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世子头疼欲裂, 渐渐的没了耐心:“莲房,你有心思去同情唐氏,可怜宝珠, 能不能也怜惜一下我们的亲生女儿?”
好说歹说不管用,废世子换个主意, 以毒攻毒, 失望的看着妻子, 痛心道:“对于一个有仇之人, 你都肯这样慈悲心善,为什么却不肯善待自己的亲生女儿?惠儿有做错什么事情吗?她有罪吗?她活该被唐氏换掉,活该被替换身份, 活该替李家儿子换亲吗?莲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当年那个善良纯真的小姑娘去哪儿了?!”
废世子一连数问,直接把谭氏给噎住了,怔楞几瞬, 面红耳赤道:“我,我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么多,那便应该吗?!”
废世子看着她,严厉道:“莲房, 你有没有想过,方才那一席话若是叫惠儿听见,她该有多难过?她是唐氏阴谋的受害者, 她被毁了半生,她才是最有资格处置唐氏和李家人的人!原谅也好, 不原谅也罢,我们有什么资格慷他人之慨,替惠儿下决定?受害最深的人明明是她啊!”
谭氏原就懊悔, 再听丈夫说完,更觉羞愧的站不住脚,声如蚊讷道:“是我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方才那话别再提了,见了惠儿也不要说。”
废世子道:“那孩子流落在外,又被唐氏和李大郎百般压榨,可怜的紧,咱们做父母的没给过她一点关怀,这会儿可不能再叫她伤心了。”
谭氏连声应是。
夫妻俩从牢房外边离开,便往白氏处去寻她,道是前事业已分明,想去见见阔别数年之久的亲生女儿。
白氏自无不应,只笑着嘱咐说:“那孩子虽长于贫困,言行举止却很大方,人也聪明,才十一岁而已,咱们找个先生教她读书写字,能调理好的……”
废世子听得颔首,谭氏听她说那孩子不曾读书写字,心里边先是诧异,旋即生怜。
谭家祖上也是阔绰过的,饶是这两代败落了,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其实没怎么受过穷,宝珠虽不喜文墨,但终究也是读过书的,字也写的可以,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却连字都不会写,两下对比,更显得李惠儿凄惨了。
王氏在内室同李惠儿说话,白氏领着他们夫妻俩过去,谭氏紧跟在丈夫后边,眼见着离内室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腹腔里的那颗心脏也不禁跳的更快了。
饶是不情愿,她也不得不承认宝珠是像唐氏的,柳叶眉,杏子眼,母女俩面容有八/九分相似。
那惠儿呢?
她的亲生女儿,也跟宝珠像唐氏一样与自己相像吗?
十一岁的女孩儿,肯定出落的很漂亮……
白氏前边进了屋,便有仆婢笑着通传入内,旋即便是王氏含笑的声音,带着一点儿鼓励与抚慰:“惠儿,你爹娘来了……”
谭氏心脏咚咚咚跳的激动,嘴角也噙了三分笑意,进门之后便见王氏站在右手边,身旁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儿,身量不如宝珠高,神情略有些局促,往脸上看,并不十分出挑,小圆脸,两颊被太阳晒得有一点红,活脱儿就是个村妞儿,跟她想象中肤色白皙、吐气如兰的女儿一点都不一样。
还有,谭氏嘴边的笑容无声垮了下去,这女孩儿长得像死了有些年的婆婆。
谭氏脸色霎时间就变了,心头那一从烧得正旺的期待之火迅速被现实浇灭,扯了下帕子,低头看着自己脚尖,什么话都没说。
她心里失望,废世子却是又惊又喜,近前两步仔细端详李惠儿几眼,眼眶忽的湿了:“像你祖母。”
白氏与王氏听得难过,也跟着落下泪来。
李惠儿早就听两位婶娘说过自己肖似祖母的事情,这时候听父亲这般说,心中颇觉荣幸,又暗松口气,笑一笑,劝道:“或许是上天知道父亲母亲和神娘们思念祖母,所以才叫我长成这样的呢?您快别哭了,骨肉团聚是大大好事,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还掉眼泪呢?”
