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春,适逢惊蛰,万物复苏,春雷涌动,惊醒了猫了一整个冬天的动物。
公社书记老萧家上演的大戏,不亚于一场春雷。
“滚滚滚,我们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整个公社谁不知道你夏惊蛰成分不好,命不好,整天好吃懒做,招摇撞骗,我怀疑你千方百计进门就为了偷我们萧家的鸡蛋!赶紧给我滚回娘家去!”
说话的,是老萧家二嫂张红芳,因着公公是公社书记,丈夫是生产队大队长,本也是泼辣性子,又一鼓作气为老箫家添了三儿一女,腰杆子挺得不能再直,整个公社无人敢惹,况且是这个凭着下三滥手段进门,不被公婆认可的妯娌?
话说完,还重重把夏惊蛰推倒,顺带把一个破旧包裹扔砸到她身上。
萧家其他人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剩下已经不大管闲事的老太太和偷懒萧二嫂在家,这新进门的媳妇被欺负到这份上,愣是没人出面帮一嘴。
痛,全身上下像是被大卡车碾过一样痛,这是夏惊蛰醒来的第一感觉。
她伸手拍了拍脑袋,果然不能喝酒,宿醉醒来的感觉太难受。
夏惊蛰深呼吸一口气,惊觉今天的空气不错,清新无污染,PM2.5一定没有超标,她努力睁开眼睛,赶紧又合上,脑袋嗡嗡作响。
什么情况?
家里怎么有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大妈像个跳梁小丑一般泼妇骂街?
“还敢给我装死是不是?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你这年头敢偷东西,我就是打死你看有没有人敢说我半句不是,快给我滚,别脏了我们家门口!”
夏惊蛰有点想笑,二十一世纪,法制社会,竟然还有法盲敢说这大话,这口气大得哟……
夏惊蛰再度睁开眼睛瞧清楚周围的环境,有点回不过神来。
难不成她那帮猪朋狗友趁着她喝醉把她扔到影视城,还找了个临时演员来戏弄她?
“你还不滚是吧?看我不拿秃毛扫把把你扫出去!”
夏惊蛰目瞪口呆,骂街的泼妇果然进门拿了把扫把出来。
这演技也太逼真了吧?她都快信了,真的。
眼看扫把就要落到夏惊蛰的身上,一道像是处在变声期的鹅公嗓从她身后响起,语气有点着急,“别打我姐,鸡蛋都在这里,一个不少。”
弱不禁风的小少年用自己的身躯隔开扫把,把用稻草包得严严实实的鸡蛋塞到张红芳的手里,扶起夏惊蛰,“姐,我们不稀罕萧家的鸡蛋,我们回家。”
少年说着,顺手把张红芳扔到一边的包裹拿起来,弱小的身躯架起夏惊蛰就走。
夏惊蛰一边看看那个还在她身后骂骂咧咧的泼妇,一边看看沉默架着自己的黑瘦小少年,半响回不过神来。
一路上有日出而作的社员下工回来,对着夏惊蛰姐弟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夏惊蛰好像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在刚才,属于原主的记忆一点点涌入她的脑海,她震惊地发现自己回到了四十多年前的农村。
这也太骇人听闻了。
黑瘦少年是有名字的,叫夏立冬,名字同样来自二十四节气。
距离那天被黑瘦少年,不,夏立冬架回来已经过去三天,夏惊蛰被逼接受了自己变成了1975年与她同名同姓的夏惊蛰这个事实。
她好希望这是一场梦,恨不得每天睡足二十四个小时,一觉醒来回到二十一世纪那张温暖的床榻。
然而,每天睁开眼睛,依旧是乌漆嘛黑的四面泥墙,屋顶的原木横梁摇摇欲坠,窗户用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报纸稍微糊着,透进来春寒料峭的风。
吃的更惨,夏惊蛰身为病号,每天只能吃两顿,还是数得出米粒的稀薄粥水,里面和着点红薯……
总结一个字,穷!这个家真的穷得响叮当!
夏惊蛰甚至理解原主为什么会去偷鸡蛋。
“姐?你……好点了吗?”夏立冬又端着一碗粥水进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夏惊蛰掀眸,看着眼前这个小心翼翼打量着她的小少年?
根据原主的记忆,夏立冬已经满了十三岁,可看起来像个十岁八岁的孩子,又黑又瘦,亏得五官端正,眼神周正,黑漆漆的眸干净又纯粹,专注而明亮,一看就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
夏惊蛰记得二十一世纪里那个表弟,十四岁的时候已经一米七多了吧?
这么一对比,还真是个小可怜呐。
原主这副躯壳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夏惊蛰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差点晕了过去,十八岁的姑娘像还没有进入发育期的豆芽菜,脸色蜡黄,又干又瘪,没一点精神气,五官底子再好也体现不出来,这样子扔到大街上都没人捡。
可想而知她有多想念二十一世纪那个容貌好身材妙气质佳的自己。
“姐?”夏立冬又喊了一声。
夏立冬不知道他姐在萧家受了什么虐待,回来以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自打回来总是走神,大多数时候还不说话,眼珠子骨碌碌看着天花板,表情丰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懂点西洋医术的阿婆给看过,说没什么大碍,歇几天就好,夏立冬不免有些怀疑阿婆的话。
夏惊蛰回神,伸手接过夏立冬手里那碗粥水,没几口就给吃光,连肚子的一角都没填满,虽说是纯天然有机无公害食品,可几天没见过油水,身体都在发软。
她砸吧两下嘴巴,从来没试过这样馋肉。
她以前虽然是吃货,可为了管理身材,各种猪牛羊鸡鸭鹅鱼虾蟹摆在跟前也不肯多吃,想想就造孽。
可能是夏惊蛰砸吧嘴的动作过于明显,夏立冬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家里粮食不多,距离夏收还有段日子,得省着点吃。”
夏惊蛰脱口而出,“你跟阿婆吃过了吗?”
“吃……吃过了。”不擅长说谎的少年有些脸红,到底低着头用蚊子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加了句,“阿婆吃过了。”
原主的记忆已经完全归位,但凡家里还有她一口口粮,原主也不至于想法设法把自己“嫁”进书记家,更不会为了生病的阿婆铤而走险偷鸡蛋,落得个被人撵回来的下场。
说白了,都是穷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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