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入睡前,她还是找了个不消食的借口,让刘妈妈喊来了府上的大夫。石大夫把脉了半响,却依然没看出任何症状。“大小姐金躯无甚大碍,只近日有些忧思过多,梦多觉少。老夫为大小姐开几味药,每日入寝前温服便可……”
慕尧的心凉了半截,石大夫从医数十载,早年游历四方,治过不少疑难杂症,十年前被慕将军招安到了府上,医术在西北城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如果连他都看不出来,那于渊给她吞的药只怕……真的如他所说,不是一般毒.药啊!
她倒是对毒药有一定涉猎,可奈何医人者,不自医啊!
谢过石大夫后,慕尧始终心下难安,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才堪堪睡着。可到了梦里,这人也不放过她。她梦见于渊端了好几碗药,笑的一脸阴鸷,逼着好几人喝下了,而那些人在毒发而亡时,全会变成她的模样,吓的慕尧醒了好几回。
直到后半夜,迷迷瞪瞪的,她闻到一股清香萦绕在鼻尖,有点像合.欢.花香。幽香清冽,闻之令人安神。借着这香味,她才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日,慕尧把冬梅取回来的药拿出来,一味味细细辨认,研磨,结果倒是令她惊喜。也许真是没有污染的原因,古代的药材质地要比现代好上太多,很多药草还保持着很高的药性。
这样一来,她的把握又多了一成。
三十几味药材,研磨起来很费神,个别药材也极难研磨。慕尧耗费了四五个时辰,才将这些药材全都规整好,又花了大半天去制成药膏。整整一日,都呆在小厨房里,一张小脸都被烟熏的酡红。
冬梅瞧着,气红了眼。“小姐,您实在太心善了。他那般害您,您还这么劳心劳力的帮着治腿……”
“我也是为自个考虑。”
“万一小姐您帮他治好后,他不给解药,您可咋整啊?”想着又气的拧上了锦帕。
慕尧看了看火候,从她端着的玉盘上,将赤芍拿来加了进去。看着锅里汩汩冒着热气的药汁,她轻笑了声。“不会。药毒不分家,我会在这膏药里留一味钩子,之后若没我那引子释解,药效就会生变。若是他最后不给解药,这药膏也会变成毒药。”
冬梅手上一抖,震惊的看着自己小姐,虽然慕尧在笑,且笑的容姿娇妍,曼妙动人,可这笑容,却莫名让她遍体生寒……
隐隐的,她意识到,自个小姐,绝非这几日表现的那么纯良无害……
……
药膏熬制好后,慕尧又休息了两天,才端着药膏去了听风苑。
她到的时候,于渊正好在待客。惊雷带她先去了偏厅,路过院中假山之时,慕尧隐隐绰绰能看见两个人坐在亭阁中,一青一红。红杉的站在那高谈阔论,说到高兴时,还会抬手饮酒,笑声传出很远,好一番恣意潇洒。
而青衫的自是于渊,端坐在石桌前,隔太远看不清表情。但从身上的气息能分辨,他心情是不错的,偶尔还会与红杉男子碰杯同饮。
慕尧见状,顿住了脚步。惊雷请了几次都没请动,引来了亭中人的注意。那两人回望了过来,这一转身,慕尧便看清了红杉的样貌,心里暗暗吃惊了一下。
如果说于渊的眉眼,严峻时,风仪峻整,面目沉毅,有刚毅之感;淡泊时,眉眼清冽,像是画中走出的谪仙,飘飘渺渺;发怒时,剑眉微蹙,迫人气势外露,令人胆寒,不敢直视。
那这红杉,便是犹如人间繁花。一身红色三重古香缎,内穿白色罗质中单,玄纹云袖,金丝绣边。身挂锦绶,手执玉骨折扇,一笑,便犹如百花盛开,光风霁月,风清月朗。当得起一声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隔的太远,慕尧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就能感受到,于渊生气了。而且是莫名其妙的,怒气很盛!
但是!
她更气!
这男人,不是说要治腿吗?不是说体内余毒未散吗?不是说身中几箭,三月前的伤势还未愈吗?!竟然在这饮酒!
很好!
