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淅淅沥沥, 将树木草地染上湿意的细雨中, 一身月白狩衣, 墨发散乱的少年脸色苍白, 安静地阖目躺倒于地, 心脏的位置有一道极深的贯穿伤。
被雨水冲淡了的浅红色血迹渐渐蔓延开来, 又很快被身下的泥土草木所吸收, 伴随着林间的风声雨声,有种说不出的安详宁静——堕入永眠之国的宁静。
在这样的宁寂中, 忽然有鞋子践踏草叶的窸窣动静传来, 纯白色的衣角从他眼前划过, 想要仔细看清来人的面目,世界却倏忽转暗,继而碎裂崩坏。
——又是这个梦境吗?
对着自己房间里熟悉的天花板发了会呆的莫白芷许久之后方才眨了眨眼, 从初醒时的迷茫状态恢复了过来。
已经是第七天了吧, 被这个奇怪的幻梦纠缠的日子。
揉了揉有些凌乱的黑色长发, 莫白芷脸上带着少有的疑惑和疲惫。
一次两次还能勉强说是巧合,一周的时间过去,每次沉睡之后就会见到自己死去的画面,放在普通人身上指不定得被吓出个精神衰落,即便是他,也有点不堪其扰。
【灵视?】
【对,比较罕见的现象, 但时政的历史上亦有记载——身具强大灵力之人于无意识中沟通世界本源, 机缘巧合中见到有关未来的碎片画面, 获得警示,大概就是这么种说法。】
【预见未来么,听起来真不科学。】
【灵力和刀剑男士存在本身不就是对现代科学的一种颠覆吗?草药,不要小看灵视带来的讯息,连续五天相同梦境这般强烈的影响即使在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你在梦境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哈哈哈,木童,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认真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看到我和一个身着白无垢,看不清脸的妹子走进了教堂......这是不是说明我不用担心自己会打一辈子光棍了?】
【——我还以为你在梦境里看见了什么危险的事情,走进婚姻的殿堂什么的,需要我提前祝福一下你吗?】
【那么灵验啊,梦见了就代表一定会视线?我还不想这么早绑定终身来着。】
【与其说是梦境,倒不如说是一种可能性,不过这种“可能”是经由本源挑选而出,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得上是必然,亦或是命运?世事的轨迹会推导它向着这个方向发展。】
【越听越玄了,真的假的?】
【假的。】
【???】
【最近本丸大扫除,从仓库里翻出一本很久以前的古籍,说的都是这些神神道道的内容,正好提到你说的这种情况,就顺口拿来唬一下人喽,被吓到了?】
【木童你这人真是......认识越久越发现人不可貌相,审神者大赛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高冷来着,腹黑抖S】
【啧,只有你这个白切黑没有立场这么说我】
见到木童回复的莫白芷无奈地摇了摇头,萦绕心头的阴霾却因此散去不少。
自从上次的审神者选拔大赛后,他们几个参与者便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平时有事也会在论坛上私聊对方,在这样的日常相处中,一些短时间内无法看出的秉性也逐渐显露了冰山一角,其中反差最大的就是木童——这位大佬最喜欢的行为就是一本正经地挖坑给别人跳,不苟言笑的高冷外表下整个肚子里装的都是黑墨水。
这段时间你来我往,互相坑了对方好几次,势均力敌,没有一方落入下风的两人彼此之间都有一种臭味相投【划掉】惺惺相惜的知己感,再加上莫白芷深知作为资深审神者的木童对不少隐秘消息的了解都比他要多的缘故,这次他才会特意来找木童问一句,结果这货居然随便找了本不知靠谱不靠谱的旧书来糊弄他,简直放肆。
【上次你找我要的咒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翻不到了,不能帮到你真的很抱歉呢(括弧笑)】
【.....算你狠】
【还这么拽?】
【是人家错了啦,草药小哥哥原谅我好不好~~】
【......你成功把我恶心到了】
【别说了,我也被自己恶心得不轻】
【......】
于是这场对话就在双方都被膈应得不行的情况下草草落幕,莫白芷最初的那些疑问不仅没有解决,反而愈发深陷迷雾之中。
“哇——”
沉浸于自己思绪中的莫白芷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声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上的终端给摔了出去。
“啊哈哈哈,这次终于吓到主殿您了!”惊吓活动头一次执行地这么顺利的鹤丸兴高采烈地坐在了自家主殿身侧,然后迅速换上一副“沉思者”的架势,“主殿您刚才一直都是这表情哦,在想什么,有趣的恶作剧吗?”
“我在想的是......为什么今天要安排鹤丸你做近侍,真是太后悔了。”
审神者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
鹤·日常玩脱·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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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凄雪厉,天空中沉甸甸地坠着浅灰色的阴云,京都今年的冬日似乎外苦寒。
这本不是一个适合上门做客的好天气,然而今日阴阳师白芷的府上却来了一位稀有的贵客。
藤原雅生,京都里根深蒂固的名门藤原一族的嫡长子,未来的家主。
“听闻白芷大人昨日方才除妖归来,不知战况如何?”
