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缠缠绵绵下了一晚，到了天空泛白时，越下越大了，隐隐有暴雨之势。
何小叶睁开眼，觉得头有些疼，大概是没睡好。昨晚她睡得特别不踏实，风声和雨声似乎都响在耳边，让她不时惊醒。她躺在床上，侧头看着窗外阴沉的天和冲刷着窗台的大雨，脑海里却回想着昨晚视频里的画面。
大概是从未接触过，从未想象过，所以那些画面过于新奇，留在脑海里，异常深刻难忘。
对何小叶来说，姜恒的世界出格得有些过分，即便她最大胆的梦也不会这么出格。在外人眼里，何小叶家境富裕，像公主般被捧在手心里，生活里充满粉色的阳光。事实也是如此，但并不是她的生活里没有黑暗，而是母亲以一己之力挡住所有黑暗。
何小叶从未见过父亲，她母亲一人撑起了整个家，让母女俩过成了世人羡慕的模样。这中间的辛酸艰苦何小叶能想象，但她从未感受过泡在苦水里的日子，她母亲就像是一枚封印，将所有黑暗和阴秽都死死封住，留给她的只有光明和美好，但母亲从来不知道这些光明和美好有多沉重。在她的封印下，何小叶的世界不能有任何污染，不能有一丝阴霾。
如果还在旧社会，赵秀芝对何小叶的培养大约是照着上流名媛的模式进行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左右逢源八面玲珑。
手机闹钟响了起来，何小叶收回思绪，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姜恒还是没回信息。
上学路上，何小叶坐在车里，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握着两张校园卡。她看着窗外倾盆大雨，发了会儿呆，最后咬咬唇，拿起手机拨通了姜恒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的电话……”
何小叶挂断电话，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到了校门口，海叔下车撑伞给何小叶开门。
“小叶，下午海叔来接你，你妈妈说今早从苏州回来，下了雨不知道会不会晚点。”
海叔边把伞交给何小叶，边交代一些家长。说完，他走回车头，准备上车。何小叶贴心地跟着他走了几步，尽可能撑着伞挡在他头顶。
一个小小的举动。
海叔心头骤然就暖了一下，回头笑着说：“小叶，你是个好姑娘。”
汽车开走了，何小叶撑着伞等在校门。大雨蛮横又凶猛，打得那把小花伞东摇西晃，雨水很快就溅湿了何小叶的鞋袜和裤腿。
她皱着眉，往雨幕深处张望。大雨打在地面，腾起一片茫茫水雾，稍远一点根本看不清脸孔，只隐约看见一些蓝白色人影往学校走。
何小叶一般提前半小时到学校，而姜恒都是踩点到校，难道要站在这里等半小时？她张望了一下，见街对面有一家奶茶店，大概为了做学生生意，一早开了门。奶茶店有面落地窗，刚好可以看见校门口，如果姜恒来了，她可以看见。
何小叶坐在落地窗后，喝了一口温热的奶茶，才驱散了阵阵寒意。昨晚没睡好，刚才又受了点寒，现在脑子里有些迷糊。
没多一会儿，何小叶看见宋迪和许安安进了校门。她原想叫住她们，但转念一想，叫住她们，也只能让她们陪她一起干等，所以没出声，看着她们进去了。
接近上课时间，路上的学生越来越少，何小叶有些焦急了起来，不停地看时间。
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她立刻打开看，是宋迪的微信。
宋迪：小叶，你搞什么飞机？快上课了。
何小叶：下雨，车有点慢，马上就到。
何小叶收了手机，一抬头，见一道瘦高的身影从校门口转身往外走，是姜恒。何小叶心里一急，立刻从凳子上跳下来，一口气冲出奶茶店。她刚跑两步，大雨浇了她满身，才想起来忘了拿伞，又急忙跑回店里拿伞。
她举着伞，刚准备跑，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了。
“你进进出出的，演戏呢？”
她第一次出来时，姜恒就看见她了，走到奶茶店门口等着她。
何小叶抬起头，对上他懒洋洋的眼神，反应变得有些慢，解释道：“刚才忘了拿伞。”
“笨蛋。”姜恒轻轻说了一句，“你不去上课，跟奶茶店窝着干什么？”
“啊，我……”何小叶有些急，语速跟不上动作，话还没说，已经从兜里拿出姜恒的校园卡递到他面前了，“你的。”
姜恒一下明白过来了，看看自己的卡，又看看那张嘴唇发白的小脸，眉头皱了起来，语气有些不耐道：“你是不是真笨啊？”
何小叶头有些晕，原本就难受，现在觉得心里也挺难受，她瘪了瘪嘴，没有说话。
“谢了。”姜恒接过卡，态度不算很好，转身往校门走去。
只有几分钟上课，何小叶无暇多想，小跑着往学校走。
快到上课时间，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细碎的脚步声。姜恒步子大，走在了前面，何小叶落在后面。
突然，姜恒的手机响了，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突兀，吓得何小叶愣了一下。
姜恒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有些不耐烦地接通。
