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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东宫蜜史 作者:筠悠
    辞辞福了福身:“谢谢大人。”

    知县大人便下了逐客令:“你去吧。”

    又向十二道:“早些回来。”

    十二拱手称是,跨出门前拿手肘重重顶了十一一下,脸上写满得意。十一看见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就觉得牙疼,想咬人。

    七拐八拐转到后院,辞辞叫十二少待,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重新梳洗,换了身嫩鹅黄的衣裙。经过厨房的时候没忍住,进去包了一包肉骨头。

    天色黑沉,东角门开着,十二正跟巷子里的狗玩。辞辞打着灯笼远远瞧过去,觉得被他摸脑袋的那只狗眼熟得很。赭色的短毛,躯干小而壮,再观那懒洋洋的做派,不是小雨点还是哪个。

    她站在门口招手唤:“小雨点!”

    “小雨点”耳朵灵得很,飞快地扭动着甩开十二的手,撒腿奔过来,绕着她转圈圈,低低地吠。

    十二手中空了,无奈拍拍手,站起身。

    辞辞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引着它回到窝里,将骨头丢进食盆里。窝里的那三个崽崽正暖烘烘地挤在一起睡大觉,打着极细微的香甜呼噜。小雨点迈过去舔醒了最外围那只白色的。白崽儿睁开睡眼,不情愿地翻个身,又滚回去。

    松狮生来憨态可爱,附近的人家不是没有动过收养的念头,只是小雨点生来放荡不羁爱自由,哪家都待不住,往往没一天就跑回来。像是认准了这巷子里。

    “你叫它小雨点?”十二走过来,问。

    “对呀。它的名字就叫小雨点。”辞辞觉得奇怪,停下手,微微抬头,“有什么问题吗?”

    “我还是觉得潇潇好听。”十二诚恳道。

    辞辞一头雾水:“潇潇?”

    “潇潇暮雨的潇潇啊。”十二一脸的自豪,挑挑眉毛,“我们都管它叫潇潇来着。”

    辞辞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来:“哈哈哈这名字谁给起的哈哈哈……”

    十二看着她的眼睛:“我家公子。”

    辞辞不笑了,嘴角维持一个难看的弧度:“还挺好听的。”边说边鼓掌。掌声不连续且低沉。

    十二完全不在意她的敷衍,眉飞色舞地追溯这个名字的来历:“遇见它的那天是个下雨天。潇潇暮雨洗清秋,多好的意境。”

    那为什么不叫暮雨或者洗清秋呢?辞辞正想抬杠,又听得十二继续道:“公子说松狮古时就叫‘獢獢’,便取了这么个精妙的同音。”

    得,吃了没文化的亏。辞辞于是闭了嘴,随即带着回忆感叹:“这么巧啊,我第一次遇见它也是个下雨天。”

    “所以你给它取名叫小雨点?”十二静静地看着她,就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洞悉了一切。

    辞辞用力点点头:“那天雨下得小,所以它叫小雨点。”

    十二:“……”

    城东碧柳胡同花枝巷。

    夜凉如水。辞辞叩开赵家的大门,被披着衣裳的赵伯母惊喜地迎进去。赵家伯父身体不好,早早就歇了。为了不惊动他老人家,也不叫外围的十二好等,她替赵俊生报了平安便回。

    赵伯母送她出来,攥着她的手不舍得松开:“说好了,中秋节的时候可不许赖,你得回来陪我一天,少一个时辰都不行!”

    辞辞顺势趴在她的肩头,亲昵地环着她伯母:“那有什么!别说是一天,三天两天也是有空的!只怕您嫌我烦!”

    “傻话!伯母巴不得你一辈子待在咱们家!”门口那两盏灯笼微微弱弱的,风起时摇摇晃晃。

    辞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中秋节见!”

    “欸,中秋节见!”

    ……

    冷月银辉撒下,夜风卷起落叶。十二抱着剑站在巷口,遥遥望见辞辞走回来,带着探究快步上前:“怎么这么快?”

