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独自一人蹲在卫生间角落, 拎着湿透了的包上上下下在盆里一遍遍过水。
“你书包不是上个月才买的吗?”许征觉得稀奇。
扣掉军训,也就背了两三周, 能脏到哪儿去?
许时用夹子夹好,往上面一挂,还滴着水的书包在地上聚集了一小滩水。
“看着难受。”许时总能摆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
许征没过多追究,反正明天许时也不用去上课, 终于盼来了正式假期。
上学的这几天,许时明显憔悴不少, 眼底都有了黑眼圈, 脸上的晒伤恢复得差不多,衬得黑眼圈越发明显。
假期第一天, 闹钟没响。
谁知一大清早许征就感受到上铺一阵动静, 许时匆匆忙忙爬下床, 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就往身上套衣服。
许征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四十。
他带着睡意的沙哑嗓音问道:“又不上课, 起那么早做什么?”
“啊?”许时的动作瞬间静止,手上一松,外套又掉回椅子上,“是哦。”
接着重新从身上扒衣服。
许征半睁着眼,随时都能闭上,没过几秒, 许时干脆躺到了他身边:“懒得爬上去了, 在这睡会儿。”
“嗯。”许征主动往里面靠, 还伸出一只手抱住了身旁的许时。
极为顺手的事。
能一块在早晨睡回笼觉。
无疑是一种幸福。
等许征睡足后,一睁眼发现脸边一撮毛,两人的姿势过于亲密,许时就在他身边呼吸。
不憋得慌吗?
许征略微推了一把,把许时的脑袋转回去。
许时不负众望,一觉睡到下午两点。
就算这样,许时总觉得没睡够,在床上挣扎了许久才爬起来,跑到客厅,看见许征的时候,才安心下来。
“你没走啊?”许时问。
许征坐在客厅沙发上,听见许时这么没头没脑一句,反过来问他:“走哪儿去?”
许时摸了摸脑袋,拐去浴室洗漱。
许征盯着他的背影,嘴边露出一抹笑意。
睡太久睡迷糊了?
国庆小长假,许敬言单位发了两张隔壁省的旅游团购劵,一问许征他们有没有兴趣,被许征许时同时回绝,商量过后,许敬言和王业萍一块出去旅游。
把许征许时他们丢在家。
出了有什么事也有许征兜着。
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从中午到现在,许征就一直等着许时起床。
没想到许时的睡眠时长超乎他的预料。
许时带着一股薄荷味的牙膏气息从浴室中出来,许征放下手中的遥控器,同他说道:“走,带你出去吃饭。”
许时眉间皱了下,很快又松开,语气不善道:“不吃全素宴。”
上回去杉飒阁吃素食的事,许时记到了现在。
许征拿上钥匙:“放心,你现在又没生病。”
“病了也不能吃草啊。”许时努力捍卫自己的权益。
许征将人带走,念叨了句:“哪里的歪理。”
迟来的午餐选在了街边的小吃店,下午的时间店里没什么人,屋内摆了四五张桌子,却只坐着他们两个。
因为许时懒得走太远,才选定的这家店离他们家不超过五百米的店面。
一抬头还能看见墙上挂着的电视,播报最新新闻:“近日即将迎来国庆黄金周,道路拥挤,在此提醒出行的人们注意安全……”
“迁丰市实验小学举行了一场秋游,然而这场秋游却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小朋友们集体戴上学校发的小黄帽,过马路时犹如一群活灵活现的小鸭子。”
电视里配的图是小学生在公园里自由活动的情况,有的啃着零食,有的去玩游乐设施,三五结伴,头上统一佩戴小黄帽。
许征被那句小鸭子的形容词吸引,抬头看了眼发现许时紧盯着屏幕,他咽下口中的食物问道:“你想去?”
“我又不是小学生。”许时否认地很快。
许征不会看错之前许时眼中的向往,他换了个说法:“我想去,你要不要一起?”
