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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煜然几次三番想问陆胜男这些年怎么过的,都被陆胜男三言两语给敷衍过去。大抵是看出她不想谈,宋煜然也不再勉强。转而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多年不见,宋煜然好似要把这分开的九年落下的话说尽一般,一直在和陆胜男说着他这些年的经历。
英国留学,获得信息工程与数学双学位,然后进入一家五百强企业,薪金高得让陆胜男仰止。宋煜然眉飞色舞的和她描述,当初他是怎样一气之下将离职砸在老总脸上。
“你不知道,当时Allen那个眼神,简直跟吞了苍蝇一样……”宋煜然说着离职时老板的脸色,笑得见牙不见眼。
陆胜男哭笑不得:“你还真是任性。撄”
“这有什么?谁叫他明明不专业还老是对我指手画脚?”宋煜然微微扬头,“小爷我不伺候了!”
“是是是,宋大少爷最有理。偿”
一条三斤的烤鱼悉数都进了宋煜然的肚子里,结账的时候宋煜然抢着要付钱,被陆胜男瞪了两眼,又讪讪地放下钱包。
“哟,陆姑娘你男朋友啊?”因为常来,老板和老板娘与陆胜男也算得上熟人,“长得真帅。”
老板娘带着善意的笑,压低了声音和陆胜男说话。
陆胜男脸一红,急忙摇头:“他不是我男朋友……”
“哎呀,跟我还藏着掖着,他看你那眼神,可不是……”
老板在一旁撞了一下老板娘的胳膊:“赶紧找钱,这么晚了,人家还回家休息呢……”
老板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陆胜男松口气,和老板告别。
出来的时候却发现竟然飘起了雨来。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家。”宋煜然倚着车门看她。
街灯昏暗,如银丝般的细小雨滴落在宋煜然身上,江城多舞,烟雾缭绕的身影在夜色里无端让陆胜男觉得温暖。时光不复,她身边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到最后熟悉的脸孔来来回回不过是那几个。
宋煜然扬着笑脸,明媚了整个夜晚。
陆胜男笑着点头。
多好,即使久别,他们依然可以重逢。
如向暖,如宋煜然。
还有江景白。
陆胜男有些困,微微放平椅背就昏昏欲睡。
“陆胜男。”
她闭着眼,车内放着舒缓的音乐,只觉得眼皮在打架,她听见宋煜然低沉的嗓音在叫她的名字。
“嗯。”
“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陆胜男觉得身体有些发热,听见他如此问,侧过头看他,宋煜然的脸隐在黑夜里,前灯的散光落尽驾驶室,她只看到他略显硬朗却不失俊美的侧脸。
“我有个儿子,一岁半了。”
陆胜男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嘹亮。
惯性使得她重重的往前倾,头痛欲裂。
宋煜然扭头看她,带着不可置信:“你有儿子了?”
声音带着些许尖锐。
陆胜男重新系好安全带,整个身体都窝进座椅里,避开了宋煜然灼人的目光,扯了扯嘴角:“宋煜然,我都26啦。有个孩子有什么好怪的?”
宋煜然果然没有再说话,重新启动了车,沉默着将车开得飞快,只剩马达和导航仪的声音。
他们终究不是当年的宋煜然和陆胜男。
她没有提起当年那场有始无终的告白,他亦没有说起毕业时不告而别的出国,他们终究是长大了,知道了什么该回避,什么可以肆无忌惮的说笑。
不再是当年那两个无论什么都可以争锋相对的同桌。
可是陆胜男并没有什么时间来怅然,当宋煜然担忧的立在车门旁摇醒她说到了的时候,她觉得有些抬不起手来。
“你没事吧?”宋煜然黑色的眼睛里写满担忧。
陆胜男虚弱的笑了笑:“没事,大概是今晚喝的酒后劲大了些。”
说着就伸手想要解开安全带,却没有力气,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冰凉的手忽然就覆上了她的额头,凉意让她灼烧的头疼减缓了不少,她不自觉地向那阵凉意靠了靠。
“我靠,陆胜男你要死啊?!”
她听见宋煜然气急败坏的声音,就好似高中时她每每惹他生气那般。
“给我老实坐着,别动!”他弯腰探头进入车内,确认了安全带系好后又重重地关好车门。
“宋煜然,我没事。”陆胜男低声说,气若游丝。
“你给我闭嘴!”宋煜然暴躁地低吼一声,“那么烫,还说没事?逞强也不分时候!”
