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佳先回头瞄了自己这群人的头上,还是青烟没错。
看来这帮人不是要来跟自己这队过不去的……
不过, 如果黑烟是表示性命危急的话, 那这几个怕是要倒霉了。
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身份?
都说紫气东来, 带紫的都比较尊贵,莫非这里头还有一个王公贵族不成?
唐佳就眯着老眼,使劲地盯着那个头上黑烟里带着紫色儿的家伙看。
要说这人是个身份尊贵的, 那带着白色是啥意思呢?
陈管事见老太太不错眼地朝着那几名骑者张望, 还以为唐佳心里紧张呢。
陈管事便走上前几步, 低声跟唐佳禀告。
“老太太莫要担心, 这些人当是官府中人, 公干路过, 与我等无关。”
唐佳心里一动,“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们是官府中人的?”
“老太太细看他们穿的靴子, 都是官靴啊……”
唐佳瞅瞅对方的人影, 果然是觉察出了些区别。
“哦, 原来是这样……咱们临来时的路上, 没什么艰险的地方吧?”
真是不好意思了, 因为出城的路比较平稳,她干脆就睡了半天, 因此对路况一无所知啊。
洪麟长年在金城求学,对这条路可以说是非常熟悉了,听着祖母这样问, 忙插话回答。
“祖母, 出城到这边, 只有一段路是要过河的,那桥有些残破……”
说起来那段桥已是出了港城地界,因年年讯期时都会被冲毁,因此附近乡里每回修的时候也就修个大概,并不精心。
唐佳心里盘算了下,然而此时那几骑人马已经近在数十步的距离了。
唐佳捏了下拳头,对陈管事说,“你出面去请这几位说几句话,歇歇脚。”
说完又回头看向自己的侄孙女唐音,唐音倒是机灵,见有外人来,早就自动自发地带上了幕篱。
陈管事心里纳闷,但老太太这些年还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或者荒唐的事儿,因此他还是往路边上走了几步,远远地冲着那几骑人马抱拳施礼。
“几位请了……”
那些人在靠近唐佳这一行车队时,速度已经降了下来。
这会儿见到陈管事打招呼,便警戒地停了下来。
唐佳暗中观察,果然那四骑是以当中一骑为中心的,隐隐形成个众星捧月之势。
那马上骑者审视地打量了陈管事一番,谨慎地问,“尊驾有事?”
唐佳在大孙子耳边耳语几句,洪麟也站了出来,对着马上几人拱手行礼,“在下是承安伯府的长孙洪某,这番是护送祖母去金城访亲,见几位似乎是去往桐港城……”
那位同陈管事搭话的骑者一听是承安伯府的,目光微闪便下了马,也拱手行了礼。
“原来是洪公子,失礼失礼,不知是有何见教?”
唐佳观察细微,见这个人身材精壮,行动利落,估计是个功夫高手,大概是那位主子的护卫,然而听说了承安伯府态度也不过就是稍微恭敬了些许而已,想必之前是见过大世面,地位更高的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那么被护着的这位身份肯定相当高了。
此时那位主离着唐佳大概有四五十步远,看着是大约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肤色微黑,眉宇轩朗,猛一看是寻常武者装扮,衣料都是布面的,但细瞧却也不是普通的布料,实际价比绸缎还要贵的那种……果然,也只有顶极的富贵人家,才会玩这种低调的奢华。
洪麟的眼力虽比不上唐佳这位老祖母,倒底也是在金城求学数年,比较懂人情世故的,此时也看出了这行人的不凡,怕是身份还在他们承安伯爵府之上,因此态度就十分谦和。
“几位远道而来,偏巧这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相逢即是有缘,在下恰带了不少酒水茶点,几位若不嫌弃,可愿意赏光稍歇?”
洪麟如今十七岁,不管是出门在外,还是在府里,那一般都是被捧着的,如今祖母叫他请对方喝杯茶,吃点点心什么的,他说是说了,其实还是盼着对方拒绝的……这青天白日,素不相识的,就上赶着要请人家吃喝,那人家能不怀疑吗?
却没想到那答话的人回头看了眼主人,那位青年略一思索,就哈哈笑了两声。
“既然这位小兄弟有此好意,那就叨扰了。”
三杯茶的工夫后,洪麟和那为首的青年拱手作别,车队向西,五名骑士向东,各自分道扬镳。
一位三十来岁的粗豪骑士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笑道,“都说这南边人鬼精,却没想到还能碰上个热情大方的……他家的茶水点心的确不错。”
他一个人就喝了五大杯茶,三盘点心!这才觉得没那么渴和饿了。
要知道他们这一行人,都对这一带半点不熟,早起想着中途能碰上个村镇的,却没想到不知是走错了路,还是就是运气背,竟是连个小村落都没见着,只能是强忍着赶路,好早点找到歇脚之处……却没想到就碰上了承安伯洪府的公子!
