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蜀地,那天气就能熊孩子一样,说翻脸就翻脸,而且脾气还贼大。
前儿才连续性干旱了半个月,这里突然就暴雨连绵时大时小,大的时候跟有人捅破了天似的,小的时候也是打在人脸上能打出痛感来。
所念借住在村长家的小楼房里,看见有一群小屁孩儿光着脚挽着裤脚拿着三角架撑着口的渔网,哗啦啦全跑去水库下方的水沟里接鱼去了。
家里可没雨伞给这群混小子顶风冒雨地去霍霍,所以小子们脑袋上都顶着肥料口袋叠成的帽子,还带长长地尾巴披在背上,刚好能把背上的雨也给挡了。
这些事儿对于村里的人来说根本没甚稀奇的,男人们唠嗑女人们串门儿说说八卦,谁也没当回事。
楼下堂屋里又传来一阵女人们的哄笑声,所念站在三楼阳台走廊上,双手手肘搭载围墙台子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伸出去接外面的雨滴。
这会儿农村里只要不是大山里,家家户户都富裕起来,虽然年轻人都在外地打工甚至安家,可因为老家有老人孩子,所以一个个也在老家拼富一般修起了楼房。
你修平房我就修二层楼房,你修二层的他就修三层的,折腾了十来年,农村里许多人家明明没什么人住,可还是修了三层,哪怕用一层楼放农具吃饭做饭一层楼用来放柴火。
所念来的这个村子叫水月村,村里最差的房子都是小二层带院子的楼房。
所念不是个故意折腾自己的人,来了村里看上了附近的弯月湖跟花果山上挂满枝头的美味黄桃,于是就找了村长说明来意,然后就在村长家住下了。
对于所念来说,村长家各方面条件最好,人口也简单,只有村长跟他老伴,家里不像村里其他人家,基本上都带着一两个熊孩子。
而对于村长来说,村里有看上了他们这里风景的“艺术家”,那当然值得自豪,可再是艺术家,那也是陌生人,住在自己家,他也更方便观察与监督。
村长五十多岁了,据说再有两年就该六十了,这会儿正哄笑的是那群来找村长婆娘唠嗑的妇女。
哄笑声一过,楼下声音又神秘兮兮地降低了,这时候多半就是在说些故作神秘的八卦,也可能是在议论他。
这个村子里很少来陌生人,更别说来的还是这么一个长得好看出手还阔绰的“艺术家”。
所念走神地看着那群娃娃你追我赶地绕过一条条田坎冲到了水库下,哪怕听不见声,却也似乎能听见他们七嘴八舌你说我闹的动静。
所念觉得有点儿意思,突然生出点雨中漫步的情怀,于是转身拿了把伞下楼,走到二楼往下的楼梯口的时候听见那些妇女用本地方言低声笑嘻嘻说着关于他的话题。
“……长得真俊咯,是哪嘎达(里)来的?”
“我家有个读大学的侄女儿,老吴家的,你看给(该)是能介绍一哈呢?”
“嗨,留不长久莫得日(事),现在年轻娃娃不都是在那个啥子微/信扣扣上可以联系嘛,相亲的话就先交换个微/信先聊到起,年轻娃娃互相了改(解)一哈嘛。”
那位家里有个念大学的侄女的大妈看起来性格很耿直也很会展望未来,所念下几个台阶的功夫,大妈已经从相亲展望到以后他跟人侄女结婚时他们娘家这边愿意包多少谢媒钱给村长家婆娘了,另外还有两个起哄的说起以后两个年轻人结婚生的娃娃多漂亮。
所念面色如常,甚至还带上了自己在这个村里设定的人设该有的和善浅笑,走出楼梯口看见村长婆娘,笑着喊了一声吴阿姨,“吴阿姨跟几位婶子聊天呢?我看外面下的雨有点意思,准备出去转转。”
所念是来这里“采风”的,哪怕外面雨还有点大,可人艺术家就爱搞这一套。
几个大妈霎时一静,明显是处于说人荤话刚好遇见当事人的怔愣中。所念又转头朝几位大妈笑着打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
几人面面相觑,而后恍然大悟,她们都差点忘了,这俊娃子是个外地人,那口普通话说得标准得很,肯定是大城市来的,哪里听得懂她们这里的土话哦!