废世子听她说话极有条理,言辞之间又颇为体贴人心,愈加动容,伸手去抚了抚女儿面庞,怜惜道:“我这女孩儿如此懂事,偏生命途多舛,遭了这么多的苦难,好在现下回来了,阿爹必定加倍弥补于你!”
说完,又温声道:“你从前既叫惠儿,现下便只暂时用着这名字,不是阿爹不想让你认祖归宗,而是你的名字还得叫老爷子来起才体面,等咱们到了京城,叫他老人家专门给你起个名字,再一起写进族谱,便是咱们马家的正经姑娘了。”
李惠儿虽只到了这儿不到一日,却也迅速意识到老爷子才是这家至高无上的存在,知道让他起名是一份荣誉,父亲也是为自己好,自不推脱,笑盈盈的点头,应声说:“是!”
她双眼发亮,紧盯着面前身材高大的父亲瞧,看他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己,心里边的欢欣多的要漾出来了。
原来天底下的父亲不都是李大郎那样的,老婆说什么都不敢吱声,走路一瘸一拐,对着儿女的时候倒开始摆威风,好像多打自己几下、骂自己几句,便显得他格外有本事似的。
不过也是,本来就不是亲生女儿,怎么指望他真心疼爱自己?
从前她挨打的时候还会觉得难过,可现在她不在乎了!
她有父亲了!
她的父亲高大挺拔,说话时像春风一样和煦,跟李大郎那个自卑怯懦、只知道对弱小女儿耍威风的瘸子好一万倍!
屋里边气氛和睦,白氏脸上也是笑意盈盈,余光瞥见谭氏消极中难掩恹恹的神色,心头忽的一跳。
当着惠儿的面,白氏不想叫惠儿觉得生母不喜欢她,只是那孩子本就聪明,这时候纯粹是因为只顾着父亲而暂时没想到母亲,等她回过神来,看亲娘见了自己就跟死了娘似的耷拉着一张脸,看不出端倪来才奇怪呢!
白氏心中暗急,又不想真把谭氏逼急了坏了她们母女情分,不动声色的拐了谭氏一下,柔声劝道:“大嫂,怎么还愣着?这么久了都没回过神儿来呢,快别难受了,孩子回来了,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咱们就别想了。”
被她这声音提醒,废世子与王氏一道看了过去,其中还有一道裹挟着希冀与盼望的目光,那来自于第一次见到母亲的李惠儿。
丈夫的眼底透露出希冀与催促,谭氏看懂了内中深意,转念一想自己对这孩子心生抵触的原因,不禁又自责起来。
对于宝珠,她能够对自己说事发之时那只是个孩子,对于唐氏,她能够体谅唐氏与孟郎的爱情,现下又怎么能因为长相而不喜欢自己的亲生女儿?
相貌如何,难道是她自己能选择的吗?
丈夫的相貌便是像了婆婆,只是因着男女差别,这才不甚明显,难道她也要恨屋及乌,连丈夫都不喜欢了吗?
谭氏心中歉疚,再面对女儿时,便真心实意的落下眼泪来:“苦命的孩子,快过来,叫娘看看你!”
她打量李惠儿的时候,李惠儿也在看她。
屋里边妯娌三个,单论相貌而言,谭氏是最美的那个,饶是青春不再,仍旧是身段婀娜、容貌娇美,不言不语手持帕子站在那儿时,自有一股空谷幽兰般的静美典雅。
李惠儿愣愣的看着她,心想我娘可真美,我长大了也会像她这么漂亮吗?
这想法转瞬即逝,她旋即又有些黯然。
十多岁的孩子,已经明白什么是美丑了,也知道自己的容貌是什么水准,虽然完全说不上丑,但距离亲娘这样的美貌,显然还是有相当一段距离的。
李惠儿轻叹口气,满脸羡慕:“娘,你可真好看,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看就好了!”
