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进藤光的房间
“也就是说, 这位藤原佐为是来自平安时期的棋士, 因为在天皇殿前下棋时被对手诬陷作弊, 被驱逐出城沉水而死后, 对于围棋的热爱和执着让他无法成佛，反而附着于他生前使用过的棋盘上, 一直存留至今，而小光, 则是自数百年前那位围棋大师本因坊秀策——就是佐为口中的虎次郎之后, 能够看见他身影的第二人......大概是这意思没错吧？”
从进藤光讲述, 佐为在一旁补充细节的的故事中抓出主干的莫白芷如是总结道。
“嗯嗯，就是这个样子。”
知道对方对他没有恶意, 不会驱逐消灭他后，心一向很大的佐为当即便放松下来, 眼下正用相当优雅的姿势跪坐着，一柄明黄色的折扇轻抵着下唇, 笑得一脸春暖花开, “能够遇到小光, 再次拥有追逐「神之一手」的机会, 于我而言，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了。”
“平安年代......”
同样在一旁听完原委的长谷部表情微妙地打量着距离他不远的那个紫发男人, 实在很难想象这个看上去除了漂亮一点外毫无特殊之处的人类灵魂缘何能够跨越千年的历史长河，至今不灭。
从诞生的年岁上来算, 他甚至已经超过了本丸里绝大多数的刀剑。
“那, 那个, 长谷部先生是吗？您，您有事么？”
被长谷部盯得浑身不自在的佐为皱吧着脸，可顾不上优雅不优雅了，再一次默默缩到了进藤光身后，只露出小半截面容，语调怯怯地发问。
名刀宝剑，天生便有驱邪辟妖的镇宅功效，更何况是身为刀剑付丧神的长谷部。
即使他如今对佐为并没有任何恶意，但那种来自等级和身份上的威慑，依然让佐为在面对他的时候有种遇到天敌的畏惧之感。
“我只是有点好奇，这么漫长的时间，你究竟是如何度过的......要知道，时光和岁月的威力，可是连很多大妖都无法抵御的。”
——更何况是像你这样普通的人类亡魂。
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能吓到佐为的长谷部很快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轻咳一声，故作严肃地说道。
“不要小看执念的力量啊，长谷部。”
轻易便从长谷部的表情中读出其言外之意的莫白芷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人类，或者说任何智慧生物，总会拥有某样无论如何也无法阻隔和舍弃的东西，贫困不能、苦难不能、疾病不能、乃至生与死的鸿沟亦不能，对藤原佐为而言，这件事物便是「围棋」。”
不知何时打开折扇，完全遮掩住下半张面容，仅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眼眸的佐为朝着莫白芷的方向微微俯身。
“岁月更迭，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早已换了新貌，曾经喜爱或憎恶的人俱已化为残骸灰烬，贵族消失，政权更迭，唯有棋盘之上那纵横各19条的直线，361个交叉点，自诞生尹始，亘古不变——千年前的弈手对子交锋，棋势碰撞，千年后的明月朗照，棋局之上仍是黑白交错。”
“真是......太好了。”
两行清泪从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眸中缓缓滑落。
“呜哇！佐为你怎么哭了，没事吧？！”
以进藤光的年纪，尚不能理解佐为先前沉雅的低声呢喃所蕴含的深切感情。他只知道，初遇那一日借着他的身体触摸到棋子后再没流露过这般悲伤情绪的佐为又一次落了眼泪，不知为何，他的心也莫名沉甸甸地坠了下去，难受得紧。
“没事啦，小光，我这是在开心呢。”
佐为抬手抹去眼角的泪花，秀气精致的脸上绽开的笑容分外明丽。
这样的温馨时刻并没有持续多久。
“不过，这世上同样也有一句话——人力有时穷。虽然凭借强大的执念强行留在世间，但你的魂体毕竟不曾经过凝练，便是以那副棋盘为凭依，却终究会受到影响......没有多久时间了，你随时都有可能消失，只要一点小小的契机——不是转世成佛，而是彻底灰飞烟灭。”
莫白芷垂下眼帘，一如既往的温柔语气，却揭露了一件无比残酷的现实。
“欸——怎么可以！我都没和这个时代的高手交过手，塔矢名人，本代的本因坊......中国的，韩国的，好多好多棋坛强者！就这么死掉，我不甘心啊！！”
佐为不自觉攥住自己宽大的袖口，皱着眉头，表情苦恼。
“不要！我才不要让佐为消失——佐为你也真是的，现在哪里还是惦记着下棋的时候啊！”
相较起来，进藤光的反应倒是正常了许多，第一时间关心的不是围棋，而是佐为的存在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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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桑真是帮了大忙了，要不然如果哪天佐为突然消失掉了，我.....”
