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变成周带弟了呢?周清扬重生以后,问了自己成千上万遍这个问题。
论说她与周带弟的联系,也只不过只是普通的初中同学关系,以及两人都姓周。
如果不是那夜再次相逢,周清扬几乎都要想不起自己的这个初中同学来。
不是她记性不好,而是周带弟在班上实在是一个存在感极低的学生:成绩一般,家境一般,样貌一般,成天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身上带着一股子药味,男生女生都不爱和她一块玩儿。这几乎就是周清扬对周带弟全部的印象,哦,还有一样,就是周带弟初二的时候就退学了。
周清扬能记住她,还是因为周带弟在退学之前干了一件轰动的大事。
当时学校里出了一个露阴癖的猥琐男人,在大家都放学的时候把周带弟和班上的另外一个女同学堵在了学校的角落里,周带弟狠狠揍了那个男人一顿并且报了警,顺带手把女同学拯救了出来。
学校原是想要好好表扬一下周带弟的,原本一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可以趁此机会在整个学校的同学面前长脸,可她错过了,她打完露阴癖的第二天,她就退学了。
后来呢?周清扬努力回忆,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的离开并没有让大家关注太久,就连同学聚会也甚少有人提起她,很多年后,她偶然听说周带弟过得很不好,父母早早就死了,一个人带着弟弟跌跌撞撞在过活……
父母双亡。
周清扬冷不禁打了个寒颤,想想周爱国和张秀珍,看着也不想这么短命的人呐。稳住啊,没爹没娘的话,她真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了!
“想什么呢!吃啊!”蓝图在一旁碎碎念,将手里的糖递了递,“怪不得村里人说你傻乎乎的,怎么走着路都能自言自语?”
“你管呢。”周清扬白了蓝图一眼,嘴巴含住蓝图递过来的糖。水果糖在舌尖上滚一圈,甜丝丝的。放在从前她看都不看一眼的东西,现在竟像是几百年都没吃过。
呜,好吃。周清扬一边鄙视自己,一边忍不住给这水果糖打call。
“你爸还是那样么?”蓝图又问。
周清扬点点头,“还是老样子,伤了脑袋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你爸是个好人,肯定能很快好起来的。”蓝图心一软,劝周清扬。
中午的日头烈起来,周清扬走了一会,又因着那棉衣的缘故,整个人暖起来。耳边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她眯起眼睛看,就见到一辆外形方正的黑色越野车,她“嚯”了一声,再仔细一看,整个人雀跃起来:拉达尼瓦啊!这还是头一回见到真车。看外观还是前苏联设计师的手笔,她懂车的时候,这些老古董早就停产了,要看只能在历史资料上看了。
“头一回见汽车?”蓝图得意道:“我可坐过。我爸带我坐的,还在上海绕了一圈,跑起来可快了!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带上你坐一圈,让你也长长见识!”
周清扬轻嗤了一口,那车在村长家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个穿着一身西装的男人,随后走下来一个和蓝图一般大的男孩,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外头罩着一件鸡心领的淡蓝色海马绒的毛衣,下身是和毛衣同样颜色的裤子,脚上踏着一双漆皮鞋,擦得蹭亮蹭亮的,阳光一照还会反光。
周清扬没看清那男孩的脸,光看个背影,就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若真要形容,就是披金戴银的贾宝玉下地干活既视感。
“那是谁啊?”周清扬问。
蓝图摇头:“不知道诶。哦对了,你们不是一直问是谁救了飞飞么,我听我妈说,好像就是一个外乡人路过救起飞飞的,咱们这穷乡僻壤的,难得来个外乡人,指不定就是他们。”
“哦,那得好好谢谢人家啊。”周清扬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蓝图在一旁泼冷水:“国家领袖□□说了,要我们向雷锋同志学习,做好事不能留名的。人家执意不肯留名字肯定有他们的原因,你就别上去凑热闹了。”
“哦。”周清扬点点头,想起家里的飞飞,赶忙又加快了步伐往周志诚家跑。周志诚和刘秀华还在门口晒太阳,几个周围的邻居也都在。
大约周志诚先到家,和刘秀华提起了方才周清扬家发生的事,几个大婶愤愤不平,尤其是刘秀华,见到周清扬,喊她过去,愤愤不平问她:“你婶婶当真让你去河边洗被子?”
“作孽啊!”不等周清扬回答,一旁另外一个大婶拉着周清扬到身边去:“你看看这孩子的手,都皴了。这个温碧珠也不怕遭天谴哦,这么虐待孩子!”
