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祸心二叔

    这孩子在家里受了大委屈了。张秀珍心里都明白,如果真到了那天,不论如何,张秀珍都要把两个孩子带走:她的孩子,谁都不能欺负。如果留给刘秋花,指不定两个孩子会成什么样子。

    “嗯好。”周清扬抽抽鼻子低下头去。

    “嫂子在家么?”正说这话,门口响起声音,周清扬抬头一看,愣了片刻才站起来,低着声音喊了句:“二叔。”

    “诶。”周爱军走进门来,“你妈妈在家么。”张秀珍走出来,周爱军赶忙将手上的一兜子鸡蛋递过来,不好意思道:“嫂子在家就好,我刚到家,听碧珠说起飞飞病了……文良、文语两个孩子是真不懂事,瞎胡闹把飞飞都弄到河里去了,真是对不住!”

    刘秋花听到屋外的声响,赶忙走出来,问周爱军:“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在城里开几天的会?”

    “有事儿要处理,我就先回来了。”周爱军回着。

    周清扬狐疑地和张秀珍对视一眼:周爱军这是咋了。

    要说周爱军这个人,在安平镇也算是有名的,村里头一个中专毕业的人,还包分配到了县城里的国企上班,是个会计。

    性格呢也很符合会计这个身份,什么事儿都爱精打细算,同温碧珠两个简直就是天作之合。有便宜就占,有好处就贪,旁人吃点亏,那是福气,让自己吃亏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做的。

    说白了,就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一毛不拔也就算了,平常纵容温碧珠四处占便宜,自己就躲在后面看着。不怪周清扬多想,周爱军在私下里,肯定也是没少撺掇刘秋花来占周爱国的便宜,周爱国不说穿罢了。

    自从周爱国病倒以后,周爱军就躲得远远地,这样的人,突然送来几个鸡蛋,那可真是稀罕事儿了。

    “飞飞都好了……”刘秋花有些心疼,奈何张秀珍已经接过去了,又是给自家孙子吃的,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点头道:“你这当叔叔的,来看看侄子也是应当。”

    “最近都在外头跑,家里的事儿我是忙得管不上。”周爱军特别内疚,“嫂子,是文良,文语不对。两个孩子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又对周清扬说:“带弟啊,你婶子没什么坏心眼,她让你去洗被子,是真的想锻炼锻炼你的动手能力,好让你能帮上妈妈的忙,你可别生你婶子的气。”

    又从裤兜里掏出个红色的卡子,塞到周清扬手里:“这回我去县城里,看城里的小姑娘们人人头上都戴着个蝴蝶发卡,我想着咱们家小带弟戴着一定好看,也就给你买了个。你收着。”

    当真是□□十年代相当流行的蝴蝶发卡,这会还是普通款式,也没什么亮片,塑料的。

    没等到周清扬眼里的欣喜,周爱军皱了皱眉头,仍旧好言好语道:“叔叔不在家的时候,你有什么困难尽管找你婶子,让她给你做点好吃的。”

    刘秋花也有些讶异,什么时候周爱军还这么疼周带弟了。真是稀奇。

    “哥哥的病我去县里问过了,现下也只能养着,最紧要的是身边的人要守着,日常起居要注意。”周爱军又碎碎念了几句,见张秀珍兴致不高,晓得她还是对半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也不再说什么,起身和刘秋花走出门去。

    周清扬越发占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隐隐有种见了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不安。

    “老二,你这是怎么了?”出了门,刘秋花就问。

    周爱军的脸垮下来,对着地上吐了口唾沫:“过几天厂里要来咱们家家访,能不能入党就看这次家访了。”

    “那可是大事!”刘秋花吞了口唾沫。周爱军能在国企里上班,在刘秋花眼里,那就是正经的国家干部,能入党更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情。

    “可不是么。”周爱军眉头锁在一块。原本是件高高兴兴的事情,哪知道他刚到村口,就见村里的几个女人对他指指点点,他一路听过来,才知道自己不在家这几天,温碧珠又惹下祸来。

    让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大冬天去快要结冰的河里洗自家的大被子,一对龙凤胎还把堂弟推到了河里什么都不管就跑了,怪不得旁人要嚼舌根。

    还有自己……半年前周爱国出车祸,张秀珍急冲冲来找他借钱,他当时听旁人说周爱国一身血,正是迟疑不定,温碧珠拦住他不肯借钱,直说周爱国要是撑不住走了,这钱就是打了水漂有去无回,他脑子一热就跟张秀珍说自己家没钱。

