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京生走进房间的时候, 室中的黑衣女子正一脸餮足地舔去唇边淡淡的一缕血渍, 被鲜血染得殷红的嘴唇映衬着那双古井无波的幽深黑眸, 苍白似雪的无暇肌肤，无端地显出勾魂摄魄的妖冶风情, 足以令绝大多数人为之心旌动摇。

    当然，并不属于此列的男人面色没有任何改变，他仅是平静地扫过一旁的瓷盘上遗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痕迹, 很快又收回目光，恭敬地微微俯身，“不知道羽衣狐大人是否满意我为您献上的供奉呢？”

    “还入得了口, 也就是这样罢了。”

    早在京生进屋之前就听到他的脚步声, 还故意晾了他一会的羽衣狐单手撑着下颌, 身后巨大的数条狐尾随着她慵懒的举止而微微摆动着，“怎么, 特意找上门，这鬼地方又出什么变故了么？”

    “当然没有。”

    淡定地直起身, 脸上丝毫没有被人轻视小觑而起的愠怒之色的京生从身后取出几张纸卷, “在下只是来向大人您汇报有关近期战况的讯息, 毕竟我等如今既为合作伙伴, 互通消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合作？伙伴？”

    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最滑稽的趣闻般，羽衣狐掩着嘴唇, 笑得连肩膀都在不断轻颤, 如鸣佩环的空灵笑声散去后, 随之而来的却是低沉压抑到了极致的森冷质问, “将「伙伴」当做阵眼，源源不断地剥夺其身上妖力寿数......这就是你们人类的合作方式么？虽然妾身早已知晓这个看似光鲜的种族背后深藏着的黑暗和扭曲，但你依然让我开了眼界。”

    “能在羽衣狐大人千年的阅历之中添上一笔，在下的荣幸之至。”

    “啧。”

    深知无论自己再如何讥诮嘲讽，眼前这个怪物般的男人都不会有任何动容改变的羽衣狐一撇嘴角，垂下眼眸，一条绵密温软的尾巴从背后伸出，如同被褥般轻轻盖在她的身前，她旋即侧身躺下，半晌不曾言语，全然一副送客的模样。

    “这可真是，您难道不想知道有关于那位天狐少年的消息了吗？在下原以为您会对此感兴趣，所以趁着这次呈送战报的机会，也——”

    话还没说完，手上的纸卷就尽数被对方那条如臂使指的尾巴夺下的京生不免微哂。

    “看来你还记得当初做出的承诺。”

    一目十行地扫了眼纸卷上记载内容的羽衣狐如是说道。

    “当然，有诺必践，这是绅士理应遵守的操行。”

    “呵。”

    虽说身受重伤，实力大损，但以羽衣狐的眼光和经验，又怎么可能被京生如此轻易地算计。她如今之所以会被对方像是半软禁地禁锢于此，不间断地输出力量供其发动封锁整个黑市的大阵，关键原因就是男人允诺，待其达成目的之时，会为她送来一位对自己腹中孩子有着极大好处的半妖。

    由京生口中得知，自己当初根据灵识中察探到的天狐半妖，名为南星，身份是黑市中另一大势力，伊甸园的重要人物。若是放在她实力全盛，麾下势力一呼百应的时候，这样的身世背景完全不值一提，她甚至可以随意杀上门，亲自将对方擒下，好剥夺其血脉之力完善己身。

    然而如今，被那可恶的黄泉之人算计得根基动摇，实力十不存一的她，承担不起这般无谋莽撞的后果。

    不过，她自然也不会傻到去相信一个人类，还是一个心狠手辣，诡谲难测得连作为狐族的自己都有所忌惮的人类许下的诺言。羽衣狐和京生间那微妙到了极点的关系，单纯只是凭借着二者对对方都有所求这一基础上才得以维持。

    京生需要羽衣狐拥有某种特质的妖力封锁空间，同时以其为精神领袖，驱使某些凶残强大的妖族为他所用，而羽衣狐则是想要借用京生的力量，得到对她恢复实力至关重要的天狐半妖。

    所谓承诺、约定、信赖......诸如此类的词汇，本就不适用于他们这样完全浸没于黑暗，并完全不以为意的存在。

    看破不说破，既然男人喜欢披着层好看的遮羞布来维系这段关系的话，羽衣狐也懒得去刻意揭穿他。至少眼下，她更关心的纸面上所记录的寥寥几行文字。

    “——一个星期前，那个半妖小子带着伙不明身份的神秘小队，从伊甸园失踪了？”

    ****

    “盲龟遇浮木，优昙之初绽......”

