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刚才那句话,男人还饶有兴致地轻抚了一下黎风兰的长发。
而黎风兰则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说:“师叔一直不在宗门,当然不会知道。”
莫憎羽一直在人间游荡,跟本不了解自己这个师侄。
“也对。”男人笑着将手收了回来,并颇为赞成的点了点头。他坐到桌边,非常不见外的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黎风兰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不懂莫憎羽刚才究竟是看出了什么,还是有其它的目的。
或者说黎风兰一直都看不懂莫憎羽这个人。
眼前的男人游戏世间,从来都不按照套路出牌。每每面对他的时候,黎风兰总觉得自己像只被大猫玩弄的猎物。
明明上辈子他被修真界大能一起追杀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的……
莫憎羽嫌弃密光山无趣,喝完那杯茶他就站了起来,看样子是准备去别处寻乐子了。
而就在黎风兰将紫衣人送到门口的时候,莫憎羽忽然又转过身来朝他眨了眨眼笑着说:“我记得风兰受过一次重伤,从此止步筑基,无法在修真一事上精进。”
黎风兰点了点头,他不明白莫憎羽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
“所以师侄还不如放下执念,去人间逍遥自在。”
——原来莫憎羽以为,黎风兰是受伤之后不甘心,这才勤奋苦修,剑法超群的?
不过话说回来,在天眠宮劝人不要修真,这件事可真是只有莫憎羽能做出来。
哪怕自认咸鱼的黎风兰,在心态方面都要甘拜下风。
说完那句话,莫憎羽就转身离开了这里。
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黎风兰不由想到——自己这个师叔,十句话里面有八句是在开玩笑,但是劝他不要苦修这一句,绝对是真心的。
毕竟莫憎羽他本人就在践行。
只不过《天眠道生》里有讲,莫憎羽虽然不愿苦修,可是天资出众,修为更是高深莫测。
像他这种人劝别人放下执念,听着可真有些讨打。
黎风兰做事小心谨慎,直到目送莫憎羽御剑离开密光山,看着他身影完全消失在涛涛云海之中,这才转身回到屋内。
关紧房门后,黎风兰把原主师尊留下的乾坤袋拿了出来。
这袋里装着不少灵石,黎风兰灵根全废,凭他自己的力量无法支撑一个阵法的运行。幸亏有乾坤袋在,他才能顺利布阵。
说起来原主的师尊在黎风兰重生前就开始闭关,五年时间对修士来说实在太短,黎风兰也不知道他师尊到底什么时候出来。
在原主的记忆里,他师尊对徒弟虽然采取半放养模式,可出手向来阔绰。
尤其原主受伤后,师尊给了不少的防身灵宝。
所以在将乾坤袋里东西取出来的同时,黎风兰难得真心地在心中给他那位闭关的师尊说了声谢谢。
下一刻黎风兰就皱眉用刚刚取出的灵剑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男人慢慢闭上眼睛念动咒文,血一滴一滴的溅落到了地上。
由灵力幻成的暗红色符文刹那间铺满地面。
从窗外看去,密光山忽然闪过一道红光,过了很久才逐渐消失。
小楼又恢复到了往常的样子。
站在房间中央的男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并长出一口气。
阵法布终于好了。
程渡安的修为是从黎扶月那里偷来的,他不会珍惜,更不会去费劲研究什么阵术。
这个阵法并不复杂,但是黎风兰相信对付程渡安的分.身傀儡还是绰绰有余的。
是夜,密光山半山腰的那栋小楼,仿佛也随着密林一道睡了过去。
没有人看到,一道暗红色的剑光忽然划过夜空,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躺在床上的黎风兰轻轻地闭着眼睛,好似已经陷入了沉睡。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这栋小楼里。
程渡安那分.身傀儡,果然就像黎风兰猜的那样来到了这里。
和白日里不同,站在小楼中的男人眉眼凌厉,满是杀意。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一秒也没犹豫,就从手中变出了一把匕首,向着那张床走去。
黎风兰睡觉的时候异常安稳,他的手轻轻地搭在被子上。窗外正好有一缕月光投了进来,远远看去这双白皙优美的手,就好似月光凝聚而成。
见状,红衣人的脚步不由一顿。
他本打算直接用匕首划破黎风兰的手腕,将对方的血引入自己的身体。
可在看到那双手后,红衣人的视线居然不由自主地向上移去。
黎风兰脸上有一道暗紫色的狰狞疤痕,因此白天他都戴着帷帽。现在没有了帷帽遮挡,红衣人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苍白、脆弱。
这两个词在刹那间冲入了红衣人的脑海。
男人的五官极精致,在月光下竟美的有些虚幻。而脸上那道暗紫色的伤疤,也被衬托的格外狰狞。
红衣人当场就愣在了这里,除了美与丑的极致碰撞外,他居然在黎风兰的身上……看到了几分那人的影子。
“黎扶月……”作为分.身的他,自然也有过去的记忆。
实际上原主和上一世的黎扶月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黎风兰这张脸之所以与他上一世相似,只是因为他的神魂过于强大,慢慢影响到了外貌而已。
看到这张与黎扶月有三四分相似脸,这个站在床边的红衣男人总算是想起了今天的正事。
——他要与黎风兰换血。
眼前这个人再像黎扶月,都不是他。
甚至他不允许这世上还有与黎扶月相像的人存在。
程渡安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床边,接着俯身半分犹豫也没有的直接划破了黎风兰的手腕。
嘶……好疼。
黎风兰忍不住在心底里暗骂了程渡安一下,再给这个小偷记了一笔。
一滴滴血珠从黎风兰的手腕上滚落下来。
黎风兰的手腕纤瘦而苍白,鲜红的血珠也因此分外显眼。
程渡安看愣了一下。
就在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划破自己手腕的时候,随着“滴答”一声,又一滴血砸在了地上。
就在下一刻,玄色的地面上忽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暗红纹路,看上去极其诡异。
“这是什么东西!”程渡安不由瞪大了眼睛,想要向后退去。
然而还没等他移动,地上的暗红色纹路就已经“发芽”,如藤蔓一般将程渡安的身体牢牢锁在了这。
此时,躺在床上的黎风兰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并起身坐在了床边。
程渡安被红色的灵力禁锢在原地,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声音略带颤抖的向黎风兰问道:“你到底是谁?”
