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花房里的阳光很好,透过玻璃和暖地照射在玫瑰花上。周遭是泥土和花的气味,剪刀在耳侧发出清脆的嚓嚓的声响。我觉得身上被阳光晒得热乎乎的,有些昏昏欲睡。黑猫绕着我的脚踝蹭了一圈,然后跃上膝盖蜷缩在靠近肚子的地方。阿尔弗雷德保有他一贯的沉静与稳重,那姿态像是在对待一件贵重的明朝瓷器,我也安静着怕打扰他的专注。
“好了,凯拉小姐。”
一面镜子被递到我的面前,镜面里可以看见老管家微微上扬的嘴角和我被修剪得整齐恰好的黑褐色短发,心里感叹不愧是韦恩的万能管家——虽然看起来有点过于人畜无害的可爱了,和我描述的“最好是戴面具后看不出是男是女的短发”有点不太一样。
“谢谢你,我很喜欢。”我抱起涅科站起转身,晃晃脑袋,短发清爽地擦着耳尖。
阿福收起剪刀和镜子,将折叠在肘部的衬衫袖口放下来,然后背起双手满意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看了一会儿之后却有些晃神的。我微微皱起眉,问他哪里不齐吗,他摇摇头。
“你看上去很不错,凯拉小姐。”他顿了顿,半垂下双眼,细纹在他的眼角溢开,“您最近看起来开心了许多。”
我开玩笑道:“哥谭首富的女儿可没什么资格谈论快乐以外的事。”
阿福说:“我看着布鲁斯少爷成长成人,我知道某些伤痛多么难以愈合,也知道想向他人掩藏伤疤是多么轻而易举。布鲁斯少爷精于此道,他让几乎全哥谭相信他只是个肤浅败家的公子哥。”
我渐渐收起笑容。他时常会显出这样的真诚与忧虑,他关心他的孩子永远胜过关心他自己,这也许是他总能精准发现端倪的原因。
“不用担心我,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被心病拖累。我最近有在看心理医生,也有乖乖服药。一切都在好起来,真的。”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我看了眼手表就显出匆忙的神色,“快到五点了,迪克该在等我了。回见。”
我抱着猫一路小跑离开了花房。
康斯坦丁昨天来拜访过,真让人意外地狱神探还提供后续服务。他还是那样胡子拉碴像个不修边幅的无业游民,说是扎塔娜腾不开身,要他来看看我的情况。
但我认为是他自己的意愿,倒不是说康斯坦丁是什么负责任的大好人,但他的确有关心的事。比如我被他和安德琳娜吹得天花乱坠的预言能力。而在确认我现今乃至将来都没有办法使用那样的魔法后他很快就打道回府。
在多年前我过度透支能力后,魔法反噬对灵魂体造成了不可逆的重创,现今就算是预言哪怕一个碎片的能力都不复存在。
“这是好事。你不用承担那么多本应与你无关的事。”康斯坦丁离开前这么说。
我相信他这句话没有骗我。
迪克靠在车旁看着手机,见到我出来时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嗨,玛蒂尔达*。”
我有些羞赧地抿起嘴角,跟他坐进车里。涅科乖巧地转了一圈在我的膝上团成个小团子,但迪克想伸手撸毛的时候被她一爪子挠了回去。他的眉毛形成一个可怜兮兮的八字,一边发动车一边嘟囔:“好凶。”
“她还认生,所以我也不想麻烦阿福时刻来照顾。”我揉了揉猫咪的脑袋,“等达米安回来她就不会黏着我了。”
迪克说:“你怎么觉得她会喜欢达米安?”
“所有动物都喜欢达米安,所有。”我说,“当然除了阿卡姆动物园的那些企鹅、猪啊、猫啊什么的。”
涅科是两天前被猫女送来的,比一个多月前长大了一圈,要不是腿上的伤疤我都没认出来是她,看起来在人家家里头蹭吃蹭喝得挺快乐。但可惜达米安不在,不然他得高兴好一阵子了。
昨天布鲁斯终于确认了达米安的所在并决定孤军前往,虽然迪克强烈要求他至少带上一个帮手,但他勒令这次不允许有任何人擅自离开哥谭。当然还着重点名了高危人物——凯拉·陶德少跟着她两个哥哥晚上出去乱跑。
迪克驾驶着车在市区里绕了一圈,我们一起去买了哥谭最好的甜甜圈和冰淇淋,然后再拐到了哥谭中学。因为没有意料到市区的拥堵,来的时候已经比杰森的放学时间晚了十几分钟了。尽管如此没有接到他的电话或是在校区外看见他在等。
“记错时间了吗?”
