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林琅眸中的漠然, 那面容不甚清晰的高大男人一直嚎叫着。最终它不堪忍受摄魂钉的鬼力, 身影歪歪扭扭着,化作了一团黑烟随风飘散。
伴随着黑烟被吹散, 周围花海瞬间消失。重新恢复了阴森森的树林模样。
林琅这才感到好似力量被耗尽, 扶着树干轻轻呼吸着。
让她精疲力尽的并不是和那鬼对峙。而是花海里的那个身影。就算是知道了那个是鬼不是他, 她还是忍不住心中悸动。
到底是多深浓的感情,才能使得她在忘记了他的同时, 又总是在惦记着他?
林琅自己都有些茫然了。
她整理过情绪继续向前。手中掐诀,凝气劈开眼前层层幻境,短短几分钟内去到了一个破烂不堪的小木屋前。
原本还欲继续, 她却是注意到了夷寻应正立在小木屋前。
林琅也说不清为什么。虽然夷寻应很好看,气质也好, 但是她本身自己就够漂亮了,平时并不是以貌取人的。可她就是忍不住总是看着他。
就像现在。
明明去救玉静更重要, 她却还是停住了脚步往小木屋行去。仔细想想, 刚才她什么都不考虑追过来的时候,也是担忧他所以那么做了。
林琅走近的时候,夷寻应在俯身对着木屋底部说话。那个位置有团暗影,仔细一瞧是名身材纤细的女子。
“还能不能走?”夷寻应问那女子:“不行的话就歇会儿。我找人来扶你。”
那语气虽然透着关切, 却又显示出另层意思——他甚至不肯亲手扶了她起来继续前行。
山上树多水汽重,地上有些泥泞。
林琅瞧得稀奇,凑过去问:“怎么了这是?”看清楚那女子脸色苍白如纸, 她忍不住谴责夷寻应:“你就不能帮忙搀扶一下啊?”
夷寻应眼神凉凉地望着她:“我如果扶了她, 你再生我气, 那我怎么办。”
“我哪有那么小气。”林琅轻哼了声,亲自搀扶坐在地上歪靠在木屋前的女子。
“他还是太小看巫女了。”女子喘息着冷冷地说:“大祭司仗着传承的族长身份作威作福惯了,就当自己是族里最厉害的。他想凭着这点手段就完全制服我?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话有点意思。
林琅仔细想想,顿悟。惊讶地问:“你是玉静?”
“嗯。我求救的时候被人发现了。”玉静虚弱地喘息着:“他们就把我另外关了个地方。但我还是逃出来了。”
她狼狈得很。长长的卷发缠成了乱麻,原本可体的羽绒服也表层一道道刮痕,长筒靴子的高跟断了一个,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
林琅赶紧扶了她到旁边,找了干净又干燥点的草地坐着。
自始至终,夷寻应都压根不去管玉静半点儿。他立在一旁,借着顾珏和沈欧亚留在他这里的两个东西,放出了两个轻微的讯号,引导二人朝这里来。
“什么人啊这是。”林琅瞧不起他那袖手旁观的样子,嗤道:“冷心冷血的。”
玉静忍俊不禁,笑了两声,又痛苦地捂住胸口:“他是个难得的不错的男人。你运气挺好。”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林琅懒得多想,仔仔细细地找了些干草给玉静扑在底下坐着。
玉静现在身体很虚弱,需要多休息会儿恢复些精神,才能跟着他们往外走。
没多久,沈欧亚和顾珏追了上来。那三鬼生怕被丢在这破地方,不想跟着沈欧亚,一直追在顾珏旁边。而且,说实话,顾珏也更好追一些。因为夷寻应林琅还有沈欧亚的速度,简直就不是正常人能够达到的。
一见面,狰狞鬼地下鬼和落头鬼就主动钻进了焚香鬼鼎。
“你们刚才遇到了什么?”夷寻应问二人。
沈欧亚道:“我碰到了个吸人血的怪兽。”
顾珏则好一点:“我碰到的是个小鬼,给他烧了点饼干打发了。”
四周阴风阵阵。
难搞定的不光是游荡的各种鬼魂,另还有各种异怪潜伏在四周。
夷寻应掐诀在周围方圆百米的地方设下结界,借以短暂休息。
玉静跑出来后樊青暮一定四处寻找她。
现在大家再怎么厉害,也是凡人之躯,体力都耗掉不少。需要保证足够的休息才能迎接接下来的硬仗。
虽然玉静救了出来,但是一行人想要走出这深山,还要费些功夫。樊青暮显然早就有所准备,在这山上不知设了什么法阵,竟是让人寻不到能够出山的路。
沈欧亚忍不住抱怨几句:“也不知道是哪个人这么浑,当初选了这么个鬼地方来做族长住地!这不要人命么!”