    辞辞耸了耸肩:“还不是为着体恤你。我可连茶都没混上一口。”

    “你渴吗?”十二语带关切。

    辞辞:“不渴啊。”

    十二:“那你喝什么茶!”

    辞辞:“……”

    这人实在不适合聊天。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小恶魔,煞有介事道:“十二,你这么优秀,一定还没有心上人吧。”

    十二猛地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沈辞辞神神秘秘,但笑不语。任凭回来的路上十二追问了她一路。最好他执着到夜里睡不着,那她才真正解气呢。

    回去之后,辞辞一头扎进厨下为知县大人准备宵夜。简单的鸡汤煮面,搭配几样爽口的小菜。因为时间还有富余,她还加了一道浓郁的糖蒸酥酪。叶大人是京城人士,想必爱吃。

    做完这一切,她打着哈欠,用力甩了几下酸胀的胳膊,克服疲惫,将饭菜装了送到三堂。

    书房里的光亮每夜都到这个时候。十二含怨接了她的食盒,招呼也不肯打,扭头走了。

    辞辞望着他的背影,忍俊不禁。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回去歇息。一夜无梦。

    同样的夜里,有人一夜无梦,有人一夜好梦,有人一夜梦魇,自然也有人一夜无眠。

    本该万籁俱寂之时,城郊一处隐秘的宅院前,有人策马奔赴,扬起落叶和尘沙。

    来人风尘仆仆,对着院中把酒望月的人跪下:“主上!城中传来消息,薛氏白日里为凤凰山的人所劫,官府的人也在找她……”

    他还想说些什么,上首那人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薛氏也是你叫的?嗯?”他是个俊美无俦的中年人,占尽了岁月的优待,骨子却刻薄冷漠,疯狂而嗜血。

    来人顿时如坠冰窟:“属,属下,属下不是有意冒犯主母!”他说着,使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斩向自己的右手食指,断指飞出去的那一刻,他伏在地上痛苦地闷哼。

    他的主上把玩着白玉酒壶,连这样的热闹也不屑看。问起凤凰山上的事。

    断指的人忍着痛,强迫自己爬起来,把舌头捋直:“凤凰山的人指天誓地,一定称他们没有见过主母。之后属下们将山上翻了个遍,没有发现,会不会……”会不会他们根本没有把人带上山,而是藏在别处。

    “一群乌合之众,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做不出这样的事。”,上位者听懂他的未尽之语,抬抬手,饶有兴致地笑笑,“这云水县还有咱们不知道的匪类吗?”

    “自然是没有的。”他的下属笃定道。

    “主上”在此地经营这许多年,各大山寨悉数归附,这些人当中,没有哪个是敢越过他们行事的。

    “呵,新来的知县胆敢藏了我的人。”

    “掘地三尺,把人给我找回来。”

    一夜无眠的人可不止一个。

    次日晨起,十二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来上值。叶徊接过大印盖在文书上,不经意间抬头,盯着他的眼睛足足半晌:“怎么回事?”

    十二便将昨晚的遭遇细细同自家公子说了。

    “姓沈的丫头太坏了!”十二忿忿。

    叶徊:“……”

    9.布局

    “只因为这样便被分去心神,不值,不智。”叶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将拟好的书信递过去。

    十二顾不得说什么,接过信笺折好拿火漆封了,在堆得最矮的那叠册子里翻了翻,找到要送往辰州府的公文,夹带进去。

    叶知县收回目光,摩挲着手中细长的笔杆子:“县兵的情况可留意过了?”