“我去问问吧,我记得他是几班的。”
我一手环抱着涅科,一手拿着没吃完的香草冰淇淋下了车。虽然又是很久不来,这次他们以我体弱多病为由申请了在家自学,对于一个富家千金来讲这当然不算奇怪,再者我的人际关系早被夏洛特搞得乱七八糟的了。她对于如何做一个讨人厌又高高在上的女中学生非常有一套。
而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惊讶在道路上有人会叫住我,还带着一股子期待与惊喜的语气。
“请问是凯拉·陶德吗?”
那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戴着一副圆框眼镜,天然卷的褐发齐齐地梳在额前,胸口挂着一台相机。他推着自行车,校服外还披着一件夹克,背着书包,看起来正要离校。在得到我的答应后他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我们见过面的,”他有些匆忙地翻出脖子上挂着的胸牌翻到正面,“我叫彼特,彼特·威尔森,我是新闻社的成员。”
“啊,”我点点头,“完全想不出来你是谁。我们同班吗?”
他嗤地笑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尴尬耳朵根有些红起来:“不记得很正常,一面之缘而已,而且那之后没多久我就听说你退学了。”
“嗯,我今天来接我哥回家,他好像迷路了。不知道现在人在哪里。”
“他应该在诗社吧,也许社团活动还没结束。”彼特看了下表说,“之前新闻社还报道过,原本接近倒闭的社团因为他吸引了不少女生去参加呢。”
哇,不愧是杰。
“谢谢你,彼特。”我刚要转身,突然动作一顿,回去问道,“诗社在哪个教室呀?”
三分钟后。
我以一个非常不优雅的姿势扒拉着窗户框朝里头张望,也许是在不满我的偷窥行为涅科对着我的皮靴又抓又咬。
教室内的杰森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手撑头,一手捧着一本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讲台上的女学生在对某首诗进行着讲解,讲完后她鞠了一躬。我发觉她一直在似有似无地去瞟杰森,但少年的目光却没离开过书本。等女生结束后他才放下书本,眉头皱起来严格地指出刚刚演讲的几点纰漏,并让她不要抄袭网络上的诗词讲解来滥竽充数。女生一下子表情难堪起来,撩弄头发的动作都僵在半空。
可恶,你这么钢铁直男会找不到对象的啊!
涅科见我一直不理会她,跳起来一爪子挠在我光裸的小腿上。我压着嗓子轻呼了一声,没来得及看自己有没有被发现迅速蹲下来,两手分别抓起她的两只爪子,气鼓鼓地对视着。
“认清你的身份!你是只猫,不是狗!”
“喵!”
“嘘——不能不乖,等会儿说不定小杰鸟也会念诗呢,他从来不在家里念的。”
“喵喵喵!喵喵喵!”
“你吃冰淇淋会拉肚子的,对,我扔掉也不给你吃,我就是小气鬼。”
“你会和猫说话吗?”身旁彼特也蹲下来,非常好奇地问道。虽然我让他把教室门牌告诉我就行,但他说教学楼重新装修了,所以非常热心地送我过来这儿。
“当然不会。”我抓着她的软垫子捏了捏,被她偏着脑袋想咬我但咬不到的样子逗得傻乐,“但我们俩都在认真地假装听得懂对方在说什么,这是我们维持友谊的方法。”
“喵。”
“她也说‘是’。”
涅科挣脱开我的魔爪,跃上我的膝盖再跳到彼特的头上然后跳到窗台上,坐下来咧了咧尖牙。那耀武扬威的模样让我想到了达米安。
“好吧,我猜她在否认我的话。”我无奈地吐了吐舌头。
彼特抓了抓被踩乱的头发,忍不住笑起来:“你真让人不可思议。”得到我疑惑的目光时他突然局促起来,像是刚刚的话是不小心脱口的,脸又红起来,“抱歉,我的意思是……你和学校里的一些传闻里说的不太一样,在我见过的两次里是这样,你……让人觉得……”
“喵嗷——”
涅科抬起声音叫了一声,然后从窗台上跃出去,紧接着我听见身后来人对我们说道:“在做什么呢?”
