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是在走亲戚回来的路上, 韩家父女两个刚从一位老乡的骡车上下来,准备徒步走一会儿,看看能不能搭上回村的下一辆车子。
两人于是边走边注意着周围, 顺便再聊一聊那位舅舅家的八卦事。
韩青芜:“这个舅舅不行啊, 一年就来这么?一回, 连个好菜都不准备的,而且看看咱们送过?去的是啥礼, 他们回过?来的又是啥礼。”
韩家这边送的是一篮子油条和六包糖果子, 外加一布袋干蘑菇, 最后还有半只风干兔。
这些东西做礼上门绝对是够用心够体面的了,估计附近十里八乡都很少能找到像它一样丰盛的。
可惜舅舅家收到后面上是挺好看的, 就是里子里做的事太恶心人了。
比方说你们既然拿到了这些东西,怎么也得把招待亲戚的饭菜做好一点, 那蘑菇风干兔啥的可是相当于他们自己带过去的伙食, 结果你丫的笑嘻嘻收的贼利索, 做饭的时候却是一毛都不拔的, 最后干脆糊弄了些咸菜稀饭窝窝头应付,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还有回礼方面,韩家送了那么多东西,原则上在客走的时候应该回一半,再加上自己家添的东西, 甭管是添的油条果子还是白菜萝卜啥的,总归是一份情谊。
但舅舅家怎么做的呢?
他们把篮子里里的所有东西都扒拉光了留下来,然后回送了一篮子萝卜缨子!
就那种秋末冬初收获窖藏起来的萝卜头上砍下的缨子, 蔫哒哒,灰扑扑,一点不水灵。
就这, 舅妈拿着它还跟拿着个宝贝似的,装了一篮子当?回礼,还一副你们占了大便宜的表情,简直没眼看。
所以韩父和韩青芜在那儿草草吃完饭,很快就提出告辞,不想跟这门奇葩的亲戚多缠磨。
“唉,你姥姥姥爷还在那会儿,你舅舅不是这样的,都是给你舅妈串掇的变了性子。”韩父摇头叹气。
韩青芜面上没说啥,心里却暗暗道你可别帮人家找补了,那八成就是他的真性情,以前爹妈在还顾及着点,现在可好老人都不在了,还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
要知道在乡下这块,男人想做的事,女人有几?个真能拦得住的,反
之女人要做的事,又有几?个不是男人在背后暗示串掇的。
说到底,做主的大多数还是男人,女人只是表面上咋呼咋呼,好让男人既表达出内心真实想法,又顾全了他们脸面罢了。
这些内里的猫腻,韩青芜都懂,但现在不适合和韩父说的太通透,不然叫他的面上也不会太好看。
因此韩青芜顺势转移了话?题,说:“既然舅妈不待见咱们,那明年咱就不来了。”
“那咋行呢,外边差不多就剩这门亲戚了,还是你外家,不走了怎么成。”韩父一脸不赞同。
韩青芜就笑着建议:“没亲戚走没关系,爹你要是同意再娶个,咱家立马就能多上几?家亲戚。”
韩父不防闺女突然提到这个,禁不住老脸一红,连忙摆手走开几?步,不跟她说了。
瞧着显然是害羞了呢。
韩青芜哈哈笑了几?声,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岔路上拐出来一辆驴车,车上还是有点面熟的同一个大队的人,正好可以搭上他们回去。
她连满招手跟人打招呼,跑过?去和对方商量了下,顺利得到两个搭顺风车的位置。
做完这些,她连忙回头去叫韩父,却发现老父亲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正朝大路的另一旁急急跑过?去。
韩青芜不明所以,手搭在嘴边喊道:“爹,我找到车能顺路载我们回去啦,你干啥去啊?”
“等?等?,有人,有人……”韩父气喘吁吁地话说不囫囵,只朝韩青芜他们这边挥了挥手,转头又向路旁的一处枯萎芦苇丛里快速跑去。
韩青芜心里一个咯噔,直觉应该是出事了,却暂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让他看见了,着急成这个样子。
一旁驾着车的同队队员也很奇怪,一面嘀咕着:“快上车走了,你爹跑那么快干嘛去呀?”,一面站上车头搭眼朝韩父跑去的那个方向仔细瞄了瞄。
然后,这人喝地一声像是被吓了一跳,立马跳下车一拍大腿喊道:“啊呀,快去救人,有人落水了!”
那路旁的枯萎芦苇丛下可是一片池塘,到过这片地方的人都知道它有多深,且这个时候塘里的水已经有点化了,如果有人一不小心掉进化?了水的冰窟窿,不用多久估计就没气儿了
。
车上坐的都是在附近大队村子走亲戚的人,多少都了解这里的情况,哪里不清楚这一点,当?下听到后就纷纷下车,立马朝出事儿的那地儿跑去。
“大过年的,咋有人去那地方转悠,好好一个闺女遭冻一场,要是落下啥病根多亏。”
“你咋知道是个姑娘,你刚站车头看见了?”
“我不光看见有个干瘦丫头掉水里了,还看见韩瘸子…咳,韩老哥紧跟着赶到跳下去救人嘞,没想到老哥腿好了这么?猛,这不就是那啥,老当?益壮!”
