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轻巧地翻身自树上跃下,手中静静躺着一串颜色红到发紫,看上去煞是诱人的果实的鹤丸嘴角噙着愉快的笑意。他记得昨天主殿曾经评价过这种野果的味道很好,这回多采一点回去,肯定能够给主殿一个惊喜。
肩后背着辰婆婆用来装草药的药篓,鹤丸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行走在微风习习的林间小道上,想着自家主殿正在木屋里等着他回去的画面,心情便不知不觉地飞扬起来。
直至风里裹挟着的浓烈铁锈腥味传到他的鼻端,他的脸色顿时一变,毫不迟疑地抬手握紧腰间的武器。
那是血液——大量的血液堆积才能形成的气味。
道路的尽头就是他们目前暂住的,和平安逸的小村子。一个村庄里出现这样浓郁的血腥气味代表着什么,鹤丸不愿意细想。
越是靠近,除了愈发浓重的血腥味外,他还听到了其他更加可怕的动静。
肌肉被撕扯开的裂帛声,大口大口的咀嚼吞咽声,敲骨吸髓的吮吸声。
种种繁杂的声音伴随着愈发腥臭的血液气味一道传出,足以让心智不坚的人心惊胆战,汗毛直竖。
站在道路转角的边沿,鹤丸放轻了脚步,警惕地探出小半边的脑袋观察情况。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的瞳孔骤然放大。
狼。
数十头皮毛灰褐的野狼四散分布在曾经宁静的村子里,它们的利爪下按压着或老或少的村民尸体——又或是气息奄奄的活人,尖利的牙齿不断啃噬着上面的每一块血肉,每每撕扯下一片,便是一阵血花飞溅。
鹤丸不再躲藏,他的脸上少了惯常的笑意,面无表情的样子显得肃杀。现身后的他一步步走向那群注意到他的到来,微微躬身发出低吼的野狼。
长久以来都以人类血肉为食的野狼对除了容貌外与寻常人无异的鹤丸表现出了强烈的攻击欲望,白日里都显出幽绿的兽类竖瞳森冷地凝望着他,只等待其露出破绽的那一瞬。
若鹤丸当真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被这么多双写满杀意与食\欲的眼眸注视着的他很可能会惊骇腿软地失掉所有反抗能力,然而,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假如一说。
身为刀剑付丧神,他所要铭记的事情十分简单——守护主人,还有,斩杀来敌。
确认地面上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里没有主殿的身影后,鹤丸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对那些横死的亡魂很不公平,但毫无疑问,在他心目中,即使村子里全部的人加起来,也没有那个纤细俊美的少年万分之一的重要。
行动不便的主殿就算实力再怎么强,被包围袭击的话也非常危险,更何况那日在审神者聚会上他还有着大太刀作为武器,而现在......
忧心如焚的鹤丸压根就没心情与这群恶狼纠缠,只要还没达成引起质变的数量,这群野狼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地将它们解决后,他加快步伐往村子南边的那栋小木屋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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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划破长空,洞穿了一头蠢蠢欲动的灰狼后其势仍未终止,一直到将其死死钉在几步开外的树干上方才结束,箭\簇甚至入木数分。
被钉在树上的那头灰狼并没有立即死去,它竭尽全力地蹬着后腿,痛苦挣扎着想让自己从箭\上脱身,凄厉至极的嚎叫响彻云霄。
被同类的惨状所慑,一时间木屋前围着的群狼俱都动作一滞,尖利的爪牙在地上刨出浅浅的凹痕,口中发出低低的嘶吼,却不敢再做那出头之鸟。
手持长\弓身背箭\囊的莫白芷冷笑着再度引弓拉弦,侧身将一头借着遮挡物悄悄摸上前来的灰狼钉死。
不得不说腿上的伤势的确严重影响到了他的实力。放在以前,他拿着烧火的木棍都能把这群恶狼杀得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可眼下的他却完全不能放它们近身,一旦被缠上,行动不便造成的多处破绽足以致命。
而且他还得庆幸那个名为钢牙的男人(?)杀死向他讨饶的小偷并取走一小块所谓四魂之玉的碎片后,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一旁的他和铃身上,留下狼群让它们“饱餐”,自己却径自离开了。
这份傲慢和不屑,倒当真让莫白芷逃过了一劫。
钢牙离开后,一个坐轮椅的“病秧子”再加上矮矮瘦瘦的小女孩,狼群也没有将多重视——或者说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村子里多的是身高肉厚的成年男人,因此狼群大都向着村里奔去。最终只有两头年纪尚幼的灰狼将莫白芷和铃视为磨砺自身的垫脚石,龇着满口森冷的白牙逼上前来。
至于结果——
纵然实力十不存一,他的性命也不是区区两头还没长成的幼狼可以威胁到的。
他和铃是暂时脱离了险情,但年老体弱的辰婆婆那边却不尽然。莫白芷不是圣父,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会选择帮助更多的人,至于眼下,他只能想着去救那位予以初来乍到的他和鹤丸很多照顾的和蔼老人。
