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一马当先,打马飞奔到队伍前头,勒马挡住队伍去路,喝道:
“站住!”
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地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嚣喧嘈杂的鼓乐吹打之声,顿时为之一静。整支队伍也停下脚步,齐齐看着剑尊。
剑尊皱着眉头,冷声道: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说话时,楚天行也打马赶到,把马一横,挡在道中。
虽然刚才商量好遇上事儿的话,由楚天行来做恶人。
不过眼下这事,算是行侠仗义,不是要做恶人,那剑尊也就理所当然地出头了。
见剑尊、楚天行皆骑大马、负长剑,白衣如雪、纤尘不染,气质相貌都极出挑,这支队伍也不敢造次。
当下一个拄着拐杖,满脸皱纹,看上去约摸六十七岁的老人,颤巍巍走出人群,对二人躬身一揖:
“两位少侠请了。”
少侠?
听到这个称呼,剑尊容色稍霁,声音也稍显柔和:
“老人家,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呢?”
那老者满脸苦涩:
“少侠想来也猜到了。我们……唉,我们这是要去祭河神。”
“河神?”
“不错,祭这浮隙河的河神。”
剑尊脸色不觉又沉了下来,冷声道:
“拿童男童女作祭,分明就是妖魔,那里会是神祇?”
此言一出,那数百人的队伍顿时一片大哗,许多人又是惶恐惊惧,又是气恼交加。
当下就有人大声喝斥:
“小女子不要胡言乱语,冲撞了河神,你担待得起么?”
“就是,河神若是发怒,你们不是本地人,可以一走了之,可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就要代你们受过了!”
一时间,群情激愤,多人纷纷指责剑尊。
楚天行知道,自己做恶人的时候到了,当下脑后飞起一只金光大手,往地上狠狠一拍,轰地一声,将地面拍出一个直径不下十米的巨大巴掌印。
更有密密麻麻的裂痕,自巴掌印五指前端,一直辐射至队伍中间。
辐射裂纹所过之处,地面像是水面一样震荡起伏,震得队伍诸人一片东倒西歪,好些人立足不稳,跌坐在地。
楚天行目露凶光,睥睨众人,冷声道:
“再敢出言无状,统统拍成肉泥,做成饺子馅儿,扔下去喂那狗屁河神!”
这一下,刚刚还群情汹汹的队伍,顿时再度安静下来。
方才那些出言喝斥剑尊的,更是噤若寒蝉,鹌鹑一般瑟瑟发抖。
剑尊这才缓缓说道:
“说说吧,这河神,还有你们,究竟是什么情况?”
那老者一脸悲戚:
“我等是浮隙河畔,古魏镇的镇民。这浮隙河中,原本是没有河神的。但三十年前,镇上所有六十以上的老者,忽然同时做了一梦,梦中有个声音告诉众老者,以后每年六月初六,必须献祭一对童男童女,否则便发大水,淹没庄稼农田,打翻一切河面船只……
“此事虽然诡异,但镇上青壮都不相信。老朽当年也还年轻,对此事也是不信的,于是六月初六那天,我古魏镇并没有依言献祭。
“可没有想到,三天之后,当真发起了大水。将我古魏镇的农田淹没大半,当时正在河上打渔、载客、运货的船只,也悉数被浪头打翻,没水者无一生还,死者上百……
“大水过后,镇上遣人打探,发现竟只有我古魏镇所在的这段河域发了大水……
“而当天晚上,镇上老者们再次梦到了那个声音,警告我等,若不在次日准备两对童男童女献祭,还要继续发大水,直至将整个镇子淹没。
“我等实在无法,只得于次日献祭,方才免了水灾。
“那次过后,每年六月初六,我等皆要献祭童男童女,保得一年平安。
“而河神胃口也是越来越大,起初还只要一对童男童年,之后慢慢增加,到了三年前,已是每年索要五对童男童女……”
说到这里,老者抹了抹眼泪,泣声道:
“我古魏镇人丁本就不甚兴旺,三十年献祭下来,镇上孩童越发稀少……今年,今年老朽的一对孙子孙女,也在祭品之列……”
听到这里,楚天行不禁皱眉道:
“这所谓的河神分明就是妖魔,你们就没有请人诛杀它吗?”
