯定,不改更加不好过。”

    “要是没有意外,人这一辈子在自己看来,还是挺长的,会遇到很多的人、听到很多的话,人事物不可能样样都是合你心意,所以不要把自己高高地挂在天上。”

    “但也不能钻到地底下去,自卑和自负中间的那一点才叫做自我。”

    “咱们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放下那些没用又不知道哪儿来的优越感,接受它,人只需要有一技之长,就能够走遍天下了,不需要样样都强。”

    “也不能随随便便被别人否定一句,就觉得他说的金科玉律,不听不行,有道理反省一下,没道理不要理他。”

    “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做别人手里牵着的羊,谁拽一下,你都跟着他跑,这样没有重心,以后会立不稳的,知道吗?”

    只有靳滕才会跟他说这些,关捷趴在椅背上,心里洋溢着一种信任的温情,他慢悠悠地点着头,和路荣行异口同声地“嗯”了一声。

    室外春天的气息一天浓过一天,地上的草茎和树梢的叶芽拉长舒展,透着一种嫩生生的黄绿。

    高考的倒计时已经递减地计到了50天,在不断加压的备考气氛中,市里宣传的热火朝天的文化周也渐渐逼近。

    剧组定做的服装和道具都到了,路荣行星期六来试过一次,袖子因为短了点,有点肋手臂,得拿出去改。

    但上身的效果非常不错,刘白觉得他可能是这一屋子里最适合穿古装的,书生和大侠的感觉都有。

    但是关捷没看到,化竞预决赛的考试时间下来了,就在表演晚会过后一周的4月27号。

    老明哥暂停了无机的课程,带着班上7个有资的开起了小灶,老规矩脱课加补不说,还带出去和别的学校一起搞模拟考试。

    关捷在模拟的考场碰见了杨咏彬,仇恨的力量实在有点大,一共考了三场,他输了两场,但赢的那一回分数不止超过了杨咏彬,顺便把大佬也超了。

    嘚瑟和小肚鸡肠,让关捷专门从杨咏彬面前“路过”了一下,并且心里毛虚虚地说:“你都高三了,就这个水平啊?我觉得你的预决赛可能悬了。”

    杨咏彬还记着他那一拳头,离他一米多远,对于这次考试也十分不满意。

    虽然他不是全力出赛,但隔着两个年极差,这个结果有点侮辱人,比那天挨打还不爽,因为物以类聚,他和关敏有点相像,都是优越感很强的人,心里根本不屑于承认,关敏这破弟弟是个天赋型的选手。

    杨咏彬气得要死,单独对他也懒得装风度了,表情有点狰狞地说:“你不过就是赢了一次,说这种大话是不是太早了?”

    “那我来说吧,”刘谙神出鬼没的,这会儿突然又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用了一个肯定句,“你都高三了,却只有这点水平,你的加10分,怕是拿不到了,回去专心准备高考吧,别整天想着走捷径。”

    这个鄙视的资她还是有的,因为这三场考试,她的分数都比杨咏彬高。

    杨咏彬以一敌二,亏得有点喘不上气,又不想看见他们,想了想钻进最近的教室,“哐”的一下摔上了门。

    走廊上的两人相隔十来米,各自觉得这个响声听着很爽。

    关捷笑着冲对面竖了下大拇指,意思是干得漂亮。

    刘谙抿了下嘴角,居然回过来一个和她气质不怎么相符的剪刀手。

    几分钟后关捷在楼下遇到大佬,喊了他一声。

    可他不知道,大佬已经痛下了一个强强争霸的决心,很严肃地说:“你不要喊我大佬,下回考试之前大佬都是你的了,关大佬,你这小宇宙还挺有爆发力的嘛。”

    关捷怎么听怎么别扭:“求求你了,不要这么喊我,听着很不吉利。”

    大佬说话方言味儿有多重,活生生把关大佬喊出了关大牢的效果,虽然他确实过得像是在被关大牢。

    考完回到学校,关大牢央求教练,放他一个晚上的假,他要去给路荣行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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