    十二忙道:“十一方才还跟属下说起此事。”

    他放慢语速:“曹王二人和总管民兵的都保长沆瀣一气,克扣朝廷分派下来的钱粮还不够,这三人暗地里结交大小匪寇,同时吃着好几份孝敬。他们得了好处,便做主将本地县兵养得羸弱不堪,形同空设。每年匪帮抢进村庄大肆劫掠,他们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县兵出自农家,得不到原定补给的钱粮,青壮们便只守着自家的几亩地,农闲时还好,农忙时根本看不到人。”十二抬起头,斟酌着补充道,“眼下正是秋收的时候……”

    叶徊倒是面色如常,他使笔尖蘸墨,提笔写了几个字:“本县从未想过要指望这些人。”

    他的视线落在盛满清水的汝窑瓷笔洗上:“稍后你去见见这位都保长,借他的手召集县兵,要做的兴师动众一些。”墨笔一经过,清水便浑浊了。

    这种时候,十二从不迟疑:“是。”

    “最晚到后日,都保长不必留着了。”

    “是。”

    天朗气清。后院厨下。

    处理完鲫鱼,沈辞辞净了手,将香菇木耳分别泡水,虾子去壳挑了虾线,顺着纹理撕了白菜,将去皮的落苏改刀成滚刀块,青瓜切片,豆腐切块,五花肉细细剁成肉馅,抓一把葱姜蒜。

    香菇酿肉,白菜炒虾仁,木须肉,蒜香落苏条,豆腐鲫鱼汤。如此,中午这顿差不多齐活了。辞辞很早就发现,知县大人不喜那些个价格虚高的珍稀食材,偏好只在家常的菜肴,比以往的几个雇主都好打发。

    离上膳还有一段时间。厨房安静下来,换外间吵吵嚷嚷的。早饭吃得少了,才到这个点儿就扛不住了。辞辞捂着肚子想了想,抓了两个鸡蛋打在碗里,放半勺盐,搅拌后浅浅地加了层温水,添几粒方才用剩下的虾仁,上锅蒸了吃。

    这个过程中要把浮沫撇去,小火待半盏茶时间,这样做出来的炖蛋才嫩。辞辞寸步不离地守着锅,调一会儿要就的浇汁。

    炖蛋躺在乳白的瓷盅里,上头裹着漂亮的虾仁,配合小葱和小米辣赏心悦目。辞辞没忘记替自己盛了碗米饭,她眯着眼睛抿了口筷子,心中感叹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这时候有人找真的是煞风景。

    “欸!就来!”辞辞赶着扒了口饭,含恨狠狠舀了一勺炖蛋吞下去,放下碗筷,擦擦嘴,退到后面理了理衣裳,深吸一口气,雄赳赳气昂昂地跨出门,“来的是谁?”

    “那人只说是帮俊生哥带话来的,喊你出去,有重要的事要托付。”后院照料花木的樱儿说。

    “哦。多谢。”沈辞辞抬步走出去。

    樱儿望着她的背影,揉揉眼睛,起了一阵的恍惚。她怎么觉得这沈辞辞又长高了呢?也不知她是吃什么长大的,打十五岁抽条了,人人夸盘靓条顺,同龄女孩儿里头最显眼的就是她。

    “瞧着这么光鲜,难道做厨娘真的有油水可捞?”樱儿嘟囔一句,忍住猜测,摇头走开了。

    来人等在银杏树下,看模样不知是哪家的小厮,见到有小女儿家急急忙忙奔出来,忙问可是沈姑娘么。

    沈辞辞站定,打量他:“我就是。俊生哥叫你来的?”

    来人:“他出事了,托我来见你。”

    出事了……沈辞辞瞪大眼睛,拉着他,急急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这人便道他是城里福人医馆的伙计,赵俊生昨天夜里从山上滚下来,今晨被抬回来的,伤的还不轻,如今有性命之忧,云云。

    “他发着烧,托我一定要找你来。要不是看他实在可怜,我才不白跑这一趟呢!”伙计撇嘴道。

    沈辞辞闻言煞白了脸色,神思混乱间拿不准主意,咬咬牙:“我再怎么样也是个外人,得找赵家伯父伯母来!”她说着就要奔出去。

    伙计忙喊:“俊生不叫他爹妈知道!”