慕尧露出一丝冷笑,面对他的低气压,怡然不惧!眼见着于渊脸都黑成锅底了,旁边惊雷吓的一哆嗦,拉了拉慕尧,“大小姐,我家主子待客时最不喜有人旁边,你还是先去偏厅等着吧……”
慕尧也不为难惊雷,朝那边指了指,转身走了。
她走后,红杉男子笑了下,“于兄家倒是藏了个妙人儿。”
于渊脸色阴沉,没有接腔。想起刚才慕尧在游廊上一副看呆的表情,心中的怒气就压不下来,再一听他这句“妙人儿”的夸奖,怒气蹭蹭的涨了起来,只觉得多年好友脸上这笑,怎么看,怎么气人。
寒着脸把酒坛塞进他怀里,于渊丢下一句“不留你了”,便转身走了。
红杉男子笑的姿狂,抬头冲亭上藏着的金凤笑道。“你家这主子,是在吃味我长的比他好看么?”
于渊的腿走不了多远,撑着走下假山后,就让身边长随扶着一路直往偏厅去。到了偏厅后,便看见那女人正淡定自若的用杯盖抹去浮茶,动作不疾不徐。
看着她这姿态,于渊气笑了,甩开袍子坐在了首座。“虽说整座将军府都是大小姐的,但这听风苑是将爷早年赐予子修(于渊的字),便是属于在下的。大小姐在他处如何作态,我管不着。但在我这听风苑,就得守我的规矩,不该看的别看……”
他话没说完,慕尧直接无视了他身上的低气压,抬手从冬梅那里将盛放药膏的瓶子扔了过去。站起身子,不卑不亢的看着他。“听风苑的规矩我不懂。但是千户侯既然想要我为你治腿,那是不是得听我的规矩?”
“你的规矩?”
“对,我的规矩。既然你要我为你治腿,那该吃什么膳食,不该喝什么,都得听我的。如若不愿,这腿便让它瘸着罢!”
慕尧说完,静静的站立在厅中,身姿瘦削,却自有一番傲然之姿。
气势上,竟与于渊完全不相伯仲!
旁边的下人一个个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偏厅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于渊摸着药膏的瓶子,眸色沉沉的看着她沉静妙丽的模样,沉声问道。“你适才看的是酒杯,而不是人?”
慕尧一愣,“什么人?”
于渊忽然一笑,不知为何,听了她这句后,怒气竟然就这么消了。见他没个后续,慕尧心情不好了,不耐烦的蹙眉道,“你到底答不答应。”
于渊挑了挑眉,“既是为了我腿,自然应允。”
“什么都应允?”
“只要能治好我腿!”
“你这人变脸太快,我不信,除非你在这纸上按个手印。”说着,慕尧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封类似“承诺书”的协议,拿了出来。于渊摩挲着纸张,忽然开口道。“这字,非你亲笔吧?”
慕尧老脸一红,心虚的把红泥递了上去。“那么多药材,光捣碎规整就花了我一天时日,手酸的厉害,便拖了冬梅帮我代笔,有何不可吗?”有意见也闭嘴!
她才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字写的太烂了呢!
于渊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诡异的,慕尧觉得自己好像被看透了!积蓄的勇气差点泻掉。
好在最后他没说啥,拿过红泥盖上了手印。
眼看着手印一盖下,慕尧也不给他反口的机会,立马喊来旁边惊雷、他的长随、以及冬梅几个做见证。“那好,惊雷,给你家主子记着。治腿期间,吃何膳食,喝啥,以及运动量,都需要听我医嘱。”
惊雷傻眼的开口,“何谓运动量啊?”
“就是你家主子不准乱动,尤其是仗着这竹片,就到处乱走,这行为就必须要禁止!”慕尧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看惊雷洋洋洒洒的用笔写了一大页“注意事项”后,才心满意足的喝了口茶缓缓。
“最后,还有一点。”
刚才于渊一直坐在高位上没插话,看见她口灿莲花的说着那一堆,嘴角噙着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容。直到慕尧说出这句后,他才回过神,立马敛神坐好,冷淡的问道。“何事?”
慕尧款款走到他面前,素白柔荑摊开往前一伸。“药钱一共十三两银子又七十三钱,烦劳千户侯受累,给支一下。”
于渊一怔,浑身僵硬犹如石化。
觑了眼他的表情,慕尧心里有点打鼓。难道……是她要多了?堂堂千户侯,原著男主,未来的新帝,竟然这么穷吗?
很不甘心的开口道,“若不然,看在你我交情,抹掉零头罢,十三两银子又七十钱也行……”
于渊舌尖抵了抵后槽牙,这个零头,抹的可真多!
足足三钱银子呢!
这交情,好值钱!
“只这点交情吗?”
慕尧连连摆手打断他后面的话,“别提交情,伤钱。”而且,你昨天才给我下过毒,我们之间就算有交情,那也是要你命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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