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老太愣了一下, 皱着眉扭过头去, 认真地同卫二丫说, “是时候替你们姐妹俩考虑亲事了, 不然再拖下去, 真会拖成老姑娘。”
“对了, 二丫, 你喜欢什么样的?咱们村或者周边村,你有没有中意的后生, 有的话就同妈说,妈不怎么挑,只要那后生本人老实心善,能干活挣钱, 对你好,家中的爹妈没有往死里蹉跎儿媳妇的作风, 妈就不拦着。不过人是你相看上的, 往后若是那后生对你不好, 你别回娘家来诉苦。”
卫二丫揪干豆角的手顿了一下, 耳根发红, 支支吾吾地说, “你先操心我姐吧, 啥时候我姐嫁了之后再操心我。”
卫老太听着卫二丫的声音有些不大对, 知女莫若母, 她心里那根弦陡然绷紧, 扭头看去, 只见卫二丫那白白净净的脸蛋就如同被火烧着一般,红得都快赶上墙上贴的对联了。
“卫!二!丫!”
卫老太小眼一眯,杀气腾腾地看着卫二丫,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说,“是你自己老实交待,还是我想办法让你乖乖交待?”
卫二丫像是被蝎子蛰了一样跳起来,矢口否认,“妈,我没有,您别瞎说,我去看看我姐……”
仓皇而逃。
卫老太冷笑,“小丫头片子,和亲妈都有小秘密了,老娘不想查你,不然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你就憋着吧,看你能憋多久!”
……
初五一过,卫大柱与谢玉书就回部队去了,自打夫妻俩走出头道沟村口的那时候开始,卫老太就一直都揪着心,直到谢玉书与卫大柱回了部队,给头道沟村委打回电话来,卫老太这才放了心。
正月十五一过,春回大地,荒凉了一冬天的土地上冒出星星点点的嫩绿,热热闹闹的春种就开始了。
经历了前一年的饥荒之后,老百姓对于种地的热情空前绝后的高,根本用不着生产大队队长的动员,家家户户就主动去找了生产队长,领到活儿之后,便雄赳赳气昂昂地下地去了。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去年闹饥荒,今年翻倍产!”
“赶英超美,为建设伟大祖国而奋斗不息!”
各种各样的口号喊得激情澎湃,卫老太领着自家几个儿子儿媳以及能干活的孙子混在队伍里,看着那干巴巴的地皮,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憋了一肚子的纳闷回到家中,卫老太连夜就召开了家庭会议,会议内容为——“新一年该怎么种地才能吃饱饭?”
卫二柱、卫三柱与卫四柱都是庄稼地里的一把好手,或许有些马大哈,没有发现地皮的异常,但经过卫老太这么一提醒,兄弟三个的脸都吓白了。
卫二柱提议说,“妈,要不我们再开点儿荒?山上的荒地多,种一亩不够咱就种两亩,两亩不够就三亩,土地只是减产,他总不可能颗粒无收吧,咱累点苦点,勒紧裤腰带,日子肯定能过下去。”
“再不济,上面总不可能看着老百姓都饿死吧,大队长年前不是还说,来年若是年景还不好,上面肯定会发赈济粮下来的么?”
卫三柱想的比卫二柱多一点,他说,“我听说不是咱这一个地方闹饥荒,全国都在闹,上头就算有赈济粮,可统共能有多少?”
“就算上头要发赈济粮,那也肯定是先供给城市里吃供应粮的人,然后才能轮到老百姓,最后落到老百姓手中的能有多少?纵然闹饥荒了,老百姓手中好歹还有块地皮,城里的人有什么?上头的人肯定是先紧着供给城里人的。”
卫四柱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自认为十分不错的法子来,“妈,要不我去同我闺女提提,看我闺女能不能给咱想个办法?”
他这一句话,瞬间就撩拨起卫老太那因为心肝宝贝孙女昏迷不醒的恐惧来。
卫老太对路神婆说的话半信半疑,她自己心里也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卫添喜纵然有能力帮自家人,那也不能一直帮,不然万一哪天惹得老天爷不开心了,那她的心肝小孙孙可不就遭殃了么?
卫老太手中还捏着烟锅子抽旱烟呢,被卫四柱这么一吓,她连烟锅子都端不稳了,“卫四柱,你可真能耐啊,二十大几三十岁的人了,没本事让媳妇儿子和闺女吃饱饭,还把主意打到闺女身上,你不觉得丢脸么?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卫四柱低眉顺眼地说,“我这还不是想让喜丫头也吃点好的?她人小肠胃弱,吃糙粮消化不了,想给她吃细粮,但我和翠芬这当爸妈的没本事,给她挣不来细粮,可不得指望她自己么?”
