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如今的濛山县,谁人不知锦食轩之名?

    锦食轩因其新式菜品扬名之后,每日食客络绎不绝,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青州其余临近县城,有富贵老饕者,不顾路途颠簸遥远,亲至濛山县,就为在锦食轩吃上一顿。

    不乏出手阔绰之人,欲以高价招揽姜娘子,却纷纷碰壁。

    刘子实行至锦食轩,分明并非膳时,堂中却有不少食客于座等候。

    店仆认识他,知他乃掌柜友人之仆,便热情将之迎入后堂,面见段长锦。

    “段掌柜,郎君令我送来一物,说是可作赠品送予食客。”刘子实开门见山,言罢,解开腰间布囊,从内取出晶莹剔透的块状白糖。

    段长锦困惑,“此为何物?”

    “郎君言,红糖去除杂质后,便成白糖。”刘子实依容奚吩咐,诚实回道。

    段长锦虽不善为商,但并非蠢人,听之便觉商机尽现。

    世人多爱玲珑剔透之物,白糖较之红糖,不仅新奇,且观之更为可爱,若得推广,定趋之若鹜者众。

    “大郎嘱咐,我定当完成。”段长锦神色激动应道。

    待刘子实离去,他便吩咐店仆,将糖块分割五份,携一份,送予今日花费最多的食客。

    那食客亦是名商人,家财万贯。自锦食轩重新开业后,他每日必来一趟。今日许是生意耽搁,来得迟了些,却又赶巧刘子实送来白糖。

    见店仆捧盘至案,盘中之物呈晶透状,极为罕见,食客不由惊奇问道:“这是何物?”

    “此乃小店赠品白糖,掌柜说王郎君多次光临小店,便让小人给您送来尝个鲜。”店仆笑容诚恳,言语热情。

    王郎君环顾四周,见别人没有,自己独享一份,心中自然惊喜,问:“我可从未听说什么白糖,这到底是何物?”

    “王郎君,小人真没骗您,这是蔗糖,不过是去了杂质的。”店仆依旧笑容满面,“您要不信,不妨尝尝看?”

    王郎君将信将疑,直接用手捻起,舔舐一下,顿时瞪大眼睛,挑起眉梢,惊奇不定,“果真是糖!”

    店仆笑嘻嘻道:“这可是新奇物,您是小店的贵客,掌柜特意让小人送过来的。”

    “代我多谢段掌柜。”王郎君既得新奇之物,又赚足了脸面,心情甚慰,笑容都大了些许。

    他离开锦食轩后,直奔友人宅院,入内后,故作不悦道:“你制出白糖,怎不告诉我?”

    友人一脸懵然,“何为白糖?”

    王郎君以为他还想隐瞒,不由分说,将掌中之物置于案上。那物用糖衣包裹,看不真切。

    “濛山县除你之外,还有其他糖商?”

    有是有,但买卖做大的,只此一家。

    友人打开糖衣,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糖块,他惊愣一下,顾不得其他,直接上口一舔。

    真是甜的!

    “你从哪弄来的?”

    王郎君斜眼看他,语气莫名,“当真不是你所制?”

    “我若能造此糖,作甚藏着掖着?”友人无奈坐下,“这到底从何而来?”

    王郎君随之盘膝坐于团垫上,“此乃锦食轩赠品。”

    “锦食轩?”友人哭笑不得,“你难道没问,他们是从何处得此白糖?”

    气氛陡然尴尬。

    “我以为是你所制,这不急忙来问你嘛,”王郎君捂脸叹息,“当时没想那么多。”

    良久,友人言道:“这白糖观之可爱,若得制法,必可获利。既是锦食轩赠品,其定与锦食轩有关,我这就去问个清楚。”

    王郎君来不及阻拦,便见友人绝尘而去,无奈之下,只好随他同行。

    若论濛山县糖商,当属郑氏最为出名。

    郑怀礼急步至锦食轩,未及店仆笑语出声,便问:“段掌柜可在?我有事相询。”

    店仆识其身份,且王郎君与之并肩,他顿知缘故,遂引二人至后堂,面见段长锦。

    茶食奉上,郑怀礼与王郎君无心品尝,见段长锦悠然不语,只好硬着头皮,开门见山道:“段掌柜可否慷慨告知,白糖是何人所制?”

    “我知郑兄之意,然此事未得那人允许,段某也不敢多言。”

    大郎只言将白糖作为赠品,并未提及后面之事,他可不能妄言。

    郑怀礼与王郎君对视一眼,王郎君知其焦虑,遂问:“那段掌柜可否代为引荐?”

    见郑怀礼确实心急,段长锦心软道:“我可先去询问,待有结果,就遣人知会郑兄,如何?”

    “如此甚好,”郑怀礼起身行礼,“多谢段掌柜。”

    两人离去之后,段长锦静坐半晌,忽掩面长叹一声。

    若在以往,他何曾受过此般礼遇?如今这境况,皆托大郎之福。

    练完武,刘子实从冯氏木匠铺出来,便见锦食轩一店仆,正于外等候。

    店仆见他,遂将段长锦之吩咐,悉数告知刘子实。

    归家后,刘小少年寻至书房,道:“郎君,段掌柜托仆问您,郑氏糖商欲见制出白糖之人,您有何打算?”

