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吴婆子只当老太太是为了跟洪藻刘氏赌一口气, 把田庄铺子都卖了,现银把在手里, 想花就花,去了金城,给表小姐寻一门好亲事, 有了表小姐这门亲事,也算是给老太太一个助力……
就算是在金城一住就是一年两年的,也没什么不妥, 只当是投亲靠友, 给那两口子一些压力,他们就是为了图个名声也得勤快地来接老太太, 到时候老太太以此为筹码, 总能逼得他们老实下来, 就凭着老太太手里的梯已,安度晚年容易得很。
然而现下老太太居然说要出家修道?
这可是吓死个人了!
要知道,富贵人家的女眷, 除非是犯了错,为家族所不容,才会被送到姑子庙或是道观里, 名头上听着是出家修道向佛什么的, 实际上就是家里都待不下了, 才往那地方送的!
就算是如此, 一般有身份的贵女贵妇们待的也是略有点名头的寺庙, 住在里头有吃有喝, 有服侍的下人的,而老太太选的这个无名道观?
这要是再搁上个几年不修,那都得塌成一片废墟啊!而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老太太这辈子哪里遭过这个罪啊?
唐佳微微一笑,“阿吴,你别担心,你若是不想呆在这里,可以跟钟西去金城住着,我自然给你们放籍,钟西读书虽不成,但好歹有一身功夫,不管是谋个差使,还是做个买卖都可以的。”
吴婆子哭笑不得,“我的老太太哟,我哪里是不想在这儿吃苦啊,我打小就是乡下丫头,什么苦头没吃过?我是替小姐您委屈啊!您说您为伯爵府谋划操劳了大半辈子,凭什么到头来是您在这儿清修啊?那刘氏要是知道了,还不得乐歪了鼻子啊?”
“我就是为伯爵府操劳了大半辈子,就想过些清静的日子,你想想看刘氏那性子,洪凤那教养,洪藻那不成器的……就算是大少爷差强人意,但有这些人给他拖后腿,将来的日子怕也是鸡飞狗跳,难道我还要为了这些人,把后半辈子给搭进去?”
别说姓洪的跟原主,跟唐佳没有半毛钱的血缘关系了,就是亲生的儿子儿媳,这样的看着也分分钟远离他们躲清静。
“可是老太太,就算您想找个地方清修,不能寻个有名气的大道观或是庵堂吗?”
如此偏僻的地方,别说吃喝穿用了,就是万一到了那天寒地冻的时候,山里的野兽万一闯进来,那都不是说着玩的!
唐佳微微一笑,“有名头的道观或是庵堂虽好,可又怎么会以我为主?别到时候清静不成,反落得一身麻烦。”
唐佳当然知道,这古代女子无人权,别看小说,话本里,那些烈性女子面对逼嫁的动不动就说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其实做了姑子又哪能真得一片净土啊……看看红楼里妙玉没了贾家护着,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而好些个被权贵罩着的,又难免要卖身抱金主大腿……
当然了,以唐佳这个年纪,卖身什么的肯定不用,但若是给人知道这老太太孤身有钱,那要来打坏主意的可多的是……
但在这深山老林里,她自任观主,观里的人手都是她的仆人,那就又不一样了。
要对付的,无非是山间野兽,毛贼强盗罢了。
不过,有了前任观主给留下来的金手指,以上那些都不足为虑。
没错,前任观主,就是静媸的师父,大概真是隐世高人,要不就是得道修者,在那山洞壁画给唐佳留下了极其重要的信息。
推背图,烧饼歌之类的,唐佳在现实世界是听说过的。
那位隐世高人留下的倒不至于像推背图那样预言了上千年的大势。
短短五六十年的预言,虽没有改朝换代,天塌地震的大事,对于有大局,大眼光的来说,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对于唐佳来说,这绝对是装神弄鬼……哦不,是自我飞升成为人生赢家的金手指啊!
古代那些大师,天师什么的,不要太受人尊敬哦!
就算没有亲生的孩子什么的,还有徒子徒孙们啊!
就算捡到的是如静媸这样的傻丫头,养大了总还会惦记着师父长师父短,时时记得师父的叮嘱呢?
比亲生的孩子,差哪儿了?