待到莫白芷和长谷部离开后，手中拿着几张咒符，以及一卷笔记的进藤光长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小光会怎么样？哭鼻子吗？呀，原来小光已经这么在意我了吗，好开心~~”
佐为用宽大的狩衣衣摆挡住口鼻，外露的那双眼睛笑意盈盈，有着说不出的狡黠愉快。
“——我一定会笑得特别高兴，总算没有人天天催我去围棋会所下棋了，烦都烦死了！！”
差点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的进藤光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侧过头，恶声恶气地大声嚷道。
“呜呜呜，小光好坏好残忍，我消失了居然会高兴地笑......呜呜呜，明明现在去围棋会所的时候你比我还积极QAQ。”
信以为真的佐为索性一抬手，把眼睛都盖住，借着袖子遮挡，像个小孩般抽抽噎噎起来。
“......佐为是笨蛋！笨蛋！笨蛋！”
“小光才是笨蛋！”
“佐为是爱哭鬼！大笨蛋！”
“谁，谁说我爱哭了！！”
“哼哼，你现在说话还带着哭腔呢！不要再狡辩了！”
“光，你在和谁说话呢？”
提着菜篮回来的美津子一脸诧异地看着站在门口，好像在对着空气说话的自家孩子。
“妈妈！！没，没有啦，我们班上最近要出一个话剧，我这不是在练习呢，哈哈哈——我先回房间了！”
尬笑一阵后，眼见妈妈眼中的疑惑消去不少的光斜睨了佐为一眼，示意他赶紧跟上，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哎，慢点！别摔了！这孩子最近真是越来越急性子了。”
望着进藤光快步离去的背影，美津子忍不住高声叮嘱了一句。
......
“以后每天都要拿两个小时出来念诵这些咒文，锤炼魂魄，记得吗！”
“可是白芷先生刚才不是说过，一到两个小时都可以么......省下一小时还可以和小光多下一会儿棋啊。”
“不、行！说是两个小时就是两个小时，白芷桑还说以你现在灵魂的虚弱程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呢！你要是敢偷工减料，我以后就不去会所，也不带你上网下棋了！你就指望对着电视看别人下棋吧！！”
“别别别，不要啊！不就是两个小时嘛，我一定认真念，认真念，小光你千万不要这么做啊Σ(っ°Д °;)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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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进藤宅离开后方才拿出被他特意调了静音的手机，不出意外地看到数十个未接来电的莫白芷眉头一挑，点开了他们最后妥协一般发来的，写着相亲地点的短信。
“——就是这里了吗？”
莫白芷仰头看着眼前这栋高耸入云的壮观建筑，啧啧赞叹，“当初我走的时候还只有钢筋架构，没想到一年之后竟然已经完全建好了。”
“主、主殿，这种场合下让我以人身前去，是不是有些......”
在他的身后，长谷部略有些局促地整了整身上特意换上的西装。
按照时政的规定，他在现世的时候本该只能维持刀剑的模样。
但是莫白芷觉得既然付丧神们已经能够化作人形，回来的五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直将他佩在腰间带着总有点不太尊重的意思，所以回到现世后不久就冲破封印让他恢复了原身。
对此，长谷部自然是满怀感动和喜悦。然而接下来他要和主殿一起面对的，可是后者人生中第一次相亲......
当然，他倒不是怯于与那位名为神宫樱的姬君对峙，长谷部只是担心，届时自己若是把排斥的意思表现得太过明显，会不会惊吓到对方——刀剑乃是凶器，即使收敛本性，亦有其威势。特别是在他本人对对方没有好感，甚至敌视的情况下，若是普通人甚至会禁受不了这种压力，表现失常。
——什么？为什么会排斥？
虽然审神者没有细看，但作为其近侍的自己可是把凤镜夜找到的那份资料从头到尾翻了好几遍的人。如果情报无误的话，他只能说，那位神宫姬君或许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女性，却绝不适合主殿。
“放心，我想那位神宫小姐肯定不会介意长谷部你的存在的。”
刚刚从镜夜和环那里得到某个消息的莫白芷无可奈何地揉了揉抽疼的额角。
“毕竟，她自己眼下可是带了一大群「神樱护卫队」的成员，守在这座天空塔的塔顶等我呢。”
“......”
怔愣半晌后，方才意识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的长谷部脸色铁青地抬手握紧了腰间的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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