    容奚早已预料此事。

    他让段长锦以赠品之法,令白糖面世,就是等待识货之人买账。

    只是未料,竟如此之快。

    “我明日与你一同前去县城。”容奚回道。

    不仅是为白糖之事,还有一些私事。

    翌日午时,二人便已至濛山县城。

    段长锦于锦食轩后堂,热情招待容奚。

    胡玉林得闻此事,恐两人被郑怀礼所惑,遂至锦食轩陪同。

    三人于座闲聊,一盏热茶入腹,胡玉林感慨一声:“大郎之能,我生平仅见,若非亲历,实在难以相信。”

    段长锦颔首赞同。

    两人目光灼灼,容奚无奈道:“不过从奇书所得,让两位兄长见笑了。”

    此些方法,皆是他从前人所得。如今借用之,一是为积累财富,如此可支撑自己此后研究,立身于世;二是也可改变此方世界,造福百姓。

    用先人之法,容奚心怀感恩,不敢自揽。

    两人显然不信,只当他乃谦言。

    须臾,郑怀礼携王郎君同至,见容奚陌生,便知他为制糖之人,不禁面露笑容。

    同段、胡二人见礼后入座,郑怀礼客气问道:“不知这位郎君尊姓大名?”

    “免贵姓容,容奚。”

    郑、王二人顿时愣住,面面相觑。

    自容奚至临溪,其名已成百姓口中谈资。郑、王二人亦曾评判几句,皆唾其行事。

    郑怀礼思及,背上冷汗一冒,忙问:“敢问容郎君,是否自临溪而来?”

    容奚知其心中所想,面色依旧平静,颔首应答。

    倒是胡玉林心中不悦,然想起自己此前,与这两人无异,便愈加自责惭愧。

    众口铄金,谣言遮眼。若非大郎心志坚定,天资聪慧,即便被遣临溪,亦无立足之地。

    “那白糖,当真出自容郎君之手?”郑怀礼心存惊疑。

    不是他小看人,而是他怎么也无法想象,一位京官之子,会懂这些匠人之巧。

    “确实如此。”容奚悠然饮茶,即便被人怀疑,亦无丝毫不悦之情。

    见他如此,郑怀礼与王郎君,心中信上几分。

    “实不相瞒,郑某今日前来,是为白糖制法。若郎君有意,某愿以五十贯易之。”他态度诚恳,价码也算厚道。

    胡玉林狭目微弯,“郑掌柜豪爽。然,你我皆知,白糖问世,定得贵人喜爱。你若得此法,钱来利滚,不在话下。五十贯,不过短期之利。”

    不等郑怀礼反驳,他便面向容奚,诚挚说道:“若大郎有意,我欲以利之十二,购得此法。”

    “胡少东,你非糖商,何故与我争抢制糖之法?”郑怀礼皱眉问道。

    胡玉林唇角弯起,“心之所愿耳。郑掌柜若无诚心,还请莫要打扰我与大郎定约。”

    自蜂窝煤球、煤炉风靡之后,胡氏势头越发勇猛,众人皆能瞧出,胡氏不愿再以炭为根本,似在扩大营种。

    或许胡氏亦看上了白糖?

    思及此,郑怀礼心中暗惊,比之五十贯,显然利之十二,更为诱惑人。

    他咬咬牙,道:“某愿以利之十三,交于容郎君。”

    容奚忽然轻笑,声音清朗如林间之风,荡涤人心头焦躁之意。

    “郑氏制糖百年,于此一道上,经验更为丰富。玄石兄,奚向你赔罪。”

    胡玉林哀叹一声,故作失望。

    郑怀礼心中惊喜,如春花绽放,冰雪消融,顿时道:“不知容郎君愿何时定约?”

    白糖新奇,即便只得七成利,那也足矣。

    双方定约后,容奚将制糖之法秘密详述于他,郑怀礼犹如醍醐灌顶,瞬间了悟。

    “此法虽易,却实难想出。容郎君之才,郑某佩服。”

    因急于尝试制出白糖,郑怀礼不欲久留,遂携王郎君一同离去。

    待其身影不见,胡玉林拍案朗笑,极为高兴。

    总算帮到大郎一二。

    容奚正欲行礼感谢,却被其托住手腕,听他道:“大郎不必如此,你我兄弟,帮你实属应当。”

    “玄石兄情谊,奚不胜感激。”

    至异世,得遇几位好友,是他之幸。

    三人畅谈一番,思及私事,容奚歉然起身道:“我欲寻姜娘子相问,二位兄长在此稍候。”

    “又有新菜?”段长锦问道。

    “与菜品无关,是奚之私事。”容奚言罢,兀自去往锦食轩后厨。

    现店中无客,姜娘子应不忙碌。

    见他身影消失,胡玉林与段长锦对望一眼,与姜娘子有私事相谈,且避开他人,这到底是哪门子私事?

    两人顿时瞪大眼睛,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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