唐佳看着吴婆子还想说什么的纠结模样,就笑了笑。
“阿吴,我虽说有了这个打算,可还没马上就实施呢,怎么也得等去了金城,给我大姐过了寿,再给音儿找到如意郎君再说……”
吴婆子听了倒是暂时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立马就要出家就好说,这老太太的大姐过寿,还有二十来天,而给表小姐寻到合适的亲事,也不可能十天半个月就能找得到,最快估计也得三五个月吧?到时候说不准老太太自己就改了主意呢?
“大好人,大好人!”
这一主一仆正自闲聊,冷不防外头就传来了疯道姑的大叫。
唐佳推开窗,就对上换了新道袍的静媸。
人皆有爱美之心,就算是静媸也不例外,自打换了新道袍,这位主儿就特别原意在人前显摆,挺胸昂头的,就为了听人说一声道长的道袍真好看!
静媸眨着眼睛,“大好人,听说你找我?我今天换了这个天青色的道袍哦!”
唐佳点点头,“没错,很好看……静媸可知道紫芸草?”
静媸听到夸奖,喜得原地打了好几个转,一听紫芸草就又停下了,把胸脯拍的咣咣响。
“知道!知道!师父教过我的!就在那边山后,有一大片,大好人,我带你去看!”
唐佳瞅着她就要过来拉自己,赶紧在她动作之前开口,“静媸,我是想要紫芸草,但是我腿脚不如你利索,怕是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不如派几个人跟你去采,你乐不乐意?要是能采到的话,我让他们再给做几双道鞋,上头绣云朵那种!”
静媸听得两眼放光,可还要强自镇定,扭转了脸过去,很认真地想了想,忽然扭头大叫,“不行!”
“不能光绣云朵,还得绣白色的鸟,长腿的那种!我师父的鞋子上就有的!”
吴婆子疑惑道,“长腿的白色鸟,怕不是仙鹤吧?”
静媸惊喜点头,“没错,就是叫仙鹤!我一时没,没想起来!”
唐佳还能说什么,自然忍笑应了。
在道观修造得比较像样子的时候,紫芸草也收集了有几百斤,都是采下来,晾晒好的,唐佳让人好生收在麻袋里,细致地堆放在马车内,这才开口要启程。
除了唐佳,其余的人都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小破道观,没得吃没得住,出门就是荒山野岭,住了这些天,简直把人给无聊死了……甚至还有人开开玩笑说老太太怕不是打算在这儿长住下当道姑呢……
唐佳留了两个人手,一个帮忙打理道观,一个帮忙做饭。
既然唐佳得了前任观主的传承,这疯道姑静媸就是她的师妹了,她可不得负担起照料静媸的吃喝任务来?
“大好人!你可一定要早点回来啊!山里还有好多的药草,师父都教过我的,等你回来,我都摘给你玩啊!”
静媸虽说疯疯颠颠,也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有好吃好穿的,都是谁的功劳,唐佳走的时候,静媸泪眼汪汪,恨不得把车队送出十里地去……
此后路途一切顺利,既没碰到疑似富贵公子的陌生客,也没碰到天降大雨,电闪雷鸣……只用了一天半的工夫,就到了金城。
洪府在金城也有宅子,之前唐佳要来,早就让人收拾打理过,老太太威名赫赫,就算是几十年没来过这边的宅子,下人们也不敢阴奉阳违,收拾出来的正院还算不错,虽没多少值钱的摆设,但窗纱床帐,都是换的新的。
总算把老太太送到了地方,洪麟大大地松了口气。
唐佳就让他回去,虽说留下来给姨祖母祝了寿再回是最合乎规矩,但洪麟今年要以加乡试,乡试在八月份,这会儿都进了四月了,自然是学业为重。
洪麟辞别唐佳的时候,唐佳特意看了看这便宜大孙子头上有没有黑烟。
虽说便宜大孙子心里向着亲妈,让老太太有些失望,但也是投入感情过的,唐佳也不希望他出点什么意外。
洪麟的头上还是表示平安的青烟,不过青烟里头带点灰,怕是运气中下,大概乡试也够呛能过。
唐佳修整了两天,收拾出了些礼物,让陈管事和吴婆子上两个便宜姐姐家分送。
之前唐知府在金城做官的时候,把两个女儿都嫁到了金城。
这两个女儿出嫁的时候唐知府还是知府,自然嫁的都是乡绅富裕人家。
老大唐俐嫁的是金城的海商人家向家,本是一方土豪,家有金山银山的那种,不过在唐知府倒台那会儿,也牵进了那个贪污案,向家也是拼命献财寻门路,这才断尾求生,家财缩水了三分之一,也分了两次家,最终唐俐嫁的二房老大,几十年下来,在金城也就是个一般的富商,住的是三进的宅子,却住了一大家子人。
虽然大姐唐俐的公婆也都不在了,但儿女不少,三儿两女,其中唐俐生的一儿一女,二儿一女都是庶出,这婚嫁什么的,样样都得出钱,唐俐就算是这家的老太太,能说了算的,也是日子过得精打细算。
“阿吴,许久不见你,你倒是身子硬朗,精神得很啊,来快坐,快坐!”