另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骑士样貌清瘦斯文,却是目光微闪,对中间那青年说,“十公子,承安伯府倒是曾经听说过,不过他家……似乎没听说出过什么英才人物,倒是方才那位小公子有几分文才,如今这一出,莫非是看出了公子的身份?”
按说不能啊,他们护卫着十公子来桐港城,实在也是临时起意,身上所有能表明身份的饰物都取了下来,虽说十公子气度肯定不凡,但旅途劳顿,尘灰满面,怎么看也就是强过普通人吧的,不至于让伯爵府公子热情开口相邀嘛!
那位十公子微微一笑,“孙先生没瞧见那位老封君么?”
虽是萍水相逢,他们还是遥遥冲着那位洪家的老太太行了礼的。
孙先生愣了下,“公子是说,是那位老封君?”
那这家的老太太可是够有眼力的啊!
十公子又笑笑,“你难道没发现,就连送客,都是坐在马车里的老太太传话给那位陈管事的?”
孙先生细一回想,顿时愧了,“还是公子观察入微,在下自愧不如啊……只是洪家老太太这举动……莫非是在观察我等?”
他们五个,香茶也喝了,点心也吃过了,那位经常走这条道的洪公子和陈管事也把路上各处的情况细细跟他们讲了……难道就是单纯的好心?
要知道,之前他们可是在茶点送上来时,先暗中试了下有无毒,而且还是等着五人里最能胡吃海塞的老宋先吃喝过之后,见他无事,众人才开动的。
十公子其实也很是不解,“那位老太太观察我等的用意,的确是有些古怪,不过既然是承安伯府的,想来也无甚大事……”
本朝勋贵谱系他记得清楚,在众多勋贵里头垫底的洪家,他还真是有些印象。
见风使唤舵,安享富贵,真算得上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有如此的老祖先,儿孙们想必也……
不过能在半路上有人招待香茶细点,让嗓子和肚子能舒坦下也是好的。
将来有机会,倒是可以提携那位洪公子一二,也算报这一茶之恩。
几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论着洪家祖孙,座下的马儿也是休整过一番,跑起来劲头更足,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就从山坡上遥遥望见了水波奔流。
“公子,这就是洪公子提过的沁水河了……”
这人话音刚落,一阵邪风刮过,就卷起了他脖子上带的布巾,呼地一下就拍在了他半张脸上,把后半句话都给盖没了。
众人正要大笑,这阵风势却越来越大,天色忽然就阴了下来。
“呀!不好,怕是要下大雨了!公子,咱们赶紧过河去找地方避雨!”
“等等!你这愣子,你忘记了方才那位洪公子才跟咱们讲过,这沁水河看着水浅,实则凶险,若是碰上讯期雨季,就会冲毁石桥,有那过路客商不知道的话,就常被卷入洪流!”
“啥?呀!都怪那洪公子,若不是他拦下咱们,说不定咱们早就过了桥……”
那粗豪汉子话音未落,就听一阵轰鸣,上流发下来大股的洪水,浊浪滔滔,轻轻松松地把一道近百步长的石桥给冲得了无痕迹……
众人都是目瞪口呆!
中年文士骇然心惊,“十,十公子,方才,方才,若不是,若不是洪公子拦住咱们,这会儿咱们怕正在那桥上……”
望山跑死马,他们看着沁水河近,实则过去也得一柱香的功夫!而且这上流的水势似乎越来越大,不过几息的工夫,已经把原先的数十步远的河滩都给淹没……远远看着,尽是一片汪洋……
还没等众人后怕呢,只听轻雷轰响,密集的雨点子就打了下来!
前有洪水,半道落雨,他们这一行,还偏偏只带了一领蓑衣!
回想起来路,都是荒山野岭,哪有半户人家?真是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走,掉头回去,看看能不能追上洪家的车队!”
十公子拨转马头,就朝来路返回,身后四骑,自然也赶紧地跟上。
一个个心里都在大呼邪门,又觉得极其庆幸。
得亏他们这会儿没在桥上,不然洪水冲过来,他们的武功再高,怕是也起不了什么鬼用,自己逃不了性命也就罢了,若是逃得了……而十公子又折了,那他们还不如也跟着被冲走了得了呢!还不会被问个护主不利的罪!
半山坡上,竹林掩映着一座小道观。
这小道观不过是一进的院子,一处正殿,两处偏殿,还有后院三间杂物间。
不管是正殿还和偏殿,都是破破烂烂,而后院的杂物间,居然还是泥草胚垒砌成的。
唐音站在偏殿的屋檐下,伸手去接从破口处滴下来的水滴。
“姑祖母果然说对了,真的要下雨了!”
偏殿里破破烂烂,所幸屋顶还在,能挡挡风雨,洪府的马车都赶了进来,马儿被牵去杂物间,仆人们在殿中间升起一堆火,桌椅板凳又都拿了出来,此时唐佳坐在椅上,喝着递过来的茶水,神色一派云淡风清,仿佛预测准了天气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其实她让人把那几个拦下,请他们喝杯茶再走的主意,也是很有风险的。
那些人虽然有性命之忧,可她也弄不清是什么性命之忧啊?