越是灵气足的地方,设的法阵越是难破。他抱怨的就是这一点。
夷寻应闻言回头朝他看来。
沈欧亚忽地想到了什么,哂然扯了扯嘴角:“其实当初选择这地方的人挺明智的。挺明智的。就是后来人不知道珍惜,把这地儿弄得鬼气四溢。”
夷寻应轻哼了声,抱臂继续远眺群山,沉默着思索。
顾珏拿出背着的干粮,捧给玉静吃。玉静好久没吃东西了,也是真饿了,谢过他后就狼吞虎咽起来。
顾珏头次看到巫女这般失态的样子,颇感稀奇,偷偷多看了好几眼。
林琅发现了顾珏那模样,还以为他是有话想问玉静不敢问。这一思量,她回想到了顾珏当初说起的那番话。
于是等玉静吃完后,林琅问她:“为什么樊家和巫女之间关系那么差?”
听了林琅的问话,顾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这人怎么可以对巫女如此无礼?竟然敢对巫女问这样私隐的问题!要知道,顾家把这些话压在心里多少年了,都没人敢当面去问巫女。即便是顾长老也没那胆子。
玉静听了林琅的问话,沉吟半晌,最终轻轻摇头:“抱歉,恕我不能告诉外族人。”
“没关系,是我多事了。”林琅是真的并不介意。本来也没想着事情能那么容易解决。
“不是你多事。你们拼了性命来救我,是我最为感激的恩人。恩人问我几个问题怎能算是多事?”玉静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双眸认真道:“只是事情关乎上古时期至高巫女和初代大祭司的声誉,有些话我不能说出来。”
她的字字句句皆是透着诚恳。林琅回握着她冰冷的手,轻声道:“我们也没你说的这样好。你不用介怀。”
其实林琅没想到二者的恩怨居然能够追溯到上古时期。仔细想来,也真是够久远了,已经过去了足有上万年时间。
玉静微笑:“您不用拒绝我的赞美。是好是坏我还是分得清的。您当得起。”
话一出口她就面色变了,又道:“当然,我看男人的眼光还是不行。”她为了傅城,甘愿放弃巫女的身份来嫁他。谁知他却……
玉静深吸口气,眼中泛着泪,语气却坚定:“原本巫女到了十九周岁可以举办仪式辞任不做。我在十九岁时选择不放弃。后来遇到了傅城,我想在二十九岁时辞任。谁知他并不是个可以依靠的,并不愿意再等我几年。我跑出去喝闷酒,结果在神志不够情形的时候被樊青暮捉了来。”
这就是在像林琅坦白,她之前遇到的种种不堪了。
林琅为她心疼:“你不用如此。”
“说出来心里更好过些,不是吗?”玉静眼中泪花犹在,唇角却是带了点笑意:“我又不可能和那几个大男人说,也就与你聊聊。”
林琅颔首道:“也是。和那些臭男人,咱们无话可说。”
两人相视而笑。
其实林琅很喜欢玉静。这姑娘遣词用句透着一股和古人相仿的感觉,并未被世俗的娱乐圈所染,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清新脱俗。想必是在山里长大,骨子里便有着山中人的淳朴。
“好好珍惜他。”玉静突然冒出来一句。
林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谁?”
玉静悄悄朝夷寻应指了指。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林琅拨拉着地上的枯枝:“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真的?”
被玉静这么一追问,林琅自己都不确定了。说实话,她是觉得那身影就是夷寻应。但仔细算算,又不应该是他。
休息了一会儿后,大家继续往前赶路。这次是玉静挑了路指引大家往前走。
“我不太确定樊青暮现在是否还在那里。”玉静道:“他不知道在做什么,好像搞了很大阵仗,甚至于说要拿我祭天。”
祭天二字一出来,夷寻应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弓了起来,扶着旁边大树喘息不止。
过了几秒钟,他自己调整过来,回头叮嘱林琅:“你跟紧我。”
他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让林琅有所顿悟。
人人都说,他很在乎她。
这或许是真的?