唐俐一听说三妹唐佳派人来了,赶紧换上了自己一直没舍得穿的新衣,让身边婆子给自己梳妆打扮,头上插了好几样撑场面的首饰这才请吴婆子进来。
吴婆子谦让了好几句,这才坐在了凳子上,笑嘻嘻地答着姨太太的问话。
姨太太唐俐比唐佳大五岁,这会儿身上穿着褚色绸袍,更显得发胖的腰身更粗……再看那脸上,纹路纵横,看上去少说也差了十来岁。
唐婆子心想,大姨太太自己有儿有女,之前还总是在老太太面前显摆,如今看起来,日子过得怕也不怎么样。
果然,话说间细细观察,看着屋里的摆设,旁边丫头婆子的衣装,唐婆子心里就有了谱儿。
要是大姨太太家里日子也不怎么好过的话,那老太太打算的,通过大姨太太跟金城的太太媳妇们交际,给表小姐寻门如意的亲事,怕就不好办了。
而说着说话,外头不知哪儿传来嘈杂声,还越来越大……吴婆子就有些无语了。
大小姐嫁的这家,规矩也太不行了!
可要说这向家不行吧,大小姐都嫁过来几十年了,府里她的辈份最大,听说管家的也是她的亲儿媳,规矩还这般乱,估计大小姐自己的本事也不行吧。
“老太太!您可得管管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们,我们顺哥儿也是向家的嫡亲骨肉,如今跟容哥儿一般生了病,凭什么容哥儿有燕窝粥,顺哥儿没有?”
吴婆子本来还想装听不着,结果那发出声的人直接就闯进了院子……
看了一出宅斗戏的吴婆子,回去给唐佳一五一十地说了个详细。
“老奴只道大小姐自己有儿有女,儿子成亲也生了孙男孙女,上头公婆都没了,大姑父年岁不小又老又病,府里就是大小姐为大,有儿媳管着家,她只管享些清福就好,没想到……糟心事是真不少……您是没见着,她那个庶子媳妇,为了争碗燕窝粥,恨不能在她院子里打滚嚎丧啊!”
原来向家三子二女,有二子一女都是庶出。
庶女出嫁了便不在府里倒是省事,但那两位庶子也是要娶妻生子的。
商人之家,嫡庶之别没那么大,庶子娶的媳妇虽比嫡子差了点,但也不可能差到哪儿去。
唐俐亲生的儿子生了两儿一女。
长孙十三岁,长孙女十岁,还有个小孙子容哥儿四岁,正是白胖可爱的时候。
而两个庶子也各自生了两个儿子,这样庶孙加起来就有四个。
今天那位不顾体面,大闹嫡母院子的庶子媳妇是老三媳妇,生的老二顺哥儿五岁。
容哥儿和顺哥儿这两天都生了病,请医问药也不见好,还有越加严重的苗头,唐俐正为小孙子愁着呢,听说三妹唐佳派人来也是强打精神招待着。
那庶子老三媳妇就因为厨房的人给容哥儿做了燕窝汤,而顺哥儿没有,就不顾体面大闹了起来……虽说被唐俐和大儿媳妇给一起镇压了,倒底还是在亲戚面前丢了脸面……
唐佳听了嘴角微微勾起,也不去管那燕窝汤的是是非非。
而是问了句,“容哥儿是什么病?你可去瞧过了?”
吴婆子赶紧回话,“那自然是要去瞧的,不过听说孩子就是浑身起了疮,又麻又痒,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请了大夫来开过方子,也不大见效,我就隔着窗子瞄了一眼,听得那孩子哭得很是可怜咧!”
这就是儿孙都是债啊!就算大小姐一把年纪了,还得替小孙子操碎了心,把自己的金镯子当了换了几两燕窝,说是偷偷贴补小孙子吧,还给眼尖的庶子媳妇给瞧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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