“请过的。”那老者嘴唇哆嗦着,颤声道:
“河神索祭的第二年,镇上就凑钱请来一位术士。
“那术士也有真本事,可以将泥偶变成战卒,有力举千斤之能。
“六月初六那天,术士带着十尊泥偶战卒,埋伏在祭坛后面,欲待河神出来享用祭品时出手降伏……
“但第二天,我等只在祭坛之下,找到了一只断手,和遍地的泥偶碎片。术士和当年的两个祭品,皆消失无踪。
“又过数年,镇上来了一对过路的侠侣……”
说到这里,老者抬眼看了楚天行、剑尊一眼,又颤抖着声音继续说道:
“那对侠侣武功高强,可指发剑气,隔空百步洞穿铁甲,可撮掌为刀,削石碑如切朽木。
“他二人也是侠义心肠,听说此事后,不要任何报酬,自告奋勇要去降妖伏魔,六月初六那天,也如那术士一样,埋伏在祭坛之后……
“次日一早,他们也跟那术士一样消失了,祭坛下,只留下一对断手。
“又过数年,来了一位大剑师。
“那位大剑师能驾驭飞剑,十里之外取人首级,也有一副侠肝义胆,听闻我等惨事,也是义愤填膺,然后……”
楚天行淡淡道:“也只剩下了一只断手?”
老者抬手抹泪,默默点头。
楚天行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露了那一手,众人却只是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却并无人流露喜色。
就连一对孙子孙女将被当作祭品的老者,也没有任何惊喜之情流露。
却原来,已经有过三拨能人异士,折在那河神手上了。
第一个术士或许还稍弱一点。
将泥偶活化成战卒,看起来有点神奇。
可泥偶战卒只能力举千斤,实力连内力境小成时的肖虎都不如,还绝不可能比肖虎更灵活。
十尊泥偶战卒,老实说,碰上内力境巅峰武者,都是不堪一击的。
而那对侠侣就确实有点功夫了,至少也是准大宗师。
那个能飞剑十里取人首级的“大剑师”,更是一位真气境的大宗师。
连两位准大宗师、一位大宗师都相继折在那河神手上,这些古魏镇的镇民,看到楚天行露了手段,却没有任何惊喜之意,也就说得通了。
毕竟楚天行这一手看上去虽然声势浩大,可也并不会比飞剑十里更让人惊叹。
“那所谓的河神,看来还真有点手段。”
剑尊淡淡道:
“既如此,那我们今晚便也在祭坛上等着,瞧瞧那河神究竟什么成色。”
那老者苦涩一叹:
“两位少侠侠肝义胆,老朽等感激不尽。可是……”
剑尊抬手打断他的话头:“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老者抿住嘴唇,眼神复杂看了剑尊一眼,一揖到地:
“如此,多谢少侠了。”
语气听起来并不如何激动,看样子也是对二人没抱太大期待,但终究还是有些感激,以及小小的希冀。
至于队伍其他人,看着二人的眼神,亦是复杂无比。
有感激,有钦佩,有怜悯,当然也并不缺乏讥讽嘲笑,乃至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眼神——坏人哪里都有。
人一多,就绝少不了那种喜欢看人倒霉,乃至遭遇不幸的内心阴暗之人。
剑尊也没叫他们把孩子们带回去,有她在,自不会让那十个小孩,如往年一样作了祭品,只与楚天行打马让开道路,跟在队伍旁边,向着河湾那座祭台行去。
到了河湾,众古魏镇民自去布置祭台。
剑尊与楚天行坐在马上,冷眼旁观众人忙碌。
这时,一个看着有点憨傻的青年,拿着一卷皮尺走了过来,大咧咧对二人作了个揖,说道:“两位少侠,可以先下马吗?”
楚天行问道:“做什么?”
那青年举起皮尺,笑出一口白牙:
“俺跟俺爹是镇上打棺材的。俺爹说,两位少侠侠肝义胆,不能让你们死后没个着落,所以着俺过来给二位量好尺码。明天收回你们的断手,再给你们配个木身,打一副棺材,也能立个像样的坟冢。”
“……”
楚天行、剑尊面面相觑,一脸无语。
“你这家伙,咒我们是吧?”楚天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跟我师姐命硬得很,你孙子都老死了,我们还活蹦乱跳、青春年少。你呀,一边儿玩去吧!”
将这个憨乎乎的青年打发走了,楚天行笑着对剑尊说道:
“看来镇民们都不看好我们啊。”
剑尊淡淡道:
“正常,毕竟有三次失败的经历,这些镇民差不多已经绝望了。”
说话时,又有几个镇民走了过来,将装着酒水、烙饼、鸡蛋的篮子,放到二人马前,然后跪倒在地,对二人磕头。
很明显,这几个镇民,就是今年那些祭品小孩的父母了。
“两位少侠,求你们……”
一个女子哽咽着说道,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显然也并没有对二人抱太大期待,只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额头都磕破见血了。
剑尊轻叹一声,信手一拂,一股柔和劲力,将几人托起,淡淡道:
“你们放心,有我们在,你们明天……一定能带自己的孩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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