谭氏嫁进马家小二十年,唯一会在容貌上得到肯定的时候就是在自家院里,别的地方毫无疑问都是老爷子和老太太的天下。
老爷子是穷人家出身,打心眼里有一种朴素的美丑观,娇娇娆娆风一吹就倒的不好看,巴掌小脸的更丑,天底下就数老妻那样大脸盘子的结实婆娘最美。
老太太一气儿生了仨儿子,后院把持的死死的,老爷子的小老婆们可劲儿的奉承,儿子们都是马屁精投胎,一个比一个会说话,儿媳妇就更加不敢拆台了,直把老太太夸成了九天仙女,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久了,她很难不膨胀。
有这老两口在头上顶着,谭氏这样娇柔婀娜的美人这辈子都别想出头,老太太是个大脸盘子,两个弟妹也是大脸盘子,妾侍生的儿子们娶的妻室也是一水儿的大脸盘子,用老爷子和老太太的话来说,就是长这种脸的有福气,能旺家。
谭氏嫁进马家多久,就因为这长相身段被排挤了多久,冷不丁听女儿夸自己好看,感动的差点哭出来,依依的拉着她的手,只觉面前的小圆脸和红彤彤的小脸蛋儿也跟着顺眼起来。
娘俩就这么说起话来,李惠儿满脸濡慕,谭氏温柔款款,废世子笑吟吟的看着她们,眼角眉梢都透着欣慰。
白氏与王氏都松了口气,妯娌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
白氏同李惠儿说:“家里边孩子多,女孩儿也不少,最不缺做伴儿的,我有个女孩儿,比你小两岁,你们俩年岁相当,正可以玩儿到一起去,左右住的也近,得了空便过来玩!”
李惠儿感激的行个礼,轻声应了。
白氏却觉得她身边仿佛还少了点什么,瞥见秋兰秋月两个丫鬟侍立在侧,方才反应过来,叫人近前来,嘱咐说:“此前差你们往李家去接人,姑娘也是你们俩一路照顾着的,这会儿还叫你们俩跟着,惠儿初来乍到,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记得多多提醒一二。”
她怕谭氏和废世子觉得自己是在安插眼线,说完便莞尔道:“好歹是相处了一路子,总归是熟悉些,叫跟在惠儿身边,她也多个照应,只是这两个丫鬟我用的顺手,可舍不得给你们,顶多一个月,便得给我还回来。”
白氏说的面面俱到,废世子与谭氏自无异议,李惠儿今日见了许多人,虽然皆是血缘上的至亲,但毕竟不曾相处过,终究有些陌生,现下听二婶说秋月秋兰二人仍旧跟着,也着实暗松口气。
王氏料想大房一家三口还有话说,这时候倒不挽留,温柔拍了拍惠儿手背,说:“一路过来也该累了,回去同你爹娘说会儿话,早些歇息便是……”
这话说完,妯娌三个都愣住了。
只顾着认亲叙话,都没来得及给惠儿安排住处呢!
大房的院子是老爷子亲自敲定的,只能住夫妻俩加一儿一女,叫亲生女儿去住下人房又或者是到老二老三家借宿?
废世子可干不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儿。
谭氏满面歉意,看看丈夫,再看看面前女儿,不禁抬手扶额。
“惠儿,娘真是对不住你,”她说:“今天刚知道你回来,都没给你收拾屋子……”
李惠儿也知道自己回来的突然,父母此前并没有半分准备,此时听谭氏致歉,颇觉不好意思,赶忙说:“没关系的,我什么地方都能住,李家还没盖房子的时候,我还睡过草垛呢!”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
谭氏给逗笑了,迟疑几瞬,又温柔道:“宝珠屋里倒很宽敞,住两个姑娘也绰绰有余,她比你大一天,你叫声姐姐也使得,便暂时先挤一挤,姐妹俩一起住,好不好?等到了京城,娘给你找个大屋子住,再不用这么挤在一起了!”