这里虽然还是普州市辖内,可十里不同音,即便是土生土长的蜀地人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各处土话自己都能听懂,更何况所念这么个外地人。
原本还有点紧张的大妈们放心地笑了笑,然后积极地跟所念打招呼。
甭管人家听懂听不懂,反正她们态度足够热情就成了。
所念出了堂屋门,撑开伞下了台阶,又出了院门,一路往水库那边去,他想先去看看那几个小孩儿是否真的有了“大丰收”。
所念也不是第一次去乡下走动了,语言上刚开始可能会听不懂,可多听几个人闲聊唠嗑,再稍微整理一下,一个完整的语言系统标注也就捋清了,不存在听不懂方言土话的情况。
如今花国都讲究个建设新农村,农村里但凡交通便利点的地儿,田坎都从以前的泥巴路变成了石板路或者水泥路。
一路走过去,所念穿的一双短靴也完全不用担心不好走路。
埋头看着田坎两边水田里的稻子,所念刚觉得被雨水打得抖成一个重复音调的稻子叶有意思,突然水库那方向发出里一阵小孩儿哇哇乱叫的声音。
那叫声并不像是嬉笑打闹,而是带着莫大的惶恐惊吓。
所念脑袋里神经一绷,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有孩子落水了,身体快过意识拔腿就往那方向跑。
虽然对大人所念缺乏同理心,可这并不妨碍他对身处险境的人伸出援手,特别是遭遇危险的可能是孩子。
跑得太快,原本夹杂在雨里的风也因为速度骤然变大,所念手上的雨伞直接被风掀得翻了过去。
那边孩子哇啦啦叫着一窝蜂地到处跑,还有孩子因为太慌乱了直接一头栽进了田坎边的水田里。
如今水田里的水可不浅,再加上有的田坎很高,边沿上被水泥糊了个斜坡,个头矮一点年纪小一点的孩子摔下去根本没办法自己爬起来。
所念一看这动静,手上一松就把雨伞给扔了,顿时浑身上下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风雨中。
身后已经翻了伞面的雨伞被风吹着翻滚坠落在水田里稻子上,所念本人却已经风驰电掣本出老远。
有小孩儿看见所念,虽然这个大人是他们不认识的,可一看见是大人,小孩儿们心里好歹有了点安全感。
“有有有……”
跑在前面第一个跟所念面对面遭遇的孩子十来岁,却已经吓得捋不清舌头,脸上不断躺着水,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雨夹泪。
身后另一个男孩儿追上来,胸脯跟被人使劲儿拉扯的风箱似的起伏得厉害,“有死人!”
所念眼角一跳,抬手抹了把脸,侧身匆匆越过前面着几个小孩儿,“赶紧回家去!”
匆匆叮嘱一声,所念已经越过他们,先去救滚到水田里的三个小孩儿。
有一个滚下去的水田田坎不高,这会儿已经浮着趴在里田坎上。不过估计是手脚发软脑子发懵,半天没能爬上来。
所念伸手把他给一把拎起来放田坎上,期间脚步不停。
刚才他看见有个孩子是一头栽进天里的,就怕那孩子脑袋扎泥里,堵了呼吸。
那两个孩子是一起摔下田的,水对于这几个平均年龄不超过十二岁的孩子来说有些深,田坎也有一米五左右,太高了。
所念跑到那里扫了一眼,确定了大致情况,一个孩子果然只剩下腿在水面上蹬,一个也跟只旱鸭子一样扑腾着起起伏伏,时不时灌几口水,呛得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扫这么一眼不过是零点几秒的瞬间,下一瞬所念已经手撑在地一个斜坡下滑就滑了下去,伸手一把拔起了倒栽葱的孩子。
胡乱给他拨洗了鼻孔嘴巴,耳朵都还暂且顾不上,确定这孩子能呼吸了,将人夹在手臂下,所念连踩带游地到了另一个孩子面前。
溺水的人,哪怕是孩子,也不要轻视他们的力量,在那两条手臂要不管不顾缠上来的瞬间,所念捏着小孩儿手臂引导着让对方双手缠到了自己腰上。
倒栽葱那孩子憋得太狠了,这会儿根本就没力气扑腾了,所念就这么腰上缠一个手臂夹一个,腾出一只手掌握平衡,又是连踩带游终于上了岸。
这会儿村里的男人女人也都被孩子们吱儿哇的响动给吸引来了,远远一看是孩子们出事了,一个个当即也是吓得魂飞魄散地死命往这边跑。
有那家里知道自己孩子去水库下沟渠这边儿网鱼的家长更是手脚发软,靠着一口气强撑着才没当场晕过去。
等到所念爬上岸,顺手再把还瘫在田坎上没能站起来的小孩儿一起夹在了胳膊下,带着三个娃娃往村长家赶的时候,路上终于遇到了几个跑得快情绪还算稳的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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