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你觉不觉得……这里温度有点低啊……”
眼前是镇上的墓园入口,一丛丛疯狂生长的杂草,让外围看起来就挺可怕了。金彩英本来就挺怕这种地方的,要不是她最好的朋友杏子就跟在身边,估计她早就转身逃走了。
可即便是这样,她依旧是有些怕怕的。
唐朵摸摸她的头,对小姑娘说:“现在是白天,有我陪着你呢,不会有事的,别怕。”
金彩英点点头,给自己鼓了鼓勇气,暗暗说道:金彩英,你要勇敢!不能让杏子再为你担心了!
谁让她之前请了笔仙呢,杏子说的对,既然已经跟这件事扯上了关系,除非想办法与对方解怨,不然就算是立刻离开这座小镇,逃到天涯海角,也永远没办法彻底安心下来,这一点,从之前逃离韩国却依旧被噩梦纠缠好几年就可以看得出了。
尤其是想到那个同样遭受过校园暴力的少女,金彩英在害怕的同时,还隐隐有些为对方难过。
那是一种“兔死狐悲”的感情。
这座小镇的墓园,面积居然极大,快有镇上高中那么大了,里面除了上千座坟墓,还有着一些郁郁葱葱的树木跟造型诡异的石像。
唐朵虽然在小镇生活了两年,但却是第一次来这里。因为这里意外的气息干净,那些非人类也从不到这边来,就像是有什么地方将这里的阴气秽气都全部吸走了一样。
虽然因为心理作用,这里的环境可能会带给进入者一种气息阴冷的感觉,但从唐朵的眼睛里看到的,却是再普通的一处地方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带着金彩英跑到这里来?
这还得从之前她们决定了要去调查二十多年前那场“学校失火案”说起。这场失火案在当年也是引起过轰动的,还上了本市几家报纸,虽然不是头条,可也是有迹可循。但上面记录的内容,却与唐朵跟金彩英在旧楼里看到的真相相差甚远。
按报纸上的新闻所写,死者尹泰熙因为做值日,在放学后独自一人留在了教室中,怀疑她在搬动一箱暂时堆放在教室后面等待次日实验用的化学物品时,不小心引起了大火,因为火势凶猛,等其他人发现赶到时,她已经窒息而亡,整个人更是被烧得面目全非。
尹泰熙是单亲家庭出身,只有一个画家母亲,在这件事发生后,尹泰熙的母亲根本无法接受这种调查结果,可是她的诉求却不断地被驳回,直到尹泰熙被安葬,失火案的定论都没有被推翻。
唐朵跟金彩英都是知道真相的人,知道尹泰熙的死因并不是这样的,唐朵更是通过调查,得知尹泰熙的母亲曾经想要寻求律师跟其他人的帮助,但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不了了之。唐朵觉得,这事可能跟小镇上在二十多年前曾经兴盛过的一个教派有关。
如果不是她不放过任何线索的追查,怕是也不会轻易知道这个以“13” 为幸运数字的神秘教派。他们供奉的神是谁,教派的名称是什么,都无从得知,只知道整个小镇有权有势的人,连同这座城市的一些富商、高官,都是这个教派的信徒。
尹泰熙的案子既然跟这个教派扯上了关系,也就难怪其母想要查出真相而不能如愿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尹泰熙死后没几年,这个教派就从半明半暗转向了彻底的暗处,现在去询问镇上的年轻人,大多数连听说都不曾听说过。
“杏子,好像有人来了。”
正在沉思中的唐朵,突然被外力拉了一下,她看了一下拉扯自己胳膊的金彩英,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了小树林那边。
在那里,一个人影正缓慢地朝这边走来。
“去那里。”唐朵垂手握住金彩英的手,拉着她轻盈地穿过一排排的墓碑,在那个人走出来的时候,已是躲在了一个高大的人形雕像后面。
金彩英忍不住向外看去,被唐朵一把按了回去,唐朵根本就不用用眼睛去看,精神力稍稍扩散出去,就“看”到了一个老态龙钟的女人拄着拐杖蹒跚而来,仔细辨认一下,对方的五官容貌竟然与她一直要找的尹泰熙的母亲有几分相像。
但尹泰熙的母亲在尹泰熙出事那年才三十多岁,如今也不过刚刚六十岁左右,跟现在看到的老妇人一对比,年龄起码差距十多岁。但想一下爱女惨死,真相又被深深的掩埋,一个无助的女人会迅速苍老,也是可以理解的。
既然已经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看着老妇人一步步走到了最角落的那个墓碑前站住,唐朵已经可以断定,那个没写着名字的无名坟墓,就是尹泰熙的了。
之所以会是无名墓碑,居然还是当年尹母争取来的,按照当年那些官员的想法,是希望将尹泰熙的尸体葬在别处。
“泰熙啊……泰熙……”细细倾听,那个老妇人口中含糊不清念着的,正是尹泰熙的名字。
老妇人如今的状况不怎么好,身上的衣服破旧而肮脏,头发更是胡乱梳了个辫子,干枯的脸上满是皱纹,那只颤巍巍去抚摸墓碑的手,更是瘦得皮包骨头。