林琅问:“我刚才看到的是幻境。你呢?”
夷寻应边走边不住回头看她是否跟着,随口应道:“我也是幻境。”
这回答太简短。林琅不死心,追着他问:“你刚才看到的究竟是不是我啊?”
“那你呢。”夷寻应终于停住脚步,轻声问:“你刚刚看到的又是不是我?”
没想到被他反将一军,林琅讪笑着道:“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她总觉得那就是夷寻应,因为只有他能够让她惦记着。
可她总觉得心里缺了点什么,让她也不确定自己的内心究竟如何。
听了她的话后夷寻应扭头就走。这一次他走得毅然决然,都不回头看她了。
林琅赶紧拦人:“我这不是想要弄清楚答案,所以问你么。”
“那你想知道什么?”夷寻应深深地凝视着她。
林琅说不出。
夷寻应一言不发,快步继续往前去了。
两人之间瞬间有了距离感。林琅没敢挨得太近,愁眉苦脸地跟在他后面不远处。
沈欧亚欲言又止地瞧着他们俩,最终叹口气谁也不帮,走在离他们俩都很远的地方。
顾珏磨磨蹭蹭行到林琅身边,悄声道:“你放心,他可心疼你呢。”
顾珏说的那个‘他’,自然是夷寻应。
“我知道。”林琅声音闷闷地说,“他不理我,他自己心里更难受。”
“那你们怎么不和好啊?”顾珏也是很不明白现在年轻人是怎么了,这样别扭着多难受啊。几句话的事儿说明白了不就得了?犯得着这么麻烦么。
这时候一直沉默着久不开口的玉静突然冒出来一句:“不和好自然有千万种可能。感情再好的两个人,相互之间也有难言之隐。顾珏,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明明玉静比顾珏还要年轻一点,但是两人间这样对话,却是她像是长辈在训晚辈这样的口吻。
顾珏丝毫不敢大意,躬身认真道:“您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改正。”
林琅啧啧称奇,这俩人倒是奇怪得很。不过,再想想,应当是和青族内部等级制度森严所以如此。
巫女身份极其尊贵。
就算顾珏是长老之子,也要完全听命于巫女。
之前玉静刚逃出来身体虚弱得很,脑中混乱一片所以什么也顾不上。此时此刻,玉静盯着林琅瞧了会儿,奇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林琅忽然想起之前看到那假的玉静时,夷寻应特意问对方是不是见过她。现在这个玉静主动提起,林琅倒是有些诧异了。
她本来以为夷寻应不过是糊弄一下那鬼,现在才认真去想,难道夷寻应那法子是对的,真正的巫女真的见过她?
“总说见过我的人多了去了。”林琅朝夷寻应看了眼,问玉静:“你是在哪里见的我?”
被樊青暮用巫术控制着关押了那么久,玉静头脑昏沉沉的,一时之间也理不清头绪,叹息道:“对不住,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就觉得很眼熟。”
林琅今晚心情不算很好,点头应了一声后,拿着刚才顺手抄起的一根干枯树枝,边走边随便挽了几个剑花。
即便她是随便像是舞剑一样挥动着树枝,但玉静看后却忍不住赞叹:“真是漂亮。一招一式都准确到位,好看得就像……”
就像……
脑海中常常浮现的那个身影!
意识到这一点后玉静猛地踉跄了下。
顾珏赶紧扶住她。
玉静一把推开顾珏,跌跌撞撞往前跑了几步,仔细盯着林琅的一举一动。
巫女承袭的力量里,有一部分很重要的来自于上古巫族。
和青族每一代的女子里,只有一名女子可以承袭这种力量。基本上在上一世的巫女辞任不做或者去世的同时,下一位巫女已经天定。
因为力量的承袭,每每在祭祀时,巫女们脑海中都会隐约浮现出上古巫女的形貌。
再三确认后,玉静愈发确定起来,望着林琅时的目光陡然一变,既炽烈又崇拜。
“玉影大人!”玉静噗通一声跪下,双手扣在一起举在头顶,上身慢慢往下弯,直到贴紧地面。
和青族内身份极高的她,对着林琅行了族内最高的大礼。
此时此刻,她丝毫都不觉得丢人,反而因为面对着本族最初的至高巫女而心情激动不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您一定是玉影大人!”玉静泪流满面,泪水一滴滴滑下脸颊落在地上:“母亲说过,玉影大人魂魄未灭,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她果然没有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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