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正是活泼爱动的年纪,这些时日又同他的赵虎叔叔学了个一招半式的, 因而这会儿只是小脸儿红扑扑的, 倒没见多少疲累之态。不过方慕还是牵住了他那双软嫩的小手,喜得他眉眼弯弯的, 嘴角翘得高高的。
被飞燕搀扶着的庞夫人见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展露笑颜, 只觉得周身的疲惫好像尽数全消了一般。其实打从方慕放慢步调迁就她,庞夫人便察觉到了, 见方慕体贴温柔, 她心中好似喝了温温的蜜水,甜丝丝的同时又觉得万分熨帖。
自然, 庞夫人也没错过方慕对飞燕使的眼色,见自家这皮猴儿似的闺女上前来搀扶自己, 她这心里头啊, 既欢喜又忧愁。喜的是,长子看上的姑娘竟这般灵秀聪敏、体贴温柔, 忧的是, 闺女再这么大大咧咧下去,就算真嫁出去了, 将来被婆婆打回来可怎么办。
等庞夫人将这种纠结暂时抛到脑后的时候, 她们一行人已然登上了繁台。
庞夫人带来的四个侍女动作利落且富有韵律感,只是片刻的功夫便将厚实却也柔软的八尺见方的布料铺展,比寻常茶案的腿儿要短上一半的花梨木桌也放在了中间,滚圆的五个蒲团绕桌摆好。
待大家入座后,名唤红袖的侍女端上来了四色重阳糕,名唤绿竹的侍女奉上温着酒的青釉莲瓣注子配四个青釉莲瓣纹酒杯。
“这重阳糕和菊花酒是府中大厨所制,并没什么新鲜味道,你们就略尝一些,应应景。”庞夫人那温柔慈和的目光落在了方慕身上,笑道。
“我娘说的没错,这重阳糕和菊花酒每年都是这个味道。”飞燕只瞥了桌上的杯盏一眼,颇有些嫌弃的意味。她的双眸紧紧盯着方慕,期盼之意早已流露了出来,叫人想忽视都不成,她道:“方慕,我想喝你亲酿的菊花酒,亲手做的菊花糕!”
“飞燕,怎可如此失礼!”庞夫人的眉头微蹙,轻斥道。虽然意思是这个意思,可怎么能这么说呢,叫人家阿慕怎么看庞家,这孩子,这不是坑哥吗!
“伯母,没什么的,飞燕若不是与我脾气相投,亲近非常,她必不会如此自在的。”方慕笑道:“这次来我的确准备了些糕点和酒水,若伯母和飞燕不嫌弃的话,请品尝一二。”
“怎么会!阿慕做的点心伯母是尝过的,滋味绝顶,叫人再难忘记。”言语间,庞夫人也带出了几分期待之意,笑容满面道。
“阿慕你的手艺最好啦,我恨不得天天赖在你那儿呢!”这是飞燕的真心话。
等方慕带来的食盒一个个被揭开,庞夫人和飞燕眼底的惊喜之色几乎都要满溢出来了。青梅果酒通透清澄,果香若有似无,勾人心弦。桂花酒色如琥珀,绵甜醇净,桂花香味浓郁。三种重阳糕皆为新鲜式样,色泽鲜润,香气扑鼻。
最叫庞夫人和飞燕惊讶欢喜的是那个铺着果酱的奶白色绵软糕饼,式样和香味都极新奇,勾得她们的心里痒痒极了。
“伯,伯母,蛋糕,这是蛋糕!”百岁吧嗒了吧嗒嘴儿,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庞夫人的心都快化了!软软萌萌、乖乖巧巧的小娃儿呀,她都多少年没见过没抱过了,她都快忘了那是什么滋味了。不过现在有方慕,她又有盼头了!
“原来这是蛋糕呀,小百岁懂的真多!”庞夫人伸手轻轻蹭了蹭百岁的嫩脸蛋,笑道。这样直白的夸赞叫小百岁的脸上浮起了一片晕红,不过小嘴儿却是咧开了,露出了一排细细小小的银牙。
蛋糕被切开后,断面上淡黄色的蛋糕胚、莹洁如雪的鲜奶油和色若红玉的果子酱层层叠叠,颜色夺目,叫人看着就食指大动。更不要说那诱人的蛋奶香味与清甜微酸的果子香融合到一处形成的独特味道,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叫人忍不住流出口水来。
百岁分到蛋糕后,心急的都顾不上拿银勺舀了,直接张开嘴猛咬了一口,红红的果酱和白白的奶油都沾到他的鼻尖和脸颊上了。
“呜,嗯,好,好吃!”百岁的双眸睁得圆溜溜的,他伸出舌头将红嫩唇瓣上沾着的少许果酱和奶油舔回口中,哼哼唧唧道。
“阿慕的确心灵手巧。”庞夫人的脸上浮现出了满足惬意的笑容,她看向方慕,称赞道:“第一层口感绵软,第二层细腻润泽,第三层的果子酱酸甜可口,在口中与浓郁的蛋、奶味道融合,鲜香味更浓却丝毫不腻人。我尝过许多种糕点,却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
方慕被夸得双颊绯红,她抿了抿唇瓣,腼腆道:“伯母喜欢便好。”
离她们比较近的周家和杨家人里头有几个跟百岁年级差不多的小娃儿,他们的鼻子可灵敏得很,早在蛋糕被切开的时候他们便嗅到了那随风飘来的独特香味。等寻到了源头,他们便瞧见了百岁那张沾着奶油和果子酱的小花脸儿,百岁每吃一大口,他们就咽一下口水。
有两个平日里被家人千娇百宠的,都快馋哭了,圆润的小身子他们的娘亲怀里扭过来扭过去,闹着也要吃好香好香的糕糕。
“十二郎,咱们这里的糕糕也好吃呀,你尝尝看!”周五娘将一叠白玉糕端到幼弟的面前,诱哄道。
周家与庞家向来不睦,她与庞飞燕也一向不和,怎么可能为了一块样式新鲜了些的糕点就给庞家低头!