卫老太气得心口疼,随手抄起针线篮子来,追着卫四柱就开始打,从炕上打到炕下,从屋里打到屋外,揍的卫四柱嗷嗷直叫。
卫老太大骂,“当爸妈的没本事,还有脸说了?卫四柱,老娘真是后悔死了,当初怎么就没把你送人呢?”
“你个祸害,光长脸皮不长脑子,老娘当时一个人拉扯你们兄妹几个,不照样把你们养这么大,现在你就养着一个儿子一个闺女,好意思叫苦?我看你就是猫冬猫的懒膘养出来了,不帮你松快松快,你就不知道老娘的脚有多么大!”
卫四柱抱头鼠窜,可怜他童年的时候挨揍挨出了心理阴影,一看到卫老太那脸色沉下来,瞬间就胆寒了,两条腿儿哆嗦得站都站不稳,跑起来的时候,腿都软成了面条。
卫二柱与卫三柱原本不想帮卫四柱,可是他们兄弟俩见卫老太是动了真火,生怕卫老太被气着,赶紧出来拉架,把卫老太与卫四柱分开来,拉回了炕上。
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劝着卫老太,再加上卫四柱痛心疾首的保证,卫老太这才消了气。
好端端一个严肃的家庭会议,愣是被卫四柱那一句话搅和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卫老太哪里还有心思再开家庭会议,她寒着一张脸拍桌子定音,“既然想不到别的办法,那就只能按老办法来,开荒!”
“二柱、三柱,你们兄弟俩负责开荒,去咱家在山里原本就开着的那几亩荒地周边再开垦一些出来,顺带着去老林子里挖一些肥沃的土,把咱前院后院的土也都换换,今年咱院子里也得种东西。”
卫四柱见卫老太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心里拨凉拨凉的,他心虚谄媚地问,“妈,那我该干点啥?”
卫老太冷笑,“你二哥和三哥负责开荒,你自然就是负责挑水种地了。”
“现在你二哥三哥没开好荒,你就先自己在院子里拾掇吧,把冬天冻住的土都翻一翻,然后把咱家屋子旁边靠着林场的那一块儿地也拾掇拾掇,用篱笆圈起来,里面的地翻过之后,顺带着把粪坑掏了,将肥水都埋到土下面去,然后再去河边挑水,把那地皮都养润了,用水把肥力化开,等过阵子天气暖和了,咱往那里重点儿菜吃。”
卫四柱:“……”
什么叫报复?卫老太这就叫报复,丝毫不做作、丁点不掩饰的报复。
可卫老太都发话了,卫四柱哪有胆子拒绝?他欲哭无泪地应下,转身就抹了一把辛酸泪。
卫添喜躺在炕头,听着院子里的吵吵闹闹,抻着胳膊干脆利落地翻了个身子,摆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
姚翠芬出了月子后,享受的特殊待遇就一减再减,一日三餐已经同卫家其他人吃的一样了,不过卫老太体谅她刚生完孩子身子虚,没让她下地干活,只让她在家里做一些洗洗涮涮的工作。
为了让姚翠芬的奶水好点,卫老太特地批准姚翠芬,每天可以给自己煮一把小挂面吃。
清明过后不久,谢玉书就从部队上寄了东西回来,是生产大队长通知卫老太去县城邮局取的。
卫家失踪多少年的大儿子过年的时候回了家,把两个孩子留在老家养,这件事儿早就传遍头道沟了。
原先还有人不信,可是看到卫国健与卫国康兄弟俩那与当初的卫大柱九分像的脸,大家伙终于信了。
卫大柱的相貌生的端正,浓眉大眼气宇轩昂,曾是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芳心暗许的白月光,当年卫大柱失踪不归之后,不知道多少人躲在被窝里掉过泪,如今卫大柱回来了,还领着媳妇和孩子,这件事又勾起了不少人伤心的回忆……得亏卫老太不知道,不然肯定会骂卫大柱一句造孽,这都糟蹋了多少人的心啊!
卫老太由卫大丫陪着去县城邮局走了一趟,领到一个麻袋一样的大包裹,母女俩在邮局看到那个大包裹时就瞪了眼,恁大一个包裹,她们娘俩扛不动啊!
就在卫老太急的满头冒汗团团转时,一个白白净净的后生骑着自行车打邮局门口经过,卫大丫赶紧喊,“陈国栋!”
那个白白净净的后生扭头看,见是卫大丫和卫老太,连忙跳下车,麻利地跑过来,冲卫老太笑的有些讨好,“卫婶子,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用我帮忙不?”
卫老太的目光盯上陈国栋身后那自行车,问,“是陈家小子啊……你回村里去不?回的话就帮婶子捎个包裹,婶子和大丫来时没想到包裹有这么大!”
陈国栋是从高中出来去书店买书的,他正要说实话,结果就听到卫大丫咳了一声,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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