    泛着寒光的短刃轻轻吻上妖鬼的脖颈，在激喷而出的鲜血即将落到身上时动作轻灵地后跃，划破来自背后袭击者者的手腕，缴械的同时将刀刃捅进其腹部，一连串的动作流畅连贯至极，兔起鹘落间便收割了两条生命，甚至连喷涌而出的血液都还未落地。

    归刀入鞘的蓝发孩子环顾四周，确定林间再没有其余站着的人存在的他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流露出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倦意。

    步履虚浮地强撑着身体走了一段路，在又一次险些被林间横生的草环绊倒后，他抿着嘴唇，无奈地依靠着树躯坐在地上，顺带撕下衣角上的一圈布料，打算稍微处理一下手臂上那道在对敌过程中被对手划破的伤口。

    “小夜——”

    “小夜——”

    正蹙着眉宇处理伤势的男孩听到了从远出飘来的呼唤声，他眨了眨眼睛，本能地想要开口应和，却又像是回忆到了什么，默默捏紧了手中的布料，再一次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往林间更荒僻的地方走去。

    “歌仙，小夜刚才真的是往这个方向去的，对吧？”

    另一边，诸般寻找无果，心中已经甚为焦急的莫白芷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思考的理智。

    “正是。”

    发间脸上都沾染着斑斑血迹，衣衫亦有破损，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往日挂在嘴边的「风雅」二字联系起来的俊美青年咬着嘴唇，“抱歉，执法者大人，如果当时我能直接追上那孩子的话，现在就不至于......”

    “这不是你的错。”

    闻言，莫白芷摆摆手，分外郁闷地踢飞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当时那种乱战的情况下，你能分心去关注小夜那边的形式就已经很难得了，那孩子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事情。”

    “那、那个，我好像知道一些。”

    不久前刚刚从小女孩恢复成原本模样的五虎退怯怯地举起手，“那时候，有一个长着牛头的妖怪对小夜他说了些什么，然后小夜好像一下就变得非常生气，杀了那个妖怪后还连连在他身上捅了好几刀，差点就被成功偷袭，我帮他挡下了那个偷袭者，结果小夜向我道谢后就忽然跑出了战圈，不管我怎么叫他都没有回头......”

    说到后面，声音都变得有些哽咽的五虎退低着小脑袋，“要是我——”

    “停停停，退，我刚刚才和歌仙说过的话，你怎么眨眼间就忘了。”

    无可奈何地抬手摸了摸小短刀的头发，莫白芷转头看向身后一番恶战后，或多或少都变得有些狼狈的付丧神们，“抱歉，刚刚战斗完没多久就又拖着你们开始活动，可是这里作为敌占区，随时都有可能遇上棘手的敌人，放任小夜一个人行动实在是太危险，所以......”

    “嘛，不用这样费劲地解释了，执法者，我们刀剑男士之间可从来没有丢下同伴不管的先例，”在不久前的战斗被斩断发圈，如今披散着一头漂亮长发的和泉守面上绽开一抹元气满满的笑容，拍拍胸口，“况且你都已经给我们全员手入了，我现在的状况可是好得很呢，找人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

    “正是如此。”

    一向与和泉守形影不离的堀川同样坚定地点了点头，神色中流露出几分淡淡的追忆和悲伤，“更何况，当初宗三先生在被......售卖前曾经拜托过我，在力所能及的时候照顾好小夜，我也答应了他的请求。”

    “国广......”

    察觉堀川异状的和泉守敛去面上的微笑，颇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像是在考虑该如何安慰自家的搭档。

    “没事的，兼桑，那些日子都过去了。”

    意识到自己好像让兼桑担忧的堀川淡淡一笑，如同要把那些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伤春悲秋情绪全部甩出去般晃了晃脑袋，“毕竟时之政府都已经派了执法者来拯救我们了，只要能在这里打败京生和他手下的势力，就能彻底解放整个黑市，那些还被关押受苦着的同伴他们也能回归到正常的生活。”

    “哈哈哈，就是就是，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确定国广的确没有什么大碍的和泉守顿时面色一松，嬉笑着大力拍着前者的后背，“反正等这一茬事情过去，我也不打算再去找个审神者了，国广你也和我一起，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做时政的雇佣兵怎么样，我听青江那家伙说过，这职业好像待遇不错。”

    “好啊，只要能跟在兼桑身边的话，做什么都可以。”

    虽然并不知晓所谓的「雇佣兵」究竟要做些什么，不过既然兼桑有这个意向，他自然双手双脚赞成。

    “都已经在做未来规划了吗？”

    在观察周围环境的时候也在注意两位刀剑男士间交谈的莫白芷忍俊不禁，侧脸看向一旁愁眉不展的歌仙，“歌仙呢？”

    “？”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想做些什么？”

    “做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可能，会再去找一位负责任的审神者吧。”

    不同于被自家审神者出售的和泉守和堀川，歌仙是在原主人死于战场之后，被已经拥有歌仙兼定这振刀的第二位审神者抛弃，而后被拍卖场的追捕人员俘虏的。他的第一任审神者是位相当爽朗热情的大男孩，对刀剑们也十分友好，因为这个缘故，即使遭遇继任者那般对待是歌仙仍然对审神者抱有部分信任向往。

    “这样啊，没关系，到时候我会帮你注意一下的。”

    将歌仙面上期待与不安交杂着的情绪尽入眼中的莫白芷如是说道。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不久前曼殊刚刚和他顺口提及，自己那位高中同学坂本的本丸好像受了什么变异的诅咒般，稀有的四花五花刀一串接一串地来，反而是普遍常见的短刀打刀分外稀缺，其中也包括了歌仙兼定。

    回去之后询问下坂本，看看他有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吧。

    对对方的品行操守相当有自信的莫白芷刚刚打定这个主意，便听到五虎退的小老虎花子发出的嗷嗷叫声。

    循声望去的莫白芷只看到一只白虎摇摆着尾巴，动作粗暴地扒拉倒几丛树下的杂草，呈出被其遮掩住的一滩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