“好。”答应地有些快。
许时低下头继续吃他的面。
秋游,绝不能少的就是零食。
饭后他们去了趟超市,往篮子里塞了一大堆吃的。
许征买东西基本上属于看见什么就拿。
零食种类繁多,仔细挑容易挑花眼,偶尔一两样看着熟悉的。
这个见许时吃过,这个许时喜欢。
买买买,都买。
不到片刻,篮子被塞满。
许征逛到卖帽子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拿起一顶小黄帽,想试着给许时戴戴。
许时早料到他的意图,动作迅速地抄起旁边黑色的帽子往自己头上一扣:“黑色的比较好,更酷。”
人好看,戴什么帽子都好看。
偏偏许征还认真地点了下头,算是认可许时的说法。
下一秒,自己头上也被扣了顶帽子,许时对自己的杰作感到满意:“要戴我们一起戴。”
透过墙上的镜子,许征能看清此刻的他。
半个月的军训让他比原先黑了好几个度,许时晒伤恢复后白如往昔。
同样颜色的帽子,戴在许时头上青春活力,戴在他头上像是要去抢劫。
“算了。”许征不忍心多看。
许时制止了他摘帽的手,眼里闪着星星:“为什么要摘,多好看啊。”
孩子眼神不好怎么办。
趁早送眼科。
最终的结果,许征提了两大袋零食从超市里出来,还买了那顶看起来很傻的帽子。
正好此刻还有阳光,许征不自在地压了压帽檐。
大街上,两个戴着黑色帽子的男人,提着满满两塑料袋,朝公园进发。
2
国庆假期最大的特点就是:挤。
非常地挤。
只要是个景点的地方,都能有数不完的人。
电视里的那个公园位于市中心,平时人就不少,再撞上假期,进去只能呼吸到满满的二氧化碳。
许征和许时没去那个公园,而是选择了一个相对而言冷清的地点:将军山公园。
十年前,这里曾是迁丰最繁华的公园,后面不知因什么原因没落了,只剩下废弃的游乐设施和蜿蜒曲折的山。
好在中途有凉亭,可以在里面休息。
许征提着两袋沉重的食物,许时天生不爱运动。
他们不约而同地在第一个凉亭坐下了。
谁也没想到的是,这么一坐就是一下午。
虽然,他们所处的位置不是最高的。
山脚下依旧有不一样的风景。
这儿没什么人来,偶尔来的几个也是登山爱好者,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公园。
许时拆着从超市买来的零食,默不作响地啃了起来。
“我都好久没秋游了。”许时回忆道,“上一次,还是小学呢。”
童年最美好的记忆,注定遗留在小学。
“这么一想,都三年了。”许时回过神。
许征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吹风,同时在心里默算,小学毕业是几岁来着?
算不清了。
年份的数字在脑海中被模糊,可深刻的记忆却还残留在深处:“每次出门的前一晚,你都睡不着。”
许时睡不着的时候喜欢来找他聊天,许征记得,那时候许时担忧最多的话就是:
“明天会不会下雨啊?”
“可千万别下。”
一旦下雨,意味着秋游延期,原本心思早已飞到公园外的许时不得不被困在教室里,继续上课。
那种感觉,比周末上课还难受。
王业萍被叫过一次家长,最扯淡的原因是许时在课堂上大哭了起来。
老师怎么问也不肯说。
许征也是在之后才弄明白的。
许时那次哭是气的。
因为窗外的雨。
那天,原本是学校定好秋游的日子。
刚到教室,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不少人鞋子都湿透了。
还秋什么游,直接泡汤,继续上课。
坐在窗边的许时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越想越气。
这事许时只告诉过他一个人,警告许征不准告诉别人。
这么多年来,许征替他保守地死死的,连王业萍都没说。
现在冷不丁想起,许征捂住了脸,笑声却从指缝中泄露出来。
许时一开始还不明白,可关于秋游就这么件丢脸的事,略微一想就能知道。
许征的嘲笑让他脸微微泛红,随手抄起吃完的袋子往许征身上砸了过去,语气凶狠:“笑什么笑?”
“没笑没笑。”许征好不容易恢复了脸上的表情。
许时暗自气恼,眼神向上瞟。
冷静过后,又把地上的垃圾捡回来,放进垃圾袋里。
许时吃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转头问许征:“你怎么不吃啊?”
“我不爱吃那些。”许征回道。
他小时候爱过零食,随着年纪的增长,渐渐地对那些东西提不起兴趣,总觉得吃着不健康。
“那你以前还总抢我零食。”许时翻起了旧账。
“这不是长大了吗。”许征淡淡道,“你看我现在什么时候抢过你的东西?”
不知鬼算不算岁数,加上的话,他好歹前前后后也活了三十多年。
不至于和许时抢吃的。
“你不和我抢了,总觉得缺了点意思。”许时又纠结道。
人都是这样,抢来的东西比轻而易举得到的更香。
许征作势把那袋吃的拿走:“行,你来抢吧。”
“幼不幼稚啊你?”许时笑问道。
小没良心的。
他这样,都是为了谁?
凉亭四周种满了树,许征把帽子摘了,在这样的天,戴着帽子难免闷出一圈汗。
他拿着帽子缓缓扇风。
两个人的秋游,像秋游又不像秋游。
同样的场地,同样的零食,不一样的心境和人。
许征扇着风,察觉到自己面前出现了个阴影。
许时举着剥好的肉干,放在他嘴边问:“吃不吃?”
许征顺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肉干硬而不柴,很有嚼劲。
一咬进去,满口留香。
甜中带咸的口感,不免有些发腻,可山间吹来的细风却缓解了这股腻劲。
许时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点点消灭着刚买来的零食。
努力认真。
像只辛勤工作的仓鼠。
许征接了个电话,接通前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尤志。
他也没起身,而是当着许时的面接的电话。
尤志的声音听着焦急:“老弟,出大事了……”
许征挂断电话,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手中捏着柱子的力道不免变大,许时探究的目光,他逐渐开口:“你可能,要和我去一趟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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