陆胜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喃喃地说:“我为什么没觉得烫……”
宋煜然正开着车,闻言偏过头瞪了她一眼,然后又伸出手来覆在她手上,烫得惊心。他迅速的抽回手,车速明显加快了不少,脸色阴沉得吓人。
“我们去哪里?”陆胜男想,她大概是真的生病了,天旋地转的感觉让她想吐。
“医院!”
“不用了,去药店拿点儿药……”
“陆胜男!”宋煜然忽然吼了她的名字,“我说了算!”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他在生气的时候吼她名字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恶劣。
陆胜男抿着唇没有说话,也没有力气和他分辨。晕车般的不适让她情不自禁的摇下了车窗。
“宋煜然,我晕车!”陆胜男见宋煜然又有发怒的前兆,赶紧开口,“一会儿就好。”
宋煜然菲薄的唇紧闭,眼神如刀。
陆胜男靠着车壁,挨着窗,微凉的细雨和凉风一起飘进车窗内,顿时觉得胃里好受不少。
她闭着眼,不再说话。
可是,江景白伸手揉乱陈默一头黑发和陈默甘之如饴的模样却在她眼前来回晃荡。
像是无法拔除的一柄钝刀,没有深可见骨的凄厉,却是不见血的疼痛,一点点地侵蚀她的内心。
铺天盖地的睡意来袭,她动了动越来越烫的身体,靠着车座渐渐睡去。
宋煜然拉开车门的时候陆胜男醒了。
即使是深夜,医院门诊部的红十字标志依旧醒目。
“下车!”宋煜然有些焦躁,语气不太好。
陆胜男虚弱的笑了下,解开安全带,可是刚起身就觉得世界都在旋转,扶着车门才勉强站稳。
六月底了,江城的雨季又要来临。淅沥沥的小雨依旧连绵不绝,落在脸上泛着凉。
宋煜然皱着眉头看她:“还能走吗?”
陆胜男抬腿走了两步,想要证明给宋煜然看她没有那么弱不禁风,身体却不听使唤,脚下的地板在她眼里都变得蜿蜒起来。她的身体晃了晃,宋煜然眼疾手快地伸手及时扶住了她。
“我没事……”
宋煜然恶狠狠地瞪了她两眼:“陆胜男,生病又不丢人!”
陆胜男撇嘴,想要笑,又听见宋煜然寒凉的声音:“以后不要在我面前笑得那么违心。”
陆胜男有些怔忪,大学毕业后她似乎经常笑,笑着笑着就成了习惯。见人三分笑,逢人三分让,这些年她向来如此。所有的棱角都在她毕业后被打磨得圆滑,清冷的性格已向生活妥协,说不上长袖善舞,至少她也学会了委婉圆滑。
多久没听别人说过,她的笑容违心?
不等她再想别的,宋煜然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陆胜男错愕:“你干嘛?”
“就你这样还想自己走上去?上来!”宋煜然冷着声音回答。
“不要,我真的可以自己走。”
“别废话,上来!”
陆胜男不理他,跨过他就向前走。可是没走两步,那种铺天盖地的不适感让她摇摇欲坠。
下一秒,她只觉得一阵眩晕,双脚已离地,跌入一个带着湿意的怀抱。
宋煜然将她打横抱起,双手将她稳稳地禁锢住。陆胜男太惊讶,以至于忘记了反应。
她仰着头,抬眼就看着他紧抿的唇和泛着青色的下巴。
“我还有事,别磨叽。”宋煜然哑着声音,眼神和这幽暗的夜色一样凉,“陆胜男,你又吃我豆腐。”
陆胜男一愣,随即又想笑,一口气憋在胸口,她又咳嗽起来。
宋煜然抿着唇大步走进门诊室。
朦胧的灯光将身后的夜色也衬托出几分迷离的诗意来。
陆胜男也不再挣扎,任由他抱着自己,莫名觉得心安。
?