所幸铃所住的地方与辰婆婆的木屋相距不远,再加上前者认识一条捷径小道的缘故,在仓皇逃跑的辰婆婆要被一只灰狼扑倒在地的紧要关头,及时赶到的莫白芷直接一棍子把它抽飞出去,撞在地上碎了浑身骨头。
再之后,发现同伴阵亡的狼群大片聚集过来想要复仇,惊魂初定的辰婆婆强撑着身体回屋取来一套手工精美,质量极高的弓\箭交给了缺少趁手武器的莫白芷。
那副长弓方一入手,曾经浸淫\战场多年的莫白芷便察觉到其出众之处,弓身由上好的紫杉木所制,坚硬而有弹性,弓\箭笔直柔韧,箭\身光滑,就连箭\尾的羽毛都有讲究,这样一副长\弓加弓\箭的组合,放在现代都属精品,更何况是在战国之年。
情况紧急之下,莫白芷虽说困惑于寓居小村的辰婆婆为何会拥有如此价值不菲的武器,但也来不及细思,先把眼前的困境度过了才是正理。
羽\箭的数量有限,如果不能在用完它们之前驱散狼群,再度被拖入近身战的局面可不是他想要见到的。
奈何这阵子他的运气值实在太低,也不知道是不是犯了太岁。
同类的接连死亡只是在一开始让灰狼们心生畏惧,但紧接着却激起了它们的兽类凶性,愈发悍不畏死地狂奔上前,为了阻挡他们的攻势,莫白芷箭筒里的羽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终至......消失。
而这个时候,那头“幸运”的没有死在弓\箭之下的野狼距离莫白芷只有几步路的距离,甚至只要一个简单的飞扑,它就能轻易咬断那个仍然岿然端坐于椅上的少年的喉咙。
与那双猩红疯狂的眼眸淡然对视着的莫白芷放下了手上的长\弓,不再动作,像是完全放弃了希望。
在莫白芷的要求下躲在木屋里的铃看到这样的场景,许久不曾发出声音的口中发出“啊、啊”的沙哑低鸣,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出去挡在大哥哥的面前为他拦下那道攻击,却被身后面色哀伤的辰婆婆大力拉扯住。
极速奔跑带来的劲风夹杂着剧烈的腥臭味扑到莫白芷平静的脸上,微微掀起了他的发丝。
下一瞬,刀锋的寒芒闪过。
展露出极人性化喜悦的灰狼的身躯自头颅至尾部被断成两半,一只白色的和服袖口垂落在莫白芷身前,替他挡住了四处飞溅的血液。
“锵——我这样突然降临是不是很惊讶?”
“是啊,吓到我了。”
身体骤然松弛下来莫白芷倚靠在轮椅椅背上,看着目光之中难掩慌乱,却依旧保持着明亮笑容的鹤丸,轻呼了口气,“得救了呢。”
****
鹤丸开始打扫残局,追上那些逃跑的野狼一一杀死的同时,莫白芷也已经将箭筒和长\弓取下,打算交还给辰婆婆。没成想,后者在片刻的怔愣后,拒绝了他的归还。
“老爷子死后,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那么出色漂亮的箭\法了。”回忆起刚才看到了精准到可怕,堪称例无虚发的箭术“表演”,辰婆婆目带留恋地轻轻拂过那张长\弓,旋即不再犹豫地将它放回莫白芷的膝上,“跟着我这个快死的老婆子,只会让它蒙尘消亡,你才是真正适合它的主人。”
“这,我不能......”
这才明白长\弓原来是辰婆婆死去丈夫遗物的莫白芷顿感膝上的沉重。这么贵重的礼物他本就不适合收下,更何况还有那么重要的内在意义。
“别说了,难道在你眼中,老婆子我的命还抵不过一副弓\箭吗?你救了我一条命,这就是你应得的报酬,即使老爷子还活着的时候,也是这个理。”
辰婆婆把眼睛一瞪,还不等莫白芷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就故作严肃地“警告”道。
“老爷子他——”
以如此昂贵的弓\箭为武器,同时还箭\法精湛,莫白芷不由对辰婆婆早逝的丈夫升起几分好奇,话语未完,他又自觉这问话唐突,还容易勾起别人的伤心事,立即又闭口不言了。
一看他略带尴尬和歉意的表情,辰婆婆就晓得他究竟在想什么,因为这份体贴心中一暖,她索性直接替莫白芷接上了后半截内容,“他是个阴阳师,很厉害很厉害的阴阳师哦。”
曾经做过很多假设,却完全没有料到这个答案的莫白芷两眼圆睁,甚是诧异。
而这份诧异,在辰婆婆讲述起她与自己丈夫的往事时,越发增多了。
上山采药时不幸被虫妖袭击的美丽少女,风华正茂的少年阴阳师,邂逅相遇,一眼万年。
即使身份地位差距极大,重重阻隔磨难,依然不能阻止爱情造成的燎原之火。他们义无反顾地出逃,背井离乡隐姓埋名依然甘之如饴。女子依然行医治病,贴补家用,男子继续降妖除恶伸张正义。本该快活美满的人生,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支离破碎。
遭遇大妖的男人没有活着回来......又或者说,连尸体都不曾留下。
以遇妖为开始的故事,终究也以遇妖为结局。
在那之后,辰婆婆带着丈夫的衣冠冢回到他们两人共同的家乡,用十年的时间换得后者家族的原谅,而后才重新回到了他们逃亡途中定居的小村子,成了这里唯一的大夫。
贵族子弟,平民女子,坚贞的爱情,不幸的结局。
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情节,却因为那双随年华逝去而浑浊黯淡的眼眸中憧憬幸福的泪光变得分外动人心弦。
只是那过程中不断出现的妖怪的影子,却让莫白芷十分费解。
究竟是古人突破天际的脑洞将不寻常点的生物认做了妖怪【这一点可具体参考《山海经》】,还是这方世界当真有着妖怪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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