话音落地,屋里边的人都愣住了。
李惠儿怔怔的看着她,脸慢慢涨红了,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然后慢慢的掉了下来。
“娘,”她红着眼睛说:“我才是你的女儿呀。”
谭氏被她哭的无措:“我知道啊。”
“我不要跟她一起住,我为什么要跟她一起住?”
李惠儿抽了抽鼻子,哽咽道:“因为她,我吃了那么多苦,这么大了才回到爹娘身边,她却替代我在这个家里享清福,现在我回来了,她凭什么还留在这儿?她才不是我姐姐,她是小偷!她偷走了我的身份,也偷走了我的爹娘,我才不要跟她一起住,才不要管她叫姐姐!”
谭氏满脸愕然,怔楞几瞬之后,吃惊道:“你这孩子,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做错事的是唐氏,同宝珠有什么关系?当年她也只是一个婴孩而已,怎么能把一切都怪在她身上?”
李惠儿没想到自己温柔美貌的娘会这么说,当即便呆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泪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可是,”她小声地哭,说:“可是我才是你的女儿啊,她娘把我换走了,她偷走了我的身份,我吃了那么多苦,李家人打我、骂我,还要让我去换亲,我活该这么倒霉吗?我恨死他们了!”
废世子听得难过,心下亦是恼火,看向妻子时,语气里少见的添了责备:“莲房,你少说几句!没看惠儿哭了吗?!”
白氏看废世子带谭氏过来,便以为他们夫妻俩内部已经达成共识了,虽然此前也察觉谭氏脸色不好,但是这母女俩很快就言笑晏晏,她也没往心里去,这会儿听谭氏如此言说,怔楞过后,旋即怒从心起。
一个是亲生女儿、马家骨肉,一个是产婆孽种,私通而生的奸生女,到底该站哪边儿还不清晰吗?
大嫂是不是脑子傻了,连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没了?
孩子才刚回来,就在她面前说什么“姐妹相称”,是诚心想剜人心肝吗吗?
孩子听了心里边该有多难受?
再说,留不留马宝珠这事儿你做得了主吗?
别说是你,你男人都拿不了这个主意!
动动嘴皮子就叫马家收容一个私通而生的奸生女,你当老爷子是死的,脑子也跟你一样进了水?!
谭氏把话说成这样了,白氏也不再遮掩,将李惠儿拉到自己身边将人搂住,抚着她哭的颤抖的脊背安抚,冷冷道:“大嫂,话最好不要说得那么满,毕竟咱们都是小辈儿,这事儿还得老爷子拿主意呢!”
王氏用帕子帮李惠儿擦泪,也淡淡道:“惠儿别怕,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李惠儿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含恨道:“那李家人和那个小偷呢?爷爷会处置他们吗?!”
王氏坚定道:“一定会。”
谭氏却错愕道:“你想怎么处置他们?”
“我想杀了他们!”
李惠儿红着眼睛,满脸恨意:“他们偷走了我的身份,又不曾好好对待我,我在李家吃了十一年苦,还要被榨干最后一滴油,他们不该死吗?!”
谭氏不曾想自己的亲生女儿会说出这样冷血而残酷的话来,怔楞的看着她,好像是吓了一跳似的,忽的朝后退了几步。
“你,”她瞠目结舌:“你还是个小孩子,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想法?李家人好歹将你抚育到十一岁,整整十一年,即便是条狗,也该有感情了?你竟能毫不迟疑的致他们于死地?还有宝珠,你甚至都没有见过她啊!”
“娘,你怎么能这样?!”
李惠儿心头钝痛,失望而委屈的看着她,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他们改变了我的一生,虐待我,利用我,我不该恨他们吗?我是没见过那个宝珠,可是我一想到我在李家受苦的时候她却在马家享福——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气愤,有多委屈吗?!”
