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许母做了早饭，她吆喝着一家人起来吃饭。 许秀琴还是一副跟她赌气的模样，也不等全家人都坐好，就匆匆吃了半块杂粮馒头、喝了一碗地瓜稀饭便出了门。 许建国出来给老婆倒洗脸水，正好看到了许秀琴的背影，他想到昨晚老婆跟他说的话，便没有急着回房，而是对亲妈说道：“妈，我看秀琴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 许母一脸愁苦，她当然知道女儿不听话、不懂事。 可她说也说了、骂了也骂了，许秀琴非但不听，反而跟她搞起了冷战。 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下，许秀琴却看都不看她这个当亲妈的，也不说话，就、就僵着一张脸，跟对待阶级敌人似的。 许母又生气又委屈，偏偏这个家里，连个能帮她的人都没有。 “……她就是不听劝，我有什么办法？”许母唉声叹气的说道。 “实在说不听，那就随便她。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咱们家全都是正经的工人，如果被姓方的连累了，那就别怪我不认她这个妹妹！”许建国也是真的厌烦了。 自己结婚，多大的喜事儿啊，全家都喜气洋洋，就连同事、哥们儿都替他高兴，偏偏自己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却天天阴沉着脸。 当着他媳妇的面儿，许秀琴不是摔摔打打，就是阴阳怪气。 他媳妇多爆的小脾气啊，在娘家的时候，奶奶偏心、小姑作妖的时候，她都从来没有让过。 可为了他许建国，硬是忍下了许秀琴这个刁钻的小姑子。 每每看到媳妇儿委屈的模样，许建国就很心疼。 原本深厚的兄妹情，也被许秀琴一次次的消磨掉了。 是，他总是顾及血脉亲情，所以明知道自己媳妇受了委屈，也不好找那死丫头算账。 可那死丫头呢？ 她就不能看在自己这个做大哥的面子上，接纳韩美慧这个嫂子？！ 就像媳妇儿经常说的那个词儿“爱屋及乌”，他媳妇会这般忍耐许秀琴，是因为爱他这个做丈夫的。 许秀琴呢？ 嘴上说着最重视大哥，动不动就把兄妹感情挂在嘴边，到了正经的事儿上，她却还是任性自我。 由此可见，许秀琴对他的这份兄妹感情，也没有她嘴上说的那般浓厚。 但凡她稍稍重视一下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就该好好跟嫂子相处！ 心中有了这样的认知，许建国对许秀琴也就没有了往日的包容、宠溺，他甚至开始讨厌这个不省心的妹妹。 “你说什么呢？什么不认妹妹？她、她可是你的亲妹妹！”许母听许建国不像赌气，竟像是说真话，心里一惊，急忙斥责道。 “哼，我当她是亲妹妹，可她当我是亲哥哥了吗？不只是我，咱们整个许家，她有丁点儿的在乎吗？” 许建国早就攒了一肚子的怨气，今天既然开了话头，他索性就全都说出来。 “明明知道姓方的成分不好，跟他结婚，会连累家里，她却不管不顾。” “咋，咱们一大家子人都比不上一个男人？” “妈，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私凉薄，而是她许秀琴就没把许家当回事儿。” “她又不是没看到，那些跟坏分子有关系的人家，要么被弄得丢了工作，要么跟着一起被下放，结果她还非要跟姓方的搅合在一起。” “怎么？她非要看着我们许家上下，因为那个姓方的臭老九，又是丢工作、又是被批（斗），生个孩子都要被人笑话是小崽子？” 许建国越说越气。 而有些事吧，原本没什么，可一旦认真想了，就很容易有更深一层的解读。 其实，方老师的情况也没有这么严重。 他的父母虽然被下放了，可他还在城里留着啊。 许秀琴嫁给他，约莫也就是被人说几句闲话，工作上很难再有进步。 至于她的家人，或许会受到一些影响，却也不会太严重。 但眼下的时局就是这般紧张，街上动不动就搞个运动，不注意说个开玩笑的话也会被人举报。 方老师本来就带着个臭老九的帽子，他的一言一行就备受大家的关注。 他稍稍有个不足，就可能会被人过度解读、甚至是歪曲污蔑。 跟这样麻烦的人做姻亲，也确实很麻烦。 许母之所以会那么强烈的反对，就是因为担心许建国所说的那些会变成现实。 他们许家可是根红苗正的工人家庭啊，本该是最光荣的人，可不能被姓方的臭老九给连累了！ “……我、我也知道这些，可秀琴她、她——”不听劝啊。 而且到底是自己的亲闺女，许母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跳火坑，更做不到跟她断绝关系。 “妈，反正我把话放在这里，如果许秀琴真要嫁给姓方的，那就随她的便。日后如果姓方的犯了事，会连累到咱们家，我就跟许秀琴划清界限！” 许建国见许母这般犹豫的模样，心里愈发厌烦。 或许是跟许秀琴不再是亲密无间的兄妹，又或许许建国开始有了“小家”观念，他开始计较起父母对于子女的疼爱。 看到亲妈为了许秀琴这般纠结、这么为难的模样，许建国甚至有点儿吃醋。 心态一旦变了，看待事情的角度和眼光也会发生改变。 比如此刻的许建国，再度回想起过去的事，就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 许家对许秀琴一直都非常好，没有重男轻女，甚至还有点儿偏宠她。 过去许建国本身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在诸如房间、零花钱等等方面，他也都让着妹妹。 可现在呢，许建国对许秀琴有了厌恶，再反过来去看曾经的过往，他选择性的忘了很多事是他主动谦让，反而觉得是父母偏心。 好哇，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他们老许家却掉了个个儿，女儿比儿子金贵。 之前听韩美慧拿着“重女轻男”这事儿开玩笑，许建国还没有觉得怎样，到了这会儿，他是越想越憋屈！ 以前的事就不说了，单说许秀琴的恋情，许建国都跟亲妈挑明了说：许秀琴会害了全家，他许建国要跟许秀琴划清界限。 结果呢，亲妈居然还在犹豫。 她犹豫什么，是不是在衡量到底要儿子还是要女儿？！ 哼，妈就是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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