“周爱国没出事的时候多疼这孩子,养得和个瓷娃娃一样,看现在瘦的。都快没形儿了……”刘秀华在一旁搭话。
一个女人有如五百只鸭子,这会是上千只鸭子在开□□会,周清扬听得脑袋疼,寻了个机会找周志诚拿药,拿了药赶忙就走了。
蓝图低声道:“这些大婶都是事后诸葛亮,事情发生的时候帮不上你半点忙,事情过了倒是一个比一个正义……嘴上的能耐真是天下无双。”
还挺懂!总结得很是到位!周清扬崇拜地看了一眼蓝图,蓝图摸摸脑袋,笑道:“这都是我妈说的。”
张清芳倒是个明白人。
两人回程的路上路过找蓝图家的小卖铺,店里坐满了人,电视声音开的挺大,年轻漂亮的毛阿敏身上那件明亮的鹅黄色外套尤其时髦,满脸微笑地唱着“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不知能作几日停留……”
熟悉的曲调和歌词让周清扬打破了时空的隔膜,一时有些恍惚。
“进去看么?”蓝图问,“不收你钱,我让你坐最前面的位置!”
“不咯,我要回家了。”周清扬摇头,“你也快回吧。”
“那好吧。”蓝图垂下脑袋,忽而又抬起头来,叮嘱周清扬:“你站在此地别动。”
“哈?此地?”周清扬愣了一下,蓝图拔腿就往自家后门跑,过了片刻气喘吁吁冲出去,把手里的橘子往前一送:“给你,带着路上吃!”
“……”周清扬眉毛跳了跳,马德,这个便宜你都要占!
周文飞到底年纪小,身体恢复得很快,不过三四天就康复了,整个人又活蹦乱跳起来。
刘秋花到底心疼孙子,担心周文飞身体好的慢,每天还给煮一个鸡蛋送过来,每每都要盯着周文飞吃完了才放心,有一回周清扬在一旁看了一眼,刘秋花还有些不高兴,扬声骂她:“看什么,这是给你弟弟吃的。饿死鬼投胎都不如你!”
“别这么说姐姐……”周文飞弱弱地抗议,有些抱歉地朝周清扬摇摇头。刘秋花只当没听到,柔声劝他:“她一个女娃怎么能和你比,你是奶奶的心头肉。”
周清扬每每看到这个重男轻女到极点的倒霉奶奶,心里头就要默念一百遍“常与同好争高下,不共傻瓜论短长”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听了刘秋花的话,当下转身就走。
刘秋花还不高兴,大声嚷道:“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张秀珍在厨房里正煮着饭,听到刘秋花的声音,赶忙出来,见周清扬坐在院子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由有些心疼。摸摸周清扬的头,周清扬可怜巴巴道:“妈妈,咱们什么时候能去镇里。”
张秀珍找工作都快找了两个月了,因为周爱国和这两个孩子拖累着,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前几天听说隔壁村有人承包了一座荒山要雇人种果林,她去打听了一下,又是垂头丧气地回来:人家的确缺人,可是缺的却是壮劳力!
像张秀珍这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女人怎么能要。再加上这地方原本就不大,人家一打听张秀珍家的情况,同情是同情的,人却是万万不能要的:又是病人又是小孩的,怎么能安心干活。
安平镇在南方靠海,原本耕地面积就少,村里人都种地的少,那阵子商业蓬勃发展,村里人就更不爱种地,有些能耐的都跟着做生意去了。
周爱国家在安平镇也没几亩田地,种下的粮食都屯起来了:虽然度过了饥荒年月,刘秋花余悸未消,仓库里没点粮食,她总是心里不安心。
事农她不行,经商她没资本,更没这个能耐。张秀珍想了又想,要照顾好这一家老小,只能去县里——那里有一家裁缝店,老裁缝黄于毅是她爹张守成的战友。
张秀珍初中毕业后跟着老黄学过一年多,也算是他半个徒弟。她去打听好了,老黄最近生意好,正缺人手。
只是要去县里,她白天要上班,家里有个周爱国,还有两个孩子,总是不成事,除非刘秀花愿意跟着她去城里照顾周爱国。
“我得找个机会和你奶奶说。”周清扬眼里的希冀闪动,张秀珍不忍一把灭了她的念想:刘秋花怕是不肯的。周爱国要是再不醒,刘秋花都想把她扫地出门了,连同周带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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