坐在床边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衣,当下他的衣服还有整张脸都已经被映上了红光。
黎风兰本就精致的五官,变得愈发明艳。甚至就连那原本狰狞的伤疤,都在此刻化作了装饰。
他没有回答程渡安的问题,轻轻咳嗽了两声,靠在床边的花格上说:“你不是程渡安的正身。”
黎风兰的话还没有说完,对面的男人就用匕首朝他刺来。
然而那从地上生出的诡异藤蔓已经蔓延至男人的胸口,匕首还没有碰到黎风兰,他的上半身就不能再动了。
不仅如此,程渡安体内的真气再次逆行,胸口处着了火一般的痛。
黎风兰慢慢的站了起来,毫不费力地从红衣人手中抽出了匕首。
“程仙君,您这样的贵客,半夜来密光山做什么?”黎风兰一边把玩匕首一边笑着问。
红衣人当然不会回答黎风兰的问题,这个困住自己的阵法的存在,已经摆明了告诉他:黎风兰知道自己的计划。
或者……眼前这一切,根本就是黎风兰设下的局。
“你到底是谁?!”程渡安的表情无比惊恐,他又一次问道。
男人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竟然在一点点的流失……似乎是被…被这诡异的阵法吸走了。
真气逆行越发猛烈,红衣人胸口处那滴心头血好似沸腾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黎风兰手中的匕首终于慢慢地点在了男人的胸口。
他抬起头,笑了一下说:“我?我不过是你这滴心头血的主人而已……”
红衣人的手脚,在刹那间变得冰凉无比,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对面人,喉咙中发出了残破的气音,半晌后终于说出了那个名字:“黎,黎扶月……”
同一时间,明心宗的影殿内。
身着赤色坠玉锦袍的男人吐出了一口鲜血,本来在打坐的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男人的眉眼微微上挑,唇边还沾着鲜血,看上去明艳而妖异。
殿内的石铃飞快震响起来,程渡安瞥了一眼就知道,自己的那个分.身出事了。
不过男人没有时间去想分.身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受到他的影响,程渡安本体的真气也开始胡乱在身体内碰撞了起来。
这感觉宛若刀搅,痛苦异常,可是在痛苦之余,程渡安居然将手缓缓地按在了胸口处,紧接着笑了出来。
他的脸上痛苦与快乐交织在一起,看上去格外诡异。
程渡安害怕真气逆行,更害怕道心承受不住逆行的真气而碎裂。
而他之所以会笑,是因为同样只有在这一刻,程渡安才能清清楚楚地意识到,黎扶月的道心依旧“活”在自己的身体里。
……
程渡安是明心宗宗主最小的孩子,他从来都没有掩饰过自己是一个有野心,甚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但可惜的是,程渡安空有野心。
他的灵根实在太平庸了,就算拿丹药当饭吃,结婴之后程渡安的修为还是彻底停滞不前。
程渡安一直想,要是自己出生在普通人家,不曾接触修真,或者不是明心宗宗主的儿子就好了。
这样他一生也没有机会窥见大道,更不会知道天地宽阔。
可程渡安偏偏知道。
他想自己这种无力感与绝望感,是常人无法体会的。
直到那天,有秘境开启。
传说秘境里面长着一棵上古神树,只要吃了树上的灵果,就能够洗筋伐髓,一跃成为天灵根。
程渡安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这个秘境十分凶险,程渡安是与明心宗的弟子结伴去的。
那些弟子修为都比他高,与其说是同探秘境,不如说是专为保护他才一起进入秘境。
可惜就算这样,在到达传说中上古神树所在处之前,队伍里的其他人还是全部死在了路上。
千年时光过去,程渡安依旧无法忘记那天的情景。
他站在一座巨大的黑色山峦前手举长剑,过了几秒开始快速后退。
就在这个时候,那座山峦居然动了起来,直到这个时候“山”前的人才看清,原来这并不是什么山,而是一只卧躺在地上的凶兽!