    后来周爱国就这么一直躺着,周爱军面对张秀珍那张温婉的脸,那双洞明一切的黑眼珠子,委实有些抬不起头来。

    “爸,你回来啦!”周文良站在门口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周爱军拿起门边的笤帚,狠狠地拍在周文良的背上,周文良嚎啕了一声要避开,周爱军扬声骂道:“是谁教你这么带弟弟的,爸爸打小教你尊老爱幼,你怎么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爸,别打了!”周文语上来要护,周爱军抬手又是一下,两个孩子顿时哭成一片,邻居们都站出来看,就是路过的村民也都驻足,打了两下,两个孩子躲进门里,周爱军又跟进去。

    几个大婶听着院子里哭天抢地声音,这才满意地点头:“教孩子就该像周爱军这样教,不然再好的孩子都要被温碧珠宠坏了!毕竟是国家干部嘞,见识就是不太一样。”

    屋子里温碧珠出手拦周爱军,周爱军抬了眉低声吼门边的周文良、周文语:“给我哭,大声哭!嗓子不喊哑了今日不能吃饭!”

    “你这是做什么!”温碧珠接过他手上的笤帚,嗔怪他。

    “都是你,慈母多败儿!”周爱军骂她,“不打狠一些,村里人得怎么看你,怎么看我!虐待自家的侄女儿,这名声你能背,我可背不起。过几天厂里要来人家访,邻居往主任跟前一说,我这党还入不入了!”

    “这也不能怪我啊!”温碧珠有些心虚,“要怪还是怪周带弟那个死丫头。也不知道上哪儿来的野种,吃家里的用家里的,一点活儿也不干,也就张秀珍那个傻子,还拿她宝贝儿!”

    “你再胡说,当心我撕烂你的嘴!”周爱军喝道。

    “你撕,你撕!不撕你不姓周!”温碧珠撒起泼来,“养周文飞那个拖油瓶也就算了,那是你们周家的种!我凭什么养周带弟那个死丫头!当年要不是张秀珍从路边把她抱回来,她还不知道能活多长呢!”

    周爱军扑上来赶忙捂住她的嘴,硬的不行赶忙换软的,软言软语求道:“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再说了,当心让孩子听见。”

    “听见就听见!”温碧珠昂着脖子骂,到底声音低了一些,皱着眉头和周爱军说,“这事儿我也想了好几天了。你说,你哥哥能醒过来么?”

    周爱军顿了顿,摇头道:“虽然县里的大夫说每个病人的体质不一样,但是我私下里悄悄打听过,植物人能醒来的概率,基本上是万中无一。”

    “那就是了。”温碧珠合掌道:“你哥哥打小也不是运气特别好的,不是我诅咒他,即便是有个万中无一,他恐怕都不会是那个‘一’。这转眼已经过了小半年了,他还是一点好转都没有,大嫂手里头那些余钱估摸着也没了。”

    “有什么存款,”周爱军叹气吗,“都让大哥这病给耗没了!”

    “那就是了!”温碧珠附和着,“不光是大嫂手上的钱给耗没了,咱们家都往里贴补了不少,还有妈那呢,私下里不知道还贴补大嫂多少钱。大哥这病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日子还长着呢!”

    “你的意思是?”周爱军迟疑道。

    温碧珠看傻子一样看他:“我还能是什么意思,长贫难顾!”

    “我总不能就撂手不管大哥了吧!那可是我亲大哥!”周爱军怒了,他再不是人也记得大哥对家里的好啊。

    “村里人谁不知道,当年我大哥念书的那个成绩,全年级第一!初中考高中的时候也是全县第一的成绩,后来是家里实在供不上,姐姐和我要念书,爱萍又刚出生,是在没办法了,他才牺牲了自己,外出工作养家的!要不是我们,他可能这会都已经考上大学了!没有他,可就没有我的今天!”

    “谁让你不管他了!”温碧珠眼珠子一转,软声道,“你大哥的恩都记着呢,能帮咱们一定帮。可是咱们家也不富裕,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养的!文安转眼就要是初中了,两个小学也要念小学,学杂费生活费,哪样不要用钱。你一个月就八十块钱工资,我又没工作,你还能有多少余钱?”

    “那……”周爱军有些英雄气短。

    温碧珠又说:“你别急,你听我说。”

    温碧珠压低了声音:“你大哥我们总是要管的,咱们有口干的也不能让他喝稀的。但是眼下家里工作的就你一个,还要养着老大一家子,实在是太紧巴了。”

    “大哥这样躺着,大嫂也才二十出头,总不能守着大哥一辈子?说句不好听的,哪天大哥就这么……她张秀珍能守一辈子活寡?到头来还是个外人不是?”

    “还有带弟……”温碧珠一句一句分析着,说到周带弟,嘴角一歪,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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