彼得表情一僵,迅速站起来。我也起身面向他,见教室里的人都陆陆续续离开,杰森怀抱着黑猫,又是那副审核诗歌鉴赏的模样看了看我身后的男生,又看了看我。
我欢快地说:“怕你迷路,来接你了。”
彼特紧跟了一句:“怕她迷路,给你送来了。”
“谢谢。”
“不用谢。”
杰森瞪了我一下:“我对人家说的,你能不能别乱跑。又没带手机,迪克都给我发消息了。”
彼特听见是谢的他仿佛更紧张了,干笑了两声说了句那回见就离开了。看着他快速消失在走廊的身影,杰森边和我往外走边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他喜欢我。”
他愣了下:“什么?”
“他对我一见钟情,显而易见的。”我有些骄傲又心痛地说,“既然你有我这么有魅力的妹妹和迪克那么有魅力的哥哥,你更应该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不给自己的爱情留条活路。你看见那个红发姑娘了吗?她离开时都快哭了。”
“我对只想当花瓶的人没兴趣。”杰森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还有,你和彼特不是第一次见了。”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他说我们有见过一次,我还以为那是夏洛特?”
“他以前被别的学生霸凌,你帮了他,记起来了吗?”
我愣了下,然后恍然想起。
他继续道:“后来他加入了新闻社,写了几篇关于校园霸凌的报道引起了校内外的关注,学校里的一些不良风气因此减了不少。他来采访过我,还旁敲侧击问你的身体状况。也许的确喜欢你也说不定。”
“那我岂不是有些过分了,他一下子就认出我了,而我真没想起来他是谁。这么看来我也可能是注孤生的那一类。”我万分懊恼,“杰这点你也要注意,千万不能随便就忘了一个人,路人也不行,一不留神就少了一段剧情发展。”
杰森哼笑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的目光停留在我剪短的发梢:“头发剪短是为了方便打架吗?”
“没错。之前长头发太容易染上血了,还会遮视线。”
我见到他的眉头又有些不自觉地皱起,刚想说自己知道布鲁斯不让我出门,但他却先一步给了应允的答复,语气不算温和但非常认真的,几乎要让我想象到他给我写信时的模样了。我愣了愣,随后舒展开一丝微笑。
“没关系,我会再等一段时间,医生说我需要良好的睡眠。这次我会很乖的,不会再冒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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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盘膝坐在窗边,手里拿着那张薄薄的象牙白的信纸。今晚蝙蝠灯没有亮,夜云笼罩着整个哥谭城。借着绰约出现的月光我很难辨认出纸上的文字,但因为看了太多遍早就记在了心里。
“你还在看那张纸,那到底是什么?”
是解释、道歉、情感的宣泄,是无法兑现的承诺。而它被寄给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背离信条的伪君子。
“与你无关。”我把信纸小心地折叠起来,放进腰带的隔层里。然后背起地上的枪盒。
他停顿了一会儿,说:“你知道你不用来的。”
我说:“我笼络了我的一个克隆,让她夜间呆在韦恩宅了。她是个很不错的演员,你不用担心她会出马脚。”
男人冷嗤了一声:“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利用我的优势调查了一切关于泰拉的情报,并策划了这起刺杀。尽管计划里没有硬性条件我必须参与……但我知道我必须对她的死负责任。
“我在担心你是否专注于这件事。”斯莱德双手交叉在胸口,审视着我检查装备的动作,“你们从不杀人,不是吗?”
白天一切的表演让我心神具疲,我没有任何心情向人解释或倾诉哪怕多一句话,而他语气里的不信任让我暴戾的情绪不断膨胀。我几乎是咬着牙深呼吸了几口才平复下来。
“我们要摧毁掉的不是一个人,是一个会在半个月后让哥谭覆灭成地狱的毁灭性武器。”我
头也没抬,整装好一切就径直往外走去,声音冷漠,“别让你成为我的拖累,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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