凶兽看到了程渡安,它金色的竖瞳闪动两下,接着张开血盆大口快速朝程渡安所在的地方而来。
这是一只仙级凶兽,力量几乎等同于人类修士渡劫期。
程渡安必死无疑。
尽管知道自己躲不开,可男人还是咬牙想要御剑逃离这里。
凶兽看到他的动作后,只轻轻用尾巴拍打了一下,程渡安就从天上掉了下来。
他躺在地上,能够感受到整块大陆都在因为凶兽的动作而震颤。
程渡安不是一个轻易认命的人,可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然就在闭眼的同时,他听到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怒吼。
下一刻地动山摇。
男人睁眼就看到,那只黑色的巨兽踉跄着后退而去,最终竟然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这是……”程渡安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又过几秒等烟尘散去他方才看清楚,原来是有人一剑刺穿了凶兽的咽喉。
如此强大的力量,就连程渡安都从没见过。
一身白衣胜雪的黎扶月,就这样擦干了长剑上的血污,缓步向程渡安走了过来。
而程渡安也正是在这一刻,爱上了眼前的人。
——是的,爱。
程渡安一直都清楚,他爱黎扶月。
就像他同样清楚,自己在爱的同时还深深地嫉妒着黎扶月一样。
那次黎扶月不但替他疗伤,甚至知道程渡安的目的后,还不嫌麻烦的带他去找到了那棵上古神树。
只可惜到了之后两人才发现,那棵树已经枯死了上千年。
最后他们虽然没有找到灵果,可黎扶月还是一路将程渡安平安送出了秘境。
也正是在这一路上程渡安意识到,闻名全修真界的黎扶月仙尊面冷心热,并没有传闻中那样遥不可及。
黎扶月越是这样,程渡安心中那团异火燃烧的越是旺盛。
明心宗的弟子都怕他、躲着他,更没有人会与他做朋友。
只有黎扶月不同。
——当一个人距你很遥远的时候,你绝对不会嫉妒他。但是当他突然闯入到你的生活里,却会叫你产生出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
程渡安就是这样。
他觉得,自己似乎可以摘下天上那一轮明月。
黎扶月距他越近,他就越是控制不住的嫉妒。
爱与嫉妒的种子一起发芽,互相缠绕着生根长大,难分难解。
……
“黎扶月,黎扶月……”程渡安的心口从没有这样痛过。
他慢慢地倒在了地上,脸上带着病态的笑容。
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处,感受着道心那一下下的震颤。
男人知道自己去往天眠宮的分.身一定是出了意外,但他现在完全无暇顾及。
程渡安的头发散了开来,他躺在地上一边笑一边轻声呼唤着那个名字。
卑劣又怎样?可我的确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我获得了力量,而且我们是一体的……黎扶月。
天眠宮密光山的小楼里,黎风兰只冷冷看了红衣人一眼,下一刻他就面无表情地把手中的匕首刺入了程渡安的皮肉。
一滴血在此时冲破男人的胸膛,缓缓地落到了黎风兰的手心。
这便是他的心头血。
红衣人瞬间一动不动,好像散去神魂一样被冻结在了这里。
而看到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手,黎风兰慢慢地将心头血攥紧,下一刻这东西就消失在了他的手心,回归到了主人的身体里去。
原本破碎的灵根有了生长的迹象,黎风兰的额头忽然出现了一道红痕。
不过只一瞬,那道红痕又消失不见。
房间内的阵法继续运转,红光大胜。
一道刺眼的亮光闪过,红色的“藤蔓”一点点消失,失去了支撑的程渡安慢慢倒在了地上。
见状黎风兰不由松了一口气,接着忍不住轻咳起来。他对程渡安这个恩将仇报,偷走他道心的人没有一点好感。
刚才那个阵法扰乱了红衣人体内的真气。
要是叫外人来看,他就是因为体内真气突然逆行,心头血不受控制破体而出,这才重伤身亡的。
死法已经设计好了,黎风兰现在要做的就是处理他胸前的刀伤,然后连夜将眼前这具尸体扔到别处,彻底撇清自己与此事的关系。
毕竟只要见到这具尸体,人们应该就能看出眼前的红衣人不过是一个分.身傀儡,以及他的修为究竟是从哪里偷出来的……
届时修真界绝对要因为这件事乱上一阵,黎风兰可不想被牵扯进去。
可惜在动手的时候,黎风兰不小心忘记了一件事:
他现在的身体,不是一般的差。
刚才那个阵法耗费了他不少心神,而黎风兰也还没有完全吸收那滴心头血。
因此就在他准备处理这具尸体的时候,黎风兰的额头忽然一阵刺痛。
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接着重重摔在了床上不省人事。
完蛋了……
黎风兰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我的房间正中央,还躺着个尸体,这尸体上的刀伤,还没来得及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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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风兰:危危危危危危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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