谭氏被她问住,再看着她那张同婆母相似的面庞,霎时间回想起当年,旋即便冷下脸来,呵斥道:“谁叫你这么跟长辈大呼小叫的?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温柔美貌的亲娘变了,她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硬邦邦的石头,好像她是一个陌生人,而那个小偷才是她百般疼爱的亲生女儿一样。
马宝珠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回家了,可是娘不喜欢她。
娘喜欢那个小偷,还想叫小偷继续留在这个家里,跟自己姐妹相称。
可是凭什么?!
因为那个小偷,自己受了那么多苦,而小偷呢,半点惩罚都没有受到,就可以继续留在这个家里享清福!
这不公平!
李惠儿这么想,并且大哭着喊了出来。
屋子里闹成一团,白氏与王氏铁青着脸,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谭氏的心口又开始疼了,再听那女孩儿哭的吵闹,心中憎恶愈发深了,抬手一指她,身子直打颤:“还不快快住嘴!”
李惠儿的确不哭了,不过不是因为谭氏这句话,而是因为“啪”的一声脆响,废世子一耳光打歪了谭氏的脸,力气之大,叫她一个踉跄,跌跌撞撞的碰倒了座椅,猛地栽倒在地。
“你疯够了没有?!”
废世子忍无可忍,神情暴怒,见谭氏闷哼一声,跌在地上起不了身,竟没有去扶:“谭莲房,你睁开眼睛看清楚,这是你的亲生女儿,不是那个贱妇跟人私通生的野种!你是不是发了昏,亲生女儿不要,非得去伺候那个奸生女?姐妹相称——你真不怕脏了马家的门槛!”
谭氏完全傻了,在地上瘫了好一会儿,才发疯似的跳起来,手脚并用冲过去打他:“马长彦,你这个混蛋,你居然对我动手?你居然打我?!”
“打你怎么了?”废世子又是一巴掌过去,将她抽倒在地:“你不该打吗?!”
谭氏的眼泪就跟河水似的,哗啦啦淌下来了。
李惠儿被白氏揽着,站在一边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前不久还夫妻和睦、三口安乐,这时候却被撕开了假面,一地狼藉。
什么都变了。
白氏察觉到她身体在打颤,实在心疼,不想再看那对糟心的夫妻,忍怒道:“大伯,管教妻室可以回自己院里去管教,别闹到弟媳妇面前,一来实在难看,二来这么大的架势,我跟三弟妹不怕,孩子也怕啊,是不是?”
不等废世子应声,她便继续道:“大房那儿没地方就算了,我这儿有,你们那儿事情多,叫惠儿住在我身边,倒还安生些。”
废世子听得出她话中深意,愈发恼怒,亲生女儿回来了,却住不到爹娘身边,反倒是那个野种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这他妈不可笑吗?
传出去了别人以为他脑子有病,就喜欢替人养野种呢!
“不劳弟妹关系,惠儿是我的女儿,我必然会照顾好她,至于鸠占鹊巢的那个小偷,自然也有法子处置。”
废世子回了白氏一句,旋即便厉了神色,吩咐身后常随道:“带几个人回去,把宝珠住的屋子给我清出来,再把她投进牢房,好叫一家团聚!”
常随听了事情首尾,自无疑虑,行礼之后应声而去。
废世子便转向李惠儿,柔和了神色,和煦道:“你娘她前不久病了一场,神志便有些不清楚,你别跟她计较,阿爹是真心喜欢你的……”
他伸手过去,温和说:“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跟阿爹回去,好不好?”
