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之初(七)

    顾云谁语出惊人,连带着争抢面包的众人都吓得惊在原地,办公室内份外安静。也不知是谁的肚子如此争气,“咕噜”一声发出老大的声响。

    “呵呵,我开玩笑的啊。老师啊,今晚我可能是不能下班的了,送饭之恩来日我以身相报。”顾云谁支棱着两条大长腿像付呈走过去,揉了揉对方的头看向陈之遇玩笑道,“老师,你有没有觉得这小子跟我以前很像?白白胖胖的。”

    陈之遇好似才刚刚注意到这一点,望着付晨的眼睛不自觉的带着些笑意,“你叫付呈?我是陈之遇。”

    成为话题中心的付呈很是腼腆,微微抬起头眼光在几人之间流转了几圈,舔了舔嘴唇,想要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尴尬的扯着嘴角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成吧,要不老师你送他回去吧!亲人刚刚过世,我瞅他这样,估计也吓得够呛。”顾云谁大大咧咧的拍了拍付呈的肩膀,对着陈之遇笑道。

    之前诡异的氛围随着陈之遇和付呈的离去渐渐回归热闹景象,大厅内的人像是触动按键,开始了新一轮的你挣我夺。伊白拿着小队员进贡上来的两个粉嘟嘟的小蛋糕走到顾云谁办公室内。

    “喏~你的小老师给你带过来的,平时怎么没见到你这么大方。”

    顾云谁接过伊白推过来的蛋糕,拿着勺子机械的搅和着粉色奶油,“平日里我也没少买东西投喂你们呀,哪里小气了?”

    “我说吃的东西了么?”伊白一掌拍在桌子上,附送了个天大的白眼。

    顾云谁兴致缺缺:“那你说的是什么?”

    “老王八你自己心里清楚。”伊白靠在办公桌上一手举着蛋糕大有“你不说我就用蛋糕推翻暴、政自立为王”的架势,怒视着上司。

    顾云谁老脸皮厚,对于此番场景早已习以为常,在成功的将粉色小猪蛋糕搅和成一团稀泥后,死死盯着自己的艺术成果有些哀怨的开了口:“他是我的大学老师。我吧,打从第一眼见到他,我就喜欢他。”

    顾云谁:“他那时候就像这样,好像在自己的周身注上了千万吨重的水银,看似就在眼前轻飘飘雾蒙蒙,但是别人永远都走不过去。”

    “以你的性格不像不会是倒追的人啊。”

    顾云谁无视了这个分析错误的“倒”字,哀叹一声:“我追了!嗯……也不算是追,但是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结果他说他没有什么喜欢的,但是唯独厌恶对他有想法的男同性恋。”

    顾云谁说完,撩着眼皮看了眼伊白,懊恼的将勺子插、在奶油稀泥上:“咱们也认识六年了吧?我天生性向感人,但从不碰直男。网上总说,能掰弯的直男,都不算直男,只能说是深柜。其实不是的。如果一个人可以走大众所能够熟悉而广为接纳的路为什么要为了另一个人的欲望而改变呢。”

    “.…..你确定他是直的?”伊白惊到破音,但她不打算揪着老王八的私事刨根问底,直言道,“问你苦逼暗恋史了么?你让小老师送翻版模型的你,是几个意思?”

    “很多个意思!”顾云谁将手中惨遭□□的蛋糕和伊白的做了个掉换,伸出舌尖对着小猪舔了口,模样很是情、色,“你可能不了解,我敢说陈之遇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犯罪心理学大师,比那些摇晃在电视中的‘砖家’要牛逼太多。我做警察以后,私下调查过他,他父亲死于凶杀,而且有案底那种,所以不能为编制所器重。你懂吧?”

    “不太想懂!”伊白泛着白眼机械回答道。

    “他不被允许接触案件,但是却偏偏学习犯罪心理学,他学这门的时候就知道,将来的路不好走。为什么要学?”

    伊白:“他要找出真相?”

    “……”顾云谁高估了伊白的脑子,伸手将挨近的头推开恼道,“不知道,事情都做完了么?干什么?听领导说睡前恐怖故事?”

    “.…..”世界上总有些领导是心思古怪的基佬,伊白扔了手中的蛋糕道,“那他到底是敌是基友?”

    “滚蛋。”顾云谁没好气的站起身,咕哝说道,“是敌才好,这样我就可以明目张胆的将人绑在身边了,管他是不是基友,我这是杜绝犯罪从我做起。”

    顾云谁说完兀自站在窗边,昏黄的路灯下夜色朦胧。

    江城市是临江大省,秋日连绵的阴雨,更加使得刚刚入暮的城市阴冷不已。空气中夹杂着甩不尽拧不干的水分,随着人潮的涌动,粘腻的粘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一呼一吸间,都夹杂着晚秋天特有的阴凉。