唐朵在心里叹了口气,正想要走出去跟老妇人说话时,被她按住的金彩英突然用着很大的力气将她的手甩开,目光发直地从雕像后面走了出去。
那一刻,唐朵看到她的身上多了个虚影。
“你该不会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吧?”金发男突然出现在唐朵的身边,望着那边走到老妇人面前的“金彩英”,好奇地问道。
唐朵用手将他凑过来的脸推开,嫌弃地说:“别碍事。”
那边,“金彩英”流着眼泪看着面前的老妇人,却发现她神志不清,根本就注意不到自己正站在她的面前。
“金彩英”试图张嘴说话,喉咙那里却怎么也无法发出声音,呼呼的粗重喘息声,让她的眼泪流得更多了。
老妇人佝偻着背从她身边绕过去,“金彩英”连忙转过身。
“你是……那天逃走的少女?”唐朵突然出现在她身旁,用手按住她的肩膀,制止住“金彩英”打算追过去的举动。
“金彩英”转头看向唐朵,那双原本黑亮的眼睛,现在死气沉沉,可唐朵就是从中看到了浓重的悲伤跟绝望。
“你是不是没办法讲话?”唐朵从之前见到她时,就发现她从没开口说过话,唯一发出过的声音,也只是意义不明的嘶哑“啊啊”声,这让唐朵怀疑这个怨灵除了烧伤,还受了其他的伤害。
“金彩英”表情木木的,但唐朵的这句话她还是听清楚了,沉默了一下后,点了点头。唐朵看出她刚才一直都很想对老妇人说什么,只怕这里面的事不止是母女情深这么简单。
“这里安静,就在这里说吧。你是不是知道这个小镇的什么秘密?”快速画了个咒字点在了“金彩英”的额头,唐朵问道。
“金彩英”尝试着清了清嗓子,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可以发出清晰的声音了,她的眼睛顿时一亮,那种好像突然在绝望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的感觉,让一旁的金发男都有些于心不忍,不好意思再看热闹了。
但很快凑过来想要听听“金彩英”要说什么的金发男就被唐朵直接踢开了。
没办法反抗“暴君”的他,只能再次委委屈屈地缩到了远处的一角。
“我就是尹泰熙,我的死,其实是一个阴谋。”金彩英身体里的尹泰熙以着这句话,作为了叙述的开端。
但接下来她告诉给唐朵的真相,却让原本还表情平静的唐朵也忍不住露出了惊讶之色。
原本以为只是个跟邪教挂边的校园谋杀案,结果却牵扯出了邪教信奉的邪神。
据尹泰熙所讲,她那天因为死的太过痛苦,怨气极重,差一点就可以凝聚出实体报复那些人了,结果她还没有冲出旧楼,就被一股强大可怕的力量拉扯回了旧楼,并被瞬间扯入了地下。
以着怨灵的眼睛,她才看到,那座学校其实已经被一个巨大而隐蔽的可怕法阵圈了起来,其他魂体根本不受影响,唯有她,因为浓重的怨气跟恨意,被束缚在旧楼楼下,无法脱身。
她眼睁睁看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走过,一晃就是二十三年零一百一十三天过去了,她的恨意一比一天多,可她的魂体却一天比一天虚弱,仿佛就像是一份食物,不断地给地下那个可怕的神秘存在补充着养分。
不,不仅仅是食物这么简单,因为她依旧存在着,与那个旧楼下面的存在渐渐有了一种成为一体的感觉,像是傀儡,更像是祭品。
金彩英的出现,让她暂时脱离了控制,可她那时候被仇恨蒙蔽了理智,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金彩英已经被她标记上,成为了她的“容器”。
“那个孩子应该就是被选定的下一个祭品了。只是,我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困住我的那个存在是什么,那天发生的事,也许是有人背后推波助澜,也许是冥冥中真有邪神在注视着这一切。它发生了,可我并不想有其他人步我的后尘。最重要的是,我心中的不安告诉我,这座小镇很快就会沦落为邪神的乐园,我希望我的母亲能够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不希望她在失去我之后,还要不得善终。”尹泰熙眼睛发红,充满疲倦与恨意地说道。
这样浓烈的亲情,是唐朵从没有体会过的,她从小就生活在任务城,可是来自其他世界身份是任务者的父母,却一直与她聚少离多,后来更是不知所踪,不知道是丧命在了任务中,还是积攒够了脱离任务世界的积分各自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尹泰熙对母亲的爱,以及尹母对尹泰熙的爱,甚至让唐朵感觉到了一点点嫉妒。
唐朵暗暗叹了口气,随后对尹泰熙说:“你希望我怎么做?劝你母亲离开?”