    沈辞辞猛地刹住脚步,极惨然地笑笑:“带路吧,我跟你去。多谢你。”

    无边落木萧萧下,秋风比前几日更凉。心中记挂着垂危的人,沈家小娘子跟着这伙计走到巷口,将昨个儿叶大人的叮嘱尽抛在了脑后。

    颈间一痛,视野便黑了。

    无人察觉。

    厨房里。

    真正的沈辞辞从炉膛下钻出来,拍拍手,弯腰拾了脚底下空了的碗盘,胡乱堆在灶头边上,转头又拍打起裙上沾到的秸秆。

    估摸着时辰,她寻机从厨房后门溜出来,环顾四下,走了条荒废的小道。目的地是知县大人的三堂。

    叶知县素来勤勉,这个时间点必定是在书房里。辞辞推开后窗翻进来,落地后将食盒小心地拎到手里,看着不远处桌案前的那人,有些心虚道:“大,大人。”

    知县大人按向袖箭的手一松,改为拿手抵着额头,用修长的指节挡住蹙起的眉头:“那些人的手伸不到三堂,你可以不必这样鬼鬼祟祟的。”

    “是民女托大了。”

    “十一被带走了?”他放下手,将所读的书翻了一页,掀起不大不小的动静。

    “多亏了有十一在。”辞辞用力点点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谢谢大人未卜先知,做如此安排。”

    既然有人想要从她这里下手,那便放马过来吧,前提是有十一这个顶包侠在。

    “谢你自己吧。”叶徊扫了眼书页,抬起头,端得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昨天他绑了你一回,今次让他也尝尝这样的滋味,可解气了?”天地为证,他这是秉公处事,一点戏谑的意思都没有。

    “解气了。”话一出口就后悔,她将头甩地飞快,牵动发间钗子叮叮当当,花上蝴蝶一下一下地扇动翅膀,“不不不,我,我没有生气。”

    对面传来极轻浅的笑声。

    辞辞默默走进用餐的隔间布置。收拾妥当,她托着着盥洗的铜盆朝外喊了声:“大人,好了!”

    叶徊便卸了案牍,走过来净了手,至桌台前坐下。走又走不得,辞辞忍着四分饱为他布菜,知县大人也不拒绝,任由她拿公筷照顾,夹什么吃什么。看起来极好说话的样子。

    他慢条斯理地用饭,不言语,全程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多余的杂音。这教养早已深入骨髓。

    趁着这人埋头喝汤的工夫,沈辞辞飞快地吞了吞口水。只能看不能吃真的是一种折磨,好在她肚子争气,没有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两杯茶的时间,叶大人慢悠悠地歇了箸,辞辞便停了手,准备借着收拾碗筷的由头开溜。叶徊听到动静,扭过头来:“你做什么?”

    辞辞被他吓得松了手,骨碟险些摔在地上:“我,我把碗筷收拾出去,啊。”

    叶徊看着她:“放着吧,有人做。”这女孩儿胆子可真小,不过问她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了。

    辞辞低低地“哦”了一声,跟着他走出来。

    鼓起勇气追问:“大人,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叶徊转到棋盘前跽坐,拿手探了探一旁的茶盏,放下:“十一完成任务之前,你都得留在这里。”

    辞辞一点都不想知道十一的任务是什么:“我去给大人重新沏壶茶来。”

    “不必,这件事也有人做。”他将散落的棋子一枚接一枚装进棋篓里,显露出十足的耐心。无论黑白,皆在掌握。成竹在胸,逐一击破。

    “左右无事,那我替大人整理整理书房?”

    叶知县:“这件事也是别人的。”

    辞辞没招儿了:“那我,我……”

    “去练字吧。”叶徊打断她,将两边的棋篓盖好,“今天的两张字帖你赖不掉的。”

    “哦。”之前那股不好的预感终于落到了实处。

    须臾又不死心地折回来:“那这几日的吃住怎么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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