说有强盗劫匪吧……他们的去路就是洪府车队的来路,一路上也没什么大的艰难险阻,无非就是一个在雨季会被冲毁的石桥而已。
说不定是他们中间有内奸,到了半道上自相残杀什么的……那万一将来追查起来,是跟洪府的人喝过茶的,唐佳可怎么能说得清楚?
不过,唐佳冷静下来判断,这种几率也很小。
毕竟,贵人身边的内奸,不可能占多数吧?就算内奸先动手,也不可全军覆灭啊……所以说,应该还是碰到那种人力难以抵抗的灾祸吧?
而那座桥没人专门破坏的话,也就是暴雨来袭时会被冲塌……
唐佳越想越觉得是这种可能。
像这种看着不太深的河,在讯期时那水位说涨就涨,有时下游看着风河日丽的,冷不丁上游暴雨,也会殃及下游……
唐佳还在想着用个什么方法提醒他们一下呢。
就看着三轮茶喝过之后,这些人头上的黑烟都变成了灰色儿,包括那位有三个颜色的贵人!
于是唐佳这才让人去暗示陈管事,同这五人告别的。
不过走着走着,唐佳看看风和日丽的天色,感受下空气的湿度,心想有备无患,正要让人把准备好的油布盖到车上呢,就看到这半山坡上有座道观!
本来车队的行程是在中途吃过午餐,赶天黑到一座小镇的,在小镇的旅馆住上一夜,第二日出发,赶黑就能抵达金城。
唐佳就叫来陈管事,指着道观说自己要去那道观看看,顺便歇歇脚,而且看这天气,说不准要下雨,还是进去避下为好。
本来碰上那五名骑士就耽误了一小会儿工夫,这要进了道观,那赶天黑可就到不了镇上了,陈管事和洪麟劝了几句,然而老太太积威仍在,执意要去,他们也只有听从的份儿了。
得亏提前进了道观,不然这会儿在路上,那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主子们坐在马车里还好些,他们这些仆人们岂不是要糟糕了?而且这路面都是泥路,泥泞起来,马匹能不能赶得动还未可知。
“祖母是怎么知道要下雨的?”
洪麟这会儿也是深深地服气了。难怪人家说家有一老,似有一宝,祖母虽也是内宅妇人,却比寻常男子还要睿智得多啊!
唐佳心想自己这个能望气断吉凶的金手指,那是打死都不能往外说的……至于由此而来的推断么,只能往其它的地方扯了。
“祖母年轻时受了寒,这腿一遇阴雨天气就隐隐不适,今日正好有点不适,本来也没想到如此灵验,只是好奇心一来,想进这小道观看看罢了,没想到却是歪打正着了。”
唐音顿时关切地问,“姑祖母,这会可是腿疼么?”
说着,就上手来给唐佳轻轻揉按腿部。
原身也的确是有这么个毛病,不过后头当了夫人之后,注重保养,也就很少犯过,这会儿唐音小丫头揉按的力道不轻不重,还是挺舒服的,唐音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了下。
还是养个女娃娃好啊,同样都是她养大的,洪麟就只是傻站在那儿愣头愣脑呢,唐音就知道来给揉一揉捏一捏……
洪麟大概是这会儿突然跟唐佳心有灵犀了,也赶紧上前来,挽了下袖子,轻声对唐音说,“音表妹,你歇着,让我来给祖母揉腿……”
唐佳冲着唐音点了点头,唐音就给表哥让开了位置,唐佳心想原主把大孙子养大也是辛苦,这会儿就享受一下怎么了?因此就看着洪麟伸着两只爪子在她的膝盖上按捏……
还没两下,唐佳就受不了了。
这大少爷就是没伺候过人的料儿啊,这有一下没一下,忽轻忽重,全都不在地方的,不是享受是难受啊!
唐佳只好开口,“好了,不疼了,麟儿歇着去吧……”
洪麟还偏想着在表妹面前表现下,“不,孙儿再多揉两下……”
唐佳心想让你得瑟,这就是自讨苦吃啊!正要推辞,就听见偏殿窗户那儿喀拉一下子,塌了半边,露出一个穿着道袍的人影来!
“是谁!”
这回跟来的仆从下人少说也有二十来号人,青壮都有,一瞅见异状,登时都朝这边跑过来,把那个人影给团团围住。
“你,你们是谁?怎么就占我了的地方,还烧了我的柴火?”
那人影瑟缩了下,却是抱着半拉窗棂,冲着众人大吼大叫,声音粗嘎不堪,语气怪声怪调。
不过还是能听得出来,这是个女子的声音。
唐佳听着一愣,就叫了声,“陈管事,好生请这位道长过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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