    付呈所居住的地方属于城郊结合部,好在交通便利,每日早起坐上早班公交车,穿过四环、三环便可以直达赵氏置业总公司,很是方便。

    此刻正是下班的高峰期,高架上被围得水泄不通。陈之遇的脾气甚好,跟着大排长龙的队伍,一点一点向前蠕动着。

    刚开始,付呈还能打起点精神和陈之遇,有的没的聊上两句。堵车没一会儿,也不知是车内的环境太过温暖宜人还是白日里在警局紧绷的神经得到放松。没坐一会儿,付呈的脑袋就开始摇摇欲坠,眼皮识趣的奋力反抗了几下,最终也耷拉了下去。等陈之遇挪出高架,侧脸望过去到时候人已经睡熟了。

    饶是付呈个子不算太高,也是一个成年男性,蜷缩在SUV的副驾上睡得很是不自在。

    他蹙着眉,紧闭着双眼,双手死死的捏在衣服的下摆上,眼珠时不时的轻微转动着。

    ¬——他在做梦。

    陈之遇这样想着,收回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视了一眼挂在倒车镜上的车载熏香。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透,道路两旁的商家点亮了挂在门口的各色霓虹灯。陈之遇将车停在付呈家小区门口,视线越过熟睡的人投向窗外。

    临近大门的一家粥店向顾客展示干净卫生的玻璃厨房内,厨师穿着白色大褂,熟练的掀起巨大的蒸笼盖。白色的蒸汽雾纷涌而出,在狭窄的空间中回荡一圈,冲出台前一扇仅供客户交钱取物小拱门,最后旋转上升直至消失不见。

    街道上的鸣笛将付呈吵醒,雾气的双眼眨巴眨巴的盯着陈之遇半晌,才想起身处何地,歉疚的挠了挠被挤压的乱糟糟的脑袋道:“对不起,陈老师,我不小心睡着了。”

    “没关系,一般人在警队待一天神经都会比较紧绷的,你能在我车上睡着说明相信我。”陈之遇指着前面一屉刚刚出笼的包子,玩笑道,“不如请我吃个包子吧,你喝点粥再回去睡一觉,明天弟弟不是回来么?”

    大约是刚刚补完一觉思绪还朦朦胧胧,又或者在陈之遇面前不似之前警队人员的压迫感,竟生出同类人的怪异想法,露着两盏酒窝低声诉说:“我……我也不知道我明天该怎么告诉我弟弟,我没有其他家人了,我只有我弟弟了。”

    “我能够理解的,我也没有家人。”陈之遇的声音很和缓,只是在淡淡的叙述一个事实。

    “你…….老师也是孤儿?”付呈像是得到了个馈赠,睁大了双眼瞅着对方,“我没有别的意思,我……”

    “我知道,我九岁就一个人生活了……”

    “一个人其实也很好,自由自在。”付呈打断了陈之遇的话,“我也有过一段时间是一个人,当时是我妈妈单位的校长收留了我。我妈妈也是老师!”

    “你妈妈一定是个温柔的老师。”陈之遇没急着下车,移动到安全带的手重新收回身侧继续道,“一个人有时候是挺好的,只是有时候会想,我的父母会希望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而我现在有没有成为他们乐意见到的样子?恐怕也只有在梦里听到答案了。”

    付呈的眼光透过陈之遇的双眼,像是看到了些虚影,微微有些扩散,“我可怕没有成为他们想要我成为的人了。”

    “你怎么知道你现在不是你妈妈满意的样子?你很好,大学毕业,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就是知道。”付呈说话的样子有些孩子气,肩背放松的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我刚才梦到我妈妈了,就在我的老家。”

    陈之遇点点头,等待着接下来的内容。

    “我老家的房子不是小区房,是自己的地皮自家盖的,三层小楼还有前后两个院子,邻居也离得很近。”付呈回想着,“刚才我梦见我变成小时候的模样,我在院子里和小狗玩,它不见了。我就去找我妈妈,但是我妈妈围着小碎花围裙在做饭,我再看一眼她就不见了。”

    付呈:“后来,我姑姑出来了,她帮我找小狗,她那时候很年轻,湿哒哒的长发随意的披散着。她帮我去后面将小狗抱回来了,我很开心,她还给我买了汉堡。小狗也带回来两只小猫,一直黑灰色,一个奶白,躺下去的时候像一只温暖的拖鞋……”

    付呈说着突然停了下来,陈之遇小心翼翼的扫了眼对方,不由的放缓了呼吸,也同样敛去存在的气场。

    良久,付呈才缓缓开口道:“我将汉堡中的肉分给它们,再抬头的时候它们就不见了。我还是央求姑姑和我一起寻找,终于在邻居的地下室内看到它们了,可是有一只恶狗禁锢了它们,我不敢进去。我和姑姑跪爬在地上透过缝隙望着里面,他在嘲笑我们。”

    “我很害怕,我跪在地上向家爬过去,可是就在这时,我姑姑却拽住了我的裤子,一把扯了下来。小狗不见了,妈妈也不见了,最后姑姑也不见了……”

    熄了火停靠在路边的车内,气温不断下降,陈之遇看着低头沉浸在毫无逻辑可言的梦见,抬手解开安全带“吧嗒”一声,将紊乱的时空拉回了现实。

    “所以,你杀死的只是弄丢了你姑姑的凌嫣然,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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