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婚礼会场如梦似幻, 几个服务员在小心翼翼地布置着鲜花和甜点。此时只有她们几个,她们便隔得远远的大声八卦着。
“诶?侬晓得这是谁这么大手笔伐?太阔了,给咱们整个酒店都包下来了的呀。”
“嗨, 就是老上电视的一个本地企业家, 家里往上三代都是富商,有钱极了, 本来说是要去奥地利办婚礼, 结果临时有事儿没去成,这才轮到咱们的呢!新娘子为这事儿,可老大不乐意了。”
“咱们饭店是全市最贵的了,这还不行的啦?我看那婚礼现场的花, 怎么也得十来万!”
“十来万?侬做梦,零头都不够, 据说360多万呢!全是新西兰空运来的。还有那餐具,都是人家自己带来的,水晶的,摔坏一个, 这个月的工资就别想了。”
“哇, 这也太有钱了, 新郎新娘的照片摆上了没?叫我看看!”
“在那个水晶屏风后面,还没摆呢,要看自己去看!”
于是几个小姑娘嘻嘻哈哈地跑了过去,一看之下,都有点惊诧:
“哎?这个新娘可真好看,仙女似的,但是这个……这是新郎对?”
“废话,不是新郎还穿着西装印在上面啊?”
“啧啧, 那这可真是……”
“没事了是不是!”经理突然走进来,喝道:“还不赶紧去布置!玩儿呢!”
小服务员们阵脚大乱,慌慌张张地跑去继续布置会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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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欢聚一堂,庆祝高靖先生与李秋也女士的婚礼!他们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一个是邓通转世,一个是嫦娥下凡……”
在司仪的聒噪声中,在华丽到近乎奢靡的婚礼现场,李正远一身西装,脸色却难看至极!似乎要随时跳起来打人!
方素梅握着他的手劝道:“孩子大喜的日子,你何必这样臭着脸呢!”
“大喜!什么大喜!”李正远恨恨地盯着台上那头发都花白的男人恨得咬牙切齿道,“那个高靖,他怎么有脸!”说着,他眼眶一湿,心中又痛又恨!
方素梅神色讪讪的,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可是看台上女儿笑颜如花,那幸福似乎是发自肺腑的。
整个婚礼现场像是童话世界一样,新西兰的花,非洲的草,奥地利的水晶装饰,女儿一身的钻石饰品,从王冠的鸽子蛋到戒指上的麻将牌,全都是极好的钻石——她差不多是把比弗利山庄的一套豪华别墅戴在了身上。但是那些饰品却埋没不了她,反而点缀着她,她站在那里就像个冰雪仙女一样,婚纱曳地,美得惊心动魄
——于是越发衬托得新郎高靖人老肚大,难看得要死。
因为李秋也执意要嫁这么个人,李正远几度威胁说要与她断绝父女关系。但是即便那样,也没能撼动她的决心。
那个高靖能在生意场上混出来,心理承受能力必然是超强的,除此之外,他还带着点没脸没皮的江湖气。为了娶李秋也,他来了李家好几次,还笑嘻嘻地劝李正远说:“我知道我喊你爸,你肯定心里也不舒服,要不以后我们兄弟相称?我叫你老哥,你叫我老高!”
李正远好歹也是个知识分子,气得差点没心梗去世。他当年看到伏明霞*嫁给梁锦松的报道,直说这女人猪油喝多了蒙了心,现在,喝猪油的轮到了自己女儿。
他和女儿促膝长谈了好几次,但是女儿只是淡淡地说:“高靖可以给我我想要的生活。”
因此,李秋也结婚,李正远一点也没敢和家里的亲戚朋友说,高靖送的豪宅、跑车,他全不要。若不是方素梅劝解了一个月,新娘娘家人这里,怕是就剩了母亲一个人。李正远已经想好了,今天婚礼后他就要和女儿彻底断绝来往,能出现在这里,是他对女儿的最后的付出。
现如今,婚礼现场的全是高靖生意上往来的伙伴、大大小小的领导——市、区委常委,区委政法委书记,市法院院长,工商所所长,各个路段的派出所所长、副所长。方素梅看着女儿游刃有余地敬酒、调侃,心里也是难受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明明那么多年轻的小伙子,条件又好,又聪明……她还记得女儿大一的时候有个小警察追求她,帅气的模样,人也踏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女儿还是没跟他成。
方素梅唯恐是自己看低了高靖,很想从他身上找出点什么与众不同来,但是除了有钱,眼前的男人就只是个老人而已。
哪怕女儿嫁给他儿子呢……
李秋也却很高兴。
自然,一开始,她也想要尝试着靠自己的努力去打拼的。在她的同学还沉浸在学生会、恋爱这些事里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在假期去一些顶尖的金融外企实习,见识着社会的残忍与她的渺小。
实习的第一年,她住的地方是赵娜的宿舍,放假了学生都不在,她一个人拿了钥匙守着鬼气森森的宿舍楼,感觉寂静得鸟拉屎的声音都能听见。宿舍里连空调和暖气也没有,冷得她早晨起来脸都被冻得僵硬。即便如此,第二天,她还是可以如斗志满满的勇士,背着自己唯一的el千里迢迢奔赴战场——却依旧是公司里最寒酸的包,衣服也是最普通的。