接过狐姬斟来的茶水,气质文弱容貌俊秀的藤原雅生机械木讷地一口将其饮尽,毫无名门贵族的风姿优雅,足见其失魂落魄到了什么地步。
“战况如何暂且不论,藤原大人今日登门,不光是为了这些无足轻重的怪谈罢。”
扬起蝙蝠扇遮挡住下半截面容,只露出一双笑意清浅棕色眼眸的阴阳师让藤原雅生莫名产生了被人洞穿的恐慌感。
“事情是这样的......”
藤原雅生的父亲,也就是本代藤原家族的族长藤原朔茂,疑似被人诅咒了。
“疑似?”
信手去捡茶点的手停在半空,莫白芷薄唇微扬,笑道,“这么说藤原大人的想法目前还只是一种猜测喽。”
怪不得这般应该引起街头巷尾无数人讨论的消息依旧默默无闻,如今的京都仍然处于久违的平静宁和中。
“我不相信父亲的情况只是因为心事或者患病,那群人是想活生生地害死他,再来抢夺主家的权利!”
清秀的年轻人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的模样显得有些狰狞,不过很快,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嗽几声掩去了这一茬,“半个多月前,也就是霜月之初,父亲大人他说是要去拜访住在北辰山的僧人,当天下午便外出了,之后一整天都没了消息。”
“家父治家严谨,家规甚重,对自身的要求也很严,虽然笃信佛教,但没有通知便夜不归宿的情况非常少见,或者说根本就没发生过。”
之后,焦急难耐的藤原雅生派出许多侍卫打探,却始终无果,北辰寺的僧人也表示藤原朔茂今日根本就没有来过;原本不想把事情闹大的他也不得不生出求助巡捕的打算,可就在他最最绝望的时候,失踪一天的藤原朔茂突然回来了,人看上去还好端端的,就是眼神发直地不知道在念叨什么,之前跟随他一起离开的护卫随从不知为何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那之后,藤原朔茂便一直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见人,每天只有在饭点的时候会给送菜的侍女开门。据那位一直负责给他送菜的侍女小桃所言,即使是在开门的时候,藤原朔茂也小心翼翼地躲着阳光,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是她回来了,是她回来了——”这样的句子,整个人都瘦脱了形。
“这种情况说是诅咒的确有点勉强,一般人受到过于严重的惊吓或刺激也会有这样的表现。”
“可,可是不仅如此啊!”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藤原雅生说起了自己于几日前夜晚看到的惊人一幕。
彼时藤原朔茂已经不理家事许久,身为下一任家主的藤原雅生自然接手了这一职责,不过很多问题却无法解决,族中的一些长老对他也很不满意。对此感到万分困扰的他于深夜来带父亲的寝室,想要从年长者这里汲取些许经验。
【山上徘徊月,
出山犹有时。
待君今夜久,
更漏已嫌迟。】
深夜里,女子吟唱的凄哀婉转恋曲萦绕耳侧,本就有些可疑诡异,而如果这声音,竟是出自身为男性的藤原朔茂之口,便更加古怪离奇。
“朔茂大人他......”
“父亲他站在院子里,穿着一身淡粉色的女性和服,一边唱着那首奇怪的小调,一边还在舞蹈——非常纯熟自然,像是精于此道的舞者,但这分明不可能,以父亲的身份,他怎么可能会去学习这种东西......更何况,还是着女装......”说到这里的藤原雅生脸颊通红,两眼发赤,但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十足的愤怒,“族里最近风言风语流传着家父病重发疯,无法继续担任家主的流言,这哪里是病症,肯定是有宵小要暗害他,暗害我们主家!”
“请白芷大人不吝援手,家父命悬一线,身为子女的我实在是......”他从袖口中抽出一方白绢用来拭泪,“实在是恨不得以身代之......”
“藤原大人如此纯孝,我若拒绝也未免太过无情,待我稍作修整,今日午后便登门造访如何?”
待到藤原雅生千恩万谢地离开了,用来遮挡视线的花鸟屏风后忽然传出来鹤丸的声音,他探出小半边脑袋一脸严肃地盯着前者先前的座位,眉头紧皱,“主殿,那家伙在说谎,至少,他肯定没说出全部实话。”
“哈哈哈,甚好甚好,鹤丸的想法和我一模一样呢。”
“的确有点刻意表演的意思。”
“他身上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真是——”无奈地揉着自己的眉心,站起来望向屏风之后的莫白芷毫无意外地见到五位或是表情尴尬,或是一脸兴奋的刀剑男士,“之前说好的,客人造访时要回避呢?”
“咳,这不是完全没被客人发现嘛......应该,也算是回避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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