“不,不香,硬,不好吃!”小十二郎皱着小眉头,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将那一碟白玉糕往外头推了推。
“我不,我就要吃,你们去买,咱家不是有的是银钱吗?”杨家那小祖宗也闹起来了,连蹦带跳,又哭又闹。
杨家人听到那句有的是银钱的话,脸色大变。这小祖宗的娘亲赶忙将他的嘴给捂住了。
然而,哭声并未停止……
“啊!!!!!!”
“救命呀!!!!”
“来人,快,快来——”
越发清晰的哭叫声,掺杂着凄厉的哀嚎声和呼救声自繁台之下乘风而来。紧接着三四十名手执滴血长刀的青衣人拾级而上,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们的形容如同凶神恶煞一般,杀气腾腾,让那悦耳动听的丝竹管弦之声就此戛然而止。还有那渐渐浓郁的血腥气,叫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周家三郎的夫人先受不住了,猛地瘫倒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声音凄厉而绝望。
“我看到了,他们,他们见人就杀!怎么办?我们完了,我们完了!”她叫道:“我就说我今日身子不适,不想来繁台登高的。可你们偏偏不许,说这是规矩,哈哈,规矩,这下好了,我们一个都逃不脱了,逃不脱了!”
“娘,我不想死啊!”杨家三娘紧紧搂住杨夫人的手臂,隔着三层衣衫都将杨夫人掐得钻心疼。
“钱,我们可以给他们银钱啊!”杨家有人道:“他们要多少金银珠宝都行,只要他们放我们一条生路!”
“他们若是真想要金银珠宝,便不会如这般肆意取人性命了!”周五娘的小脸儿苍白,连唇色都暗淡了许多,她哭道:“我只盼着,盼着朝廷能快些派人来救我们!”
“若我们坐以待毙,便是救兵飞驰援救,怕也迟了。”方慕的心也是一沉,就这么会儿功夫,靠近石阶那边的的人家已经躺倒了十几个人,生死不知。繁台之上多是女眷,只有十来个护卫并壮年小厮。方慕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三哥一行人,也不知道是他们现在的情形如何。
有人狼狈逃窜,慌不择路,也有近十个通晓拳脚功夫的同青衣人交上了手,还有些豁出性命的小厮、侍女,也不拘是杯盘碗碟还是树枝、石块了,抽冷子便往青衣人那边丢,倒也给他们制造了些麻烦。
“没错!想等人救没错,但至少在救兵到来之前,我们得活着!”飞燕自靴筒中抽出一把短匕,言语铿锵有力,似有金石之声。
眼看着七八个黑衣人朝她们这边逼近,飞燕将短匕紧紧握在手中,她扭头对庞夫人和方慕说,“你们都躲到我身后,我会保护你们的。”
方慕弯腰捡起了切蛋糕的短刀,与飞燕并肩而立。她深吸了一口气,“别把我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真论起杀人的手段,你不及我。”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方慕的身上竟看不到一丝文弱之气了,双眸湛然有神,神情坚毅果决,她道:“包兴,你与红袖、绿竹等人退后两步,合围住夫人、吕嫂子和百岁,茶案、杯碟、玉壶皆可当成武器,你们见机施展!”
“小娘子万万不可!”包兴知道自己的战斗力堪比渣渣,可也不能躲在小娘子后头啊!
“娘子不可!您来保护夫人,剩下的交给我们!”四个侍女挺身而出,虽面有惧色,却无后悔之意。
“我……我也要帮忙!”吕娘子将小百岁护在身后,开口道。
庞夫人的双手钳住方慕的手臂,尽管心中惊惶难安,可她却不想叫方慕为了她们冲到前头去,“我是长辈,该是我护着你们的,怎么能叫你们在前头冒死维护。”
“你们且放宽心,我与飞燕能撑到救兵到来。”方慕语速极快的宽慰道:“兴许,都不用我们出手,老天爷也看不下去,直接落雷劈了他们……”
方慕发誓,她真的只是随口说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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