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厄恁俄克勒(十一)

    “二十年前的案子,我大学的时候做过课题研究,虽然案件保密,但是带我的教授本身参与过……”陈之遇一股脑将残存的鲜花塞进垃圾桶,好似做了什么天大的乐事,勾着嘴角引着顾云谁向楼上走去。

    “我告诉你,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目中无人,这里可是警察局!”楼上的摔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七嘴八舌的咒骂接踵而至,中年女人带着些口音的声音力压群雄,震的整个刑侦大楼都抖了三抖。

    顾云谁昂着脖子从楼梯的空隙看上去,刚才还拿着束鲜花的霸道总裁,现下早已风流不在,弯曲着腰被推搡在扶手上,外套有些变形可能是拉扯也可能是撞击,总之很是狼狈。

    两人四目相对,顾云谁不厚道的龇牙笑了:“老师,你快看,快看,这就现场教学!”

    “嗯?”陈之遇顺着视线撩了下眼皮,之前前一秒还狼狈兮兮的人,这一秒像是得了个彩蛋,乐呵呵的对着顾云谁笑了。

    “甭管装什么比,在我国中年女同胞这边都得歇菜!”顾云谁得意的说完,三步两步跨上楼去。

    刑侦大队隶属国家机关,纯属于报出去名头好听响亮,然则一个个全是挣扎在房贷底层的劳苦大众。刚巧遇上了个拽成二五八万的不良开发商,都一个一个象征性的拉拢几下,抱着手臂兴致勃勃的观战。队里仅有的房车两手抓型选手洪而立,倒是想上前劝架,可被何山拽住的胳膊怎么也挣脱不开。

    女人情绪激动,拽着赵炜琛的衣服不断抖动着,到底是没敢真的动手打人。

    “大姐,既然知道这里是警察局,那就出了门在打。”顾云谁上前一把将对方的手扯了下来,待看清面容,心中一惊。

    女人随手盘起来的长发松松散散的耷拉下来,脸上的乌青还没完全褪去,一双褶皱的眼睛被泪水和杂物模糊的有些浑浊,看到顾云谁时目光闪了闪,憋屈的退回一边。

    “小白,你带家属去负一层。”顾云谁说完,对着畏畏缩缩挤在一起的几个死者家属张了张嘴,一句“对不起”梗在喉间半晌没说出口。

    有些歉疚,总是连说出口的立场都没有。

    刑侦大楼的解剖室要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尸体的存放要求比较高,除了常年冷气开放外,四面的墙壁都装成了隔绝铁板。伊白带着三四个人迈步前行。大抵是悲痛和对生死的畏惧,几人脚步极轻,一呼一吸都变得缓慢而幽长,可纵使如此,在铜墙铁壁的地下室内,都清晰可听。

    “咚咚”伊白望向玻璃门里面敲了几下,秦诗煌动了动身子,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就响起一声呜咽。

    伊白转过身去,女人张惶的将眼光从室内陈躺的尸体上移开,蜷缩起上半身,吸了口大鼻涕,往身边的男人身上靠去,嘴里呜呜咽咽勉强听清:“我的妈妈啊,我妈妈…….我没有妈了…….”

    而此时楼上的气氛也不算太好,刚结束一场兵荒马乱,顾云谁找几个人收拾着乱七八糟的屋子,带着陈之遇拐进档案室。

    “你说你知道凶手?”档案室满是资料,顾云谁也没敢太狂妄,叼着根没点的香烟边说着边埋头翻找着当年的讯息。

    “嗯,第一起案件死者是无来村人士,四十八岁的鳏夫,为人算是老实,村里当时评价都还不错,社会关系也简单,所以这起案件上并没有什么出色的线索。”陈之遇瞧着这样的顾云谁有些陌生,平日里无论何时何地,眼光都会向着自己的人,此刻烦躁的缩在一角咂着嘴皱着眉盯着手中的资料。他挨近了几步,声音不受控制的放缓了几节声调,若能仔细听,尚且能品出一抹心疼,“云谁,你重点看第三起。”

    “嗯,第三起怎么了?”

    陈之遇:“第三起案件死者有家有口,不同于前两个,而且死亡现场比之前两起更为精心设计。死者本身也不是什么老实的村民,反倒是常年勾三搭四,靠着市里做保姆的妻子养活。”

    顾云谁翻到最后一起案件记录,上面的照片略微泛黄,照相时的光线和角度都相当迷。但尸体表面如鬼画符一般的各色深色染料,依然醒目的充斥在纸片当中。

    照片上的男人浑身赤、裸,正对相机的脸上,原本该是双眼的地方被深蓝色的染料涂满,头发、眉毛、睫毛这些无法染透的东西全部剔除,圆咕隆咚的脑袋像是刚才染色池中取出来的五彩皮球。

    “这起案件的现场留下一个儿童玩具,这是最区别于前两起的物证了。”顾云谁垂了下眼皮,翻过照片栏,继续看下去。

    陈之遇点头应答:“死者有妻有子。”

    “当时警察也怀疑过,妻子不堪丈夫出轨还家暴,杀死对方。但是最后找不到证据,并且没有关联性证明和前两起案件相关。”顾云谁说着,又想了想,“就算是模仿作案,转移警方注意力也不太可能,当时媒体不如现在,三起案件细节几乎一模一样,甚至一起比一起完美…….”

    “如果说,前两起案件就是为了这最后一起服务呢?”陈之遇打断了对方的话,撑在桌子上看向顾云谁,“‘至亲至疏夫妻’,所以死也要给他一个完美的结束。但我更倾向于……死者常年殴打、暴戾,让人产生恐惧感,杀人这种事情,就是一鼓作气,而杀死这样一个壮年男性更是得一击即中,一旦失败,死的就不一定是谁了。”

    “理由呢?”顾云谁抬起头对视上两片薄薄镜片后的双眼,取下不带正经叼在口中的烟,语气低沉。

    陈之遇收回身子,靠在书架一边,垂着眼道:“二十年的小村庄里的中年妇人,没读过书,生活也不如意。常年的压迫使人反抗,或许那些你们以为的精心设计的案件现场根本就是错误的,那只是一个迷信的狂徒,去为了不遭到报应,恪守的摆放好需要的东西。

    因为恐惧,才必须完完全全的相似,所以一起案件比一起案件完美,那是她在学习,学习如果布置一个阵法,让死者之魂,永生永世禁锢在里面。所以,前两起都是老实人,都是和第三起的丈夫无论是体格还是形象皆为相似的老实人,因为老实人死了不会化作厉鬼,不会让她惧怕,那些阵列不成功,没没关系。”

    陈之遇说完,像是回神一般看向顾云谁,松了口气道:“最重要的是,今天我才注意到——那个妻子也是蓝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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