尹泰熙期待地看着唐朵,这还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流畅地与人对话。被束缚在旧楼之下后,她就失去了语言能力,哪怕是与金彩英之间产生了联系,可却没办法用语言来告之金彩英自己的事,她的母亲还生活在这座小镇里,她这二十多年来一直都能够感觉到对方,却没办法与母亲相见,就算见了,也没办法劝说母亲赶紧离开。
“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讲,恐怕你母亲想要离开这里并不容易。”唐朵同情地对她说。
唐朵从刚来到这座小镇时,就已经发现了这座小镇的不寻常。不说她自己无法离开这里了,就是其他年纪大些的人,也似乎因为某种原因,从没有离开过这座小镇。
就像是有个无形的罩子罩在了小镇周围,让所有面临着死亡威胁或是已经死亡的人,无法走出这座小镇。
之前她还因为这件事纠结过,现在结合了尹泰熙的“邪神之说”,那么唐朵就立刻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那就是,十多年前邪教从半明半暗转入了暗处,大概就已经是在为他们的邪神重新出世做准备了。
以前她做任务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没有几年寿命的人,身上的气息就与年轻健康寿命还长的人不同,那是灵魂即将脱离躯体的信号。
而邪神既然到现在还没有出世,或许是以前曾经力量受损乃至陷入沉睡,或许是被力量更强大的人或是神封印在了这个地方,而灵魂即将脱离身体的人都无法离开这座小镇,无非就是他们的灵魂被小镇的法阵束缚着,随时会让自己的灵魂成为邪神的养分,成为促进对方醒来的助力。
尹泰熙浓重的怨气,更是一种大补,所以她的灵魂一直被锁在封印的中心,同样也是法阵力量流向的地方。
那些曾经参与尹泰熙死亡事件的人,除了如今的镇长,其他人都陆续死去,怕是也有邪教的手笔,毕竟年轻可口又“自愿”为邪神献出灵魂的人,他们也不会拒绝对不对?
望着尹泰熙先是愣住随后渐渐明白过来变得更加苍白的脸,唐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难道说,你的母亲看上去生气已尽,已是油尽灯枯之相?这样的她注定是无法走出小镇的?除非把那个邪神彻底地按下去,让他连吸收灵魂力量的能力都丧失掉?