“看你这话?说的,先别叭叭了,赶紧去瞧瞧人有没有事儿。”
一群大老爷们短短一段路上还不忘碎嘴,等?他们匆匆赶到的时候,韩父已经将人从水里拖了出来。
落水的人的确是一个干瘦的女同志,赶车队员没看错。
现在人在水里过?一遭,即使韩父救的及时,她人也被冰冷的池塘水呛晕过?去了,被救上来后正无声无息地躺在那儿没啥动静。
将人翻过?身,女同志的脸露出来,韩父惊讶:原来是她!
“这不是坚强大队的毛妮吗?”人群中也很快有人认出了女同志的身份。
可不正是附近有名的老姑娘毛妮,同时也是之前和韩父相看的第二个对象。
虽然当时那事儿没成,但韩青芜他们家对这位毛妮同志印象深刻,到现在都还记着她,把人认出来不是问题。
既然是认识的人,那就更不可能不管了。
韩父救人救到底,当?下不顾湿了新做的棉袄衣裳,立即给昏过去的毛妮同志压肚子控水。
期间,大伙在一边帮着忙,有人小声嘀咕道:“人是她的话?,那八成就不是无意中落水了,而是……”她自己主动跳水寻死的。
后面那个猜测没说出来,但大家心里头都明白。
起码在场了解毛家那一摊子破事儿的人都清楚事情真相,毛妮这样分明是被她那个狠心的大伯逼的不想活了。
唉,别人家的事他们外人没法说啥,只能努力把人救醒送回去,这大冬天的来这么?一遭,可别真落下啥病根。
韩青芜也很担心老父亲,他的腿刚治好,可别因为跳水救了回人,回去后再落下个老寒腿。
他那
身上的冬衣可都被水浸湿透了。
但韩父现在正在救人,她也不能上前打扰,就问赶车队员有没有啥遮盖保暖的东西。
“有哇,坐车冷,出来的时候你婶子给放了条破被子和旧麻毯在上头,你们等着,我去拿过来。”赶车大叔说着迅速跑远。
在他回来前,经过韩父和一众人的努力,毛妮同志终于吐出一滩水睁开眼睛,算是救醒过?来了。
谁知对方睁眼看到韩父,忽然胳膊一伸就势抱住他崩溃大哭起来,听着特别委屈。
“老大哥,大哥,你娶了我,不然我就没活路了呜呜呜”
姑娘哭的十分伤心,被她犹如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抱着的韩父却感觉很是尴尬。
韩父挣扎了下,没挣开。
场上其他人都看愣了,傻呆呆的还没反应过?来。
韩父趁机赶快劝道:“……那啥,有话?好说,你先把我放开,咱这都湿淋淋的,万一人没死成还要病一场遭罪就不好了,毛同志,大家都看着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也不知道他话?里哪一句说动了对方,毛妮同志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点点头,听话放开手。
这时,赶车大叔不光拿来了破棉被和旧毯子,还把车赶过?来了。
大家立马回神,迅速在韩父和毛妮两人之间打量一圈,目光诡异着快速将他们俩都送上车。
之后一群人也不着急回村了,简单商量一下,直接调头去毛妮家所在的坚强大队。
他们得先把人送过?去找大夫瞧瞧。
路上,韩父和毛妮同志就坐在驴车上,一人围着条破棉被旧麻毯,被下车跟着的大伙七嘴八舌地打探情况。
韩父没啥可说的,他就是和人家想看过?,然后现在凑巧救了人而已。
大家主要问的问题对象还是集中在毛妮同志身上,都很奇怪她咋走到这种地步了,有啥事不能解决的,干嘛去投水。
人死了可就真的啥都没了,怎样都没活着重要不是。
毛妮擦着流不尽似的眼泪,说她大伯原本还想把她嫁给坡坡沟的穷汉子,她不太愿意就自己找媒人悄悄相看,想给自个儿寻摸个合适的婆家。
结果她这边还没成功呢,事儿不知怎么就传到大伯耳朵里了,一下子把
他惹火了。
毛妮大伯认为侄女这是侵犯了他一家之主的威严,严重扫了他的面子、打了他的脸。
所以他就直接将原先给她说的那个坡坡沟的穷汉子,换成了坡坡沟比较能拿出大笔彩礼钱的老头子。
“呜呜呜,要是那汉子也就算了,怎么说才四十多还算年轻,我要是找不到其他合适的,早晚会认命嫁过?去,可后面换的那个老头子都六七十能当我爹当我爷了,他就是能掏再多彩礼也落不到我身上,嫁过?去非但要伺候他一家老小,八成还要当?牛做马挣钱还债,最后连个自己的孩子都不会有,老了肯定被扫地出门,那种日子想想就苦的没奔头,我还不如现在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毛妮哭诉着不平,说到最后语气十分决绝,听得大家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韩父打了个喷嚏,忍不住骂道:“毛家大伯可真不是个东西。”
哪有这样作践侄女的。
大家纷纷点头认同。
毛妮蓦然转头看向韩父,笑中带泪问:“大哥,我就知道你不会嫌弃我,你…你相到好人了没?没有的话?,你再看看我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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