她的工资不足以让她打车上下班,实习生的打车费又不给报销,所以只好挤着地铁去上班。当然,每天都有男人殷勤地说,“秋也,让我送你回家。”但她不敢轻易选择,漂亮的女人太容易被人说三道四。
于是,每天,她只好忍受着不自量力来搭讪的男人,趁机想要揩油的痴汉,哪怕不幸被捏了屁股,却连谁干的也不知道,不知道该骂谁好。
她美丽,但却渺小,罐头里众多沙丁鱼中的一条。
但她没有退缩。
骄傲如她,也开始学着讨好上级,看到女上司钱姐的白包上有了点污渍,于是自己掏钱买了一套高档的包具护理,打算下班的时候送给她。
但是钱姐笼着Loro Piana的大衣,疏离而礼貌地婉拒道:“多谢你,但是我送去专柜保养就好了。”
或许对方没有恶意,但是李秋也难堪得回到宿舍就把东西扔了。
而带她实习的女同事Laura,名校毕业,美若天仙,职位是高管,男朋友开着法拉利在公司楼下求婚,场面浪漫至极。据说男方家里在北京光四合院就有两套,当地就更不用说了,两人门当户对。结婚时公司的人送她的贺礼都是贵得咂舌的牌子,李秋也只得硬着头皮花了两个月工资送了她个e的包。
包是送出去了,但是对方的经济水平显然超出了这种初级的奢侈品行列,只是淡淡道:“秋也,你现在还小,不用这么破费的,这包你自己留着背。”
她坐在一堆奢华的礼物之间,跟个女王似的。
似乎看出来她有点不高兴,一个长舌的阿姨后来安慰她道:“小也,你这么漂亮,之后嫁给好人家没问题的,你别看Laura那么高傲,她啊,原来可丑了,去日本花了五十多万整的,脸上没一个地方是真的,哪像你这么天生丽质……公司里喜欢你的多多呀,挑个有钱的嫁了!”
还不如不说。
李秋也回到空荡荡的宿舍里就痛哭了起来,大晚上的,那哭声跟闹鬼似的在走廊里回荡。
她感觉自己唯一的优势,似乎也在金钱面前丧失了作用。
但她依旧没有退缩。
她还是在疯狂地努力着。油腻总裁包养的暗示装作看不到,同事说她的升职是靠着睡了基金经理装作听不到。甚至追求失败的行业内大佬放言,如果她不肯就范,就让她一辈子进不了这个行业,以后连工作就别想找。可她在隐隐的恐惧中不断告诫自己,对方只是在放屁。
她试图用她的能力与智慧,爬入这个行业的顶层。
也顺便开始物色合适的结婚对象。
诚然,疯狂追求她的人是不缺的,层层叠叠,战士一般前赴后继,但每当她遇到一个还好的,总还会有更好的,更有钱的,更有权的,一层层向上,没有尽头。
她很清醒,即便是小富之家也会调查儿媳的背景,她不能和太多男人有瓜葛。
第二年,李秋也有了经验,提前在那里租了房子,一个月3000多,有电梯,一室一厅装修得可爱又清雅,据说房东手底下10多套房子,这套看她是学生又好看,给她便宜了一千块钱。连中介都说,“小姑娘家境不错啊,还没毕业爸妈就舍得给你租这么贵的房子。”
但她知道自己的斤两。
就好比她和她的同事们看上去那么近,其实离得那么远。她们有着浅水湾的房子,开着玛莎拉蒂,假期往来与美国与欧洲,那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人生,工作只是消遣。而她,只能蜷缩在这个小出租屋里。
在这期间,她的心态不止崩溃过一次,她给父母打电话,声嘶力竭地哭诉着他们的无能。李正远愧疚地安慰她,允诺她一定给她买一套属于她的房子。
父母越好,她越生气,生自己的气,这样的对话,往往以她的痛哭告终。
越是在这里呆久了,就越失衡,越是离金钱近,就越焦虑。
她高估了自己的心智,奢靡的生活近在咫尺,令她本来就虚荣的心思越发强烈。多少个夜晚,她难过得几乎睡不着觉……心里像被油烹着似的,被毒缓慢地侵蚀,想变好,想变得更好,想站在最高点上,不用再忍受那些恶心的人或事。
……每一个假期,这种感觉都在累积。父母还为她的努力而欣慰,却不知道每一个假期,她认识的人都在不断上升上升,而她的心态在不断失衡失重。
她开始认识更有钱的人,更有权的人,高傲的女上司和女同事在他们面前,又变成了点头哈腰、卑躬屈膝、装疯撒痴的破落户……但她知道,她还不如那些破落户。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啊,那是阶层与阶层之间的鸿沟,已经不是努力工作或者足够上进就能够超越的了。
困难不会让一个人绝望,但一眼看得到结局的人生会。
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虽然她能力出众,但穷其一生,最高最幸运也只不过是卡在比钱姐高一点的位置上,有一个透明的天花板在哪里,她一辈子也突破不了。
她决定遵从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嫁给一个有钱人,而且不能只是普通的有钱人。
世人总觉得美人就该配俊男,那些选择了有钱人的漂亮的女人,大家总希望她们是有点什么苦衷的,最好是由于家境贫寒负债累累,又或者是父母有疾病,再不然就是从小缺乏关爱。
就连那些女人,也无法大大方方地说一句——我就是爱钱、想要把自己得天独厚的资源最大化。
李秋也自然也不会这么说,因为矛盾且可笑的是,有钱人也不希望女人爱的是他们的钱。
只可惜,嫁给有钱人,并不比成为一个大明星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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