因为走廊过分安静，通话声清晰落在了何小叶耳中。
“你他妈跟哪儿呢？老子到你们学校门口了。”
“我进学校了。”
“进去了？你不是说没校园卡，正好有理由出去嗨，让老子来接你吗？”
“嗨你麻痹，老子要上课。”
“上课？哈哈哈哈……恒哥，你昨晚飙车脑子飚毁了吧，居然说要上课，你……”
对方话还没说完，姜恒直接挂断了。
何小叶站在原地，抬头看他，“我昨晚给你发微信了，早上也给你打了电话……”她没说完，只抿着唇站着。
姜恒挑挑眉，指了一下手里的手机，解释：“昨晚玩儿车，手机摔了，晚上没地方补卡，先用的以前老号。”他想了一会儿，道，“专门等我？”
何小叶没说话，使劲抿着嘴。
姜恒轻笑了一声，“午休出去补卡，还是以前的号。”
何小叶点了点头，突然问：“其实你不想上课？”
你觉得老子像上课的样吗？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但转念间，姜恒就忍住了，生生把这句话咽了下去。这句话要是说出来，不知道小白兔会不会哭？衣服和头发都湿透了，小小一个儿，站在他面前哭，嘴唇苍白，鼻头泛红……姜恒一想这画面，那种挠心挠肺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所以他一言不发地把头侧向一边。
“是吗？”何小叶有点固执，她觉得自己折腾了这半天，确实有些傻，只有自己在干着急。
姜恒没回答，皱起了眉，啧一声，道：“话真多，还上不上课了？”
他说着，伸手拉了何小叶一把，但他没想到何小叶太瘦小，用力过猛，差点把她拽倒。
何小叶一踉跄，撞他手臂上，额头刚好撞到他瘦削的肩上，疼得她皱起了眉。
姜恒愣一下，却没说什么，力道放缓，隔着衣料握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到楼梯拐角处。
“脱衣服。”
“什么？”何小叶扭动手腕，想要挣扎出来。
姜恒松开她的手，但另一只手一伸，将她校服拉链拉开了，“你他妈是不是傻啊？穿着湿衣服上一天课，你不生病，我跟你姓行不行？”
他一边很不耐烦地说着，一边脱下自己的夹克扔给何小叶。
何小叶抱着他的衣服，有些愣，“不、不用了，我……我……”
“你什么？我姜恒从来不欠别人的。”他说完，又把衣服拿回来，披在了何小叶身上，戏谑道，“何小叶，我发现你挺贼啊，是不是故意想让我给你穿衣服？”
何小叶瞬间就涨红了脸，这人真是极度厚脸皮，什么无聊的话都敢说。她立刻紧了紧衣服，说：“才没有，我自己穿。”
“赶紧上去，该迟到了。”他说完，率先上楼了，刚走两步，回过头，“校园卡，谢了。”然后一步两个台阶地爬上楼了。
何小叶到教室的时候，刚好响了上课铃，她无暇管其他，赶紧坐好，拿出英语课本，开始早读。
没一会儿，后面有人戳她，何小叶小心地转过头。
“小叶，你穿的谁的衣服？怎么觉着有些眼熟？”
何小叶低头看一眼身上的衣服，脸上火烧般的烫了起来。正在她不知怎么回答时，后门响起了懒洋洋的一声报告，
穿着短袖T恤，身形颀长的姜恒出现在门口。
宋迪看他一眼，撇撇嘴：“要风度不要温度，骚死他算了。”
老师说了进来，姜恒慢悠悠晃到自己的座位坐好，双腿踩着横杆，懒懒靠着椅背，抬起眼皮扫了何小叶一眼，然后就低头开始玩儿手机，好像刚才两人根本没见过面。
何小叶脸红得更厉害，她立刻转回去，强迫自己专心读英语短文。
一整个早读，何小叶都心不在焉的，脑袋似乎越来越沉，身上的寒意也越来越重，整个人又困又累，只想趴下睡觉。
她读着读着，声音越来越小，眼前一阵阵黑，一个个英文单词好像长了翅膀，在书本上四处飞，不肯好好凑成一句话，她磕磕巴巴读不下去了。
何小叶难受得不行，干脆放下课本，趴在了桌上，想休息会儿再继续读。
“你怎么了？”许安安察觉不对，扭过来看她。
何小叶趴在手臂上，小脸苍白，双眼努力想睁开，但眼皮似乎不配合，只能半耷拉着。
“没、没什么，可能昨晚没睡好。”
她声音哑得不像话，许安安吓了一跳，伸手触她额头，“什么没事，把我手都要烫坏了。赶紧请假回去休息。”
“不用，我可以坚持。”
“坚持个屁。”后面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姜恒早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了，“就你最不听话。”
“老师，何小叶不舒服，想请假回家休息。”许安安率先站了起来。
赵老头走过来，看了一眼，见何小叶确实很难受的样子，道：“那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我跟你们班主任说一声。”
何小叶嗯一声，勉强站了起来。
赵老头有些迟疑，扫了全班一眼，道：“那个，班长呢？”
陶川应声站了起来。赵老头指着他，说：“你送何小叶同学回去，尽量早点赶回来。路上先给她们家打个电话。”
何小叶刚想拒绝，一句不用还没说出口，刺啦的刺耳声就从后面传了出来。
姜恒往后推开凳子，懒洋洋站了起来，说：“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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