李惠儿没法说不好。
就内心深处的想法和亲疏远近,她是想跟二婶一起住的,跟三婶一起住也可以,但是亲生父母身边……实在是没那么高的期望了。
可是她也没法拒绝。
二叔三叔毕竟是叔,爹娘再不好,那也是爹娘,这时候不跟爹娘住而是跟婶娘住,以后一家人之间恐怕就没法和和气气的见面了。
李惠儿强迫自己挤出来一个笑,将手放到了父亲掌心,乖巧的说:“我跟爹娘一起住。”
她回过身去,同白氏和王氏行个礼,落落大方道:“多谢二位婶娘好意,只是我刚刚才见到爹娘,实在不舍得同他们分开,明日再来训你们说话,好不好?”
这孩子懂事的叫人心疼。
这种明明是自己家、自己爹娘,却得察言观色,小心不叫爹娘不快的懂事,实在是叫人难过。
白氏“嗳”了声,示意婢女将谭氏搀扶起来,又吩咐秋月秋兰:“照顾好咱们家大姑娘,大嫂身子不好,只怕没什么精力顾及,大哥又是男人,没那么细心,姑娘那儿若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便来寻我。”
秋月秋兰齐声应了。
废世子笑着说了声弟妹客气,神色却有转瞬阴鸷。
谭氏木着脸站在一边,两腮上赫然印着两个巴掌印儿,谁都没看,什么话都没说。
一家三口就这么走了。
白氏同王氏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出了几分担忧。
但也无计可施。
若是老爷子在这儿,一句话就能把事情定下,可她们二人皆是妇道人家,若是长嫂也便罢了,两个弟媳妇,实在不好多管大伯的家事。
王氏低声道:“也只能叫人多盯着点了。”
白氏头疼极了:“但愿别出什么事,顺顺遂遂的等老爷子传咱们进京。”
……
废世子一家三口回自己院里去,路上废世子拉着女儿嘘寒问暖,极尽关切,谭氏则跟个隐形人似的,一声不吭。
离大房院子越近,嘈杂声便越响,冷不丁门口那儿披头散发的跑过来一个人,废世子吓了一跳,定睛一瞧,才认出来人竟是马宝珠。
他护住女儿,皱着眉头,厌烦道:“不是说叫把她投进监牢吗,怎么还在这儿?!”
常随吩咐几个婆子来抓她,扭打半晌,总算将人控制住了,这才擦汗道:“宝珠小姐……不,她挣扎的厉害,想往外边儿跑,属下一时不防,才叫她钻了空子。”
马宝珠满脸张皇惧怕,像是不认识废世子一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前不久还温声笑语、言辞宠爱自己的父亲,对上他的视线,却只瞧见了厌弃与烦闷。
这时候她视线一斜,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登时放声大叫,哀求道:“阿娘,救我,救我啊!他们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可能不是你的孩子呢?阿娘!”
喊到最后,那声音变得凄厉,风声中被拉得很长,刺人耳膜。
谭氏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忽然落下泪来,靠近丈夫几分,轻轻拉了拉他衣袖:“求你了,放过宝珠,她什么错都没有……”
废世子无语至极,不耐烦到了极点。
即便是求情,就不能等到亲生女儿不在再说吗?
到时候瞒着人将宝珠送出去,给她一条活路也就是了,何必非得当着所有人的面、叫亲生女儿听得清清楚楚?
你是生怕这孩子不够跟你离心?
废世子震袖将她甩开,不耐烦道:“不可能,你闭嘴!”
马宝珠被人堵上嘴拖走了。
谭氏神情麻木的目送她离去,什么都没有说,落在废世子和李惠儿身后,跟着他们的步子慢慢走,像是个失了七情六欲的游魂。
拐过长廊,院子里有一口井。
废世子只顾着同女儿说话,没发觉谭氏已经停了脚步,跨过低矮的栏杆,走到了院子里。
身后仆婢瞧个正着,忙惊声道:“郡王妃,不可!”
废世子愕然回头,便见谭氏身形单薄,面色凄惘,看也不看他,毫无留恋的跳入井中。
“扑通”一道声响,打着圈儿,自井中慢慢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老朱在这儿,井盖当场就会被钉上【托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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