“我……我要去找我的妈妈!”尹泰熙终于反应了过来,急匆匆就朝外面跑去。
唐朵跟在后面,也不阻拦对方,因为她知道,尹泰熙能够附身金彩英的时间不会太久。果然,片刻之后,正在疯狂往墓园外面跑的金彩英就骤然停了下来。
因为动作停的太突然,金彩英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杏子!杏子!”唐朵赶过去将她扶起来时,金彩英已是一脸泪痕地扑进了唐朵的怀里。
“我好难过啊!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都在疼,我好难过啊!”语无伦次地说着,金彩英已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但随着她的痛哭,之前因为请笔仙而与笔仙之间产生的纽带,竟然在慢慢变弱。
唐朵清晰地感觉到了这种变化,知道,这是尹泰熙已经通过金彩英的身体向自己说出了想说的话,现在已经放过金彩英了。
“没事了,没事了,以后她都不会再来找你了,问题都解决了。”没有劝对方停止哭泣,唐朵拥抱着对方,用手轻轻拍打着对方的后背,放任对方通过这种发泄途径来排出体内积存的怨灵气息。
这样的结果就是,当她们走出墓园时,金彩英的两只眼睛都彻底红肿起来,一看就是刚刚痛哭过。
“一会儿先去我那里吧,不然你母亲见了你这个样子,一定会吓到的。”上了汽车后,唐朵忍不住说道。
金彩英听出了对方话中的调侃意思,顿时小脸一红,也觉得自己突然这么失声大哭有点不好意思。
汽车重新启动,很快就离开了墓园。当重新行驶到马路上,通过观后镜望着墓园另一面的小镇外面时,唐朵总有一种自己是在最后一次看这个地方的不安。
这样的感觉绝对算不上让人高兴,所以当汽车驶进居民聚集区,看到街上突然出现了骚动,有尖锐的叫声从不远处传过来的时候,唐朵的心情就更是糟糕起来。
“那个人是韩尚彩!”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金彩英惊呼道。
其实就在金彩英认出那个引起骚乱的人时,唐朵也看到了穿着病人服赤着脚满地跑的韩尚彩。
跟以前见到的那个总是带着小跟班到处欺负人的韩尚彩不同,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明显失去了精气神整个人都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可怕存在。
这一点,从周围那些人露出的厌恶跟惊诧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
可即便是这样,负责照顾她的佣人依旧只能在后面追赶着她,同时追赶着精神不太正常的韩尚彩的,还有护士跟警察。
“快拦住她!别让她乱跑受伤!”
“大小姐!你别再跑了!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韩尚彩家跟过来的佣人焦急地叫着,跑在前面的韩尚彩别看面色难看,可身手却特别灵活,几乎快超越普通人的极限了。
那些人一个没围堵住,就让韩尚彩跑到了马路中央,唐朵及时踩了刹车,汽车稳稳停在了韩尚彩的面前。
“啊!”因为刹车太突然,车里的金彩英忍不住叫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引来了韩尚彩的一瞥。
在与车内金彩英目光对视足足有三秒钟后,那个看上去木木呆呆的韩尚彩突然露出了极度惊恐的表情,随后尖叫着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正好被后面那些人捉了个正着。
“魔鬼!她是魔鬼!她是魔鬼!”韩尚彩尖叫声不断,之前就听说金彩英也被牵扯进了请笔仙一事中的小镇居民,都忍不住看向了车里身体僵住了的金彩英。
金彩英不知道在短短一天时间内,小镇内又发生了什么,可她却能明确感觉到,那些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有深深的恐惧跟厌恶,那是看可怕异类的眼神。
“别怕,我们冲过去。”这时候已经察觉到小镇内气氛不对的唐朵,一踩油门,直接朝着那些围拢过来的小镇居民冲去。
她当然不会真的去撞这些人,那些人也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见她开车冲过来,立刻就散开了。汽车从他们中间穿过,唐朵能够清楚的听到后面传来的谩骂声,而这样的脏话,她在小镇内住了两年都不曾听到别人对自己说过。
看来今天真的出了严重的事,才导致这些人风度尽失。
唐朵给了后面坐着的金发男一个眼神,示意他去打探一下消息,看看镇上刚刚发生了什么,金发男非常爽快地飘了下去,而这一切,一旁的金彩英都是一无所知。
开车回到住处,才发现金彩英的父母居然也没有外出,今天是休息日,学校跟公司都放假,但金彩英的父亲一般都会出去应酬,像今天这样这么早就回到家里的情况并不多见。
见到唐朵她们回来,金彩英的父母虽然精神不振,可还是礼貌地向她问好。
看在金彩英的面子上,唐朵神情严肃的对他们说,小镇现在情况不太好,自己家里有可以防身的武器,门窗也比隔壁结实,让他们最好暂时去自己家躲避一下。
金彩英的父母听完唐朵的话,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不过金彩英的父亲今天也感觉到了异样,他是在小镇农场工作的,本来今天跟同事约好了去喝酒,可却被临时通知不用去了。这样的反常情况,也让他非常不安,唐朵的话,倒是让他有了一种自己的理解。
“原来是这样,那就叨扰了。”以为整个小镇的人都在准备防御“外来的敌人”,金彩英的父亲倒是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之前以为的被同事排斥了是自己想多了。
金彩英的母亲是个轻易不会反驳丈夫决定的女人,既然丈夫已经决定去唐朵家暂避了,她也自然是没什么可反对的。
而这时,外出打探消息的金发男终于回来了,在门口这里就向唐朵汇报了自己的打探成果。
“小甜心,今天小镇上可是死了三个人,包括刚刚那个韩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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