因为六岁的时候落井,所有陆胜男体质偏寒,但她从小就比同龄的孩子锻炼得多,即使高中毕业了也不曾间断过锻炼。所以这些年来,她鲜少生病。
然而这次的高烧来得突然,且来势汹汹。等测量了体温的时候,宋煜然的脸阴沉快滴出水来。
三十九度六。
“陆小姐是不是正处于生理期?”女医生拿着病例,一本正经的问她。
宋煜然冷眼如刀,刷刷地飞过来,陆胜男缩了一下脖子,莫名有些心虚。
她点点头,只觉得旁边宋煜然的眼神又冷了一些。
“今晚喝酒了?”医生似乎对宋煜然阴沉如墨的脸色视而不见,更看不见陆胜男乞求的眼神,一句话又成功的让宋煜然黑了脸。
陆胜男心虚地又点头。
医生建议吃药,陆胜男却坚持打点滴,她担心安安明天看不见她会哭闹。
打针的时候,宋煜然凉凉地开口:“护士她血管细,一针扎不准你多扎几针,反正她不怕疼。”
陆胜男死命瞪着他,宋煜然两眼一横瞪了回来。
到底是心虚,陆胜男顿时气势全无。
她其实很怕疼,宋煜然是知道的……
护士笑着打趣:“女朋友都这样了,你这样欺负她可不好。”
“谁是他女朋友!”
“谁要她做女朋友!”
陆胜男梗着脖子反驳,却和宋煜然反应出的一致。
护士捂着嘴笑,又细心嘱咐:“好好休息一下,大概三个小时能输完,记得提前叫我。不然回血可是很疼的。”
宋煜然点头说好,等护士走后,陆胜男和宋煜然大眼瞪小眼。
宋煜然像是想起什么来,板着脸问她:“手机给我。”
“你想做什么?”
“给你老公打电话啊!这么晚了,我守着你不方便。”宋煜然理所当然的回答。
陆胜男一噎,登时就红了脸。只能支吾着回他:“你要有事你先走吧。”
宋煜然眉头皱了皱,似乎在犹豫。
“你先给你老公打电话吧。”
陆胜男看着瓶子里的液体一滴滴进入滴管里,右手拢了拢杯子,声音变得很轻:“额,他出差去了。”
宋煜然似乎没料到会这样,呆滞了几秒,眉毛都拧在一起。
“我出去打个电话。”
不等陆胜男回答,他便脚步匆匆的出了输液室,幽静的走廊里传来他的脚步声,不就就响起他压低声音的零碎话音。
“真没有,就是朋友生病了,你怎么就不信?!”
“你是要我把她一个人扔在医院里吗?”
“我都说了明天一早就去接你,你怎么就这么无理取闹?!”
……
陆胜男听见宋煜然的声音渐渐变小,药力作用下她很快睡去。
?
陆胜男是被疼醒的。
手臂传来针刺般的疼痛,陆胜男睁眼,看着窗外天色已微微发白。宋煜然坐在床边靠着墙壁睡着了,黑色的薄衫下他显得瘦削,锁骨微微凸起,身上盖着的薄毛毯滑落了大半,轮廓分明的脸上有着疲态。
陆胜男忍着心里的不适,按了铃。
宋煜然忽然就睁开了眼:“怎么了?”
“没事,就是输完了。”
宋煜然先生看了眼输液瓶,再看到她手上的输液管理长长一截的鲜红时,脸色有一瞬间的慌张,高声叫道:“护士,护士!”
护士应声而来,有条不紊的将替她拔了针,又用沾了碘酒的棉球按住针口。
“我来。”宋煜然颇为自责,接过陆胜男手里的棉球替她按住伤口,“疼吗?”
陆胜男心里一暖,摇摇头:“不疼。”
“骗人!”
陆胜男:……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陆胜男坐在医院走廊里,等着宋煜然去取车。
生老病死再寻常不过,不过是早上七点,来医院挂号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陆胜男靠着椅背,想着陆海升,不禁有些难受。
“咦,陆胜男,你怎么在这里?”
一道黑色的身影靠近,陆胜男睁开眼,正好看见段墨那张玩世不恭的脸。
“额,有点儿发烧。”她顿了顿,“大清早的,你怎么也在这里?”
如果说世上最不受欢迎的相遇地点,医院绝对能进前十。
段墨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依旧笑得漫不经心,又带着一些邪恶:“我陪大小姐来看医生啊。”
“陈默?”
“不然还能是谁?”
陆胜男觉得心脏无端瑟缩了一下,几乎下意识的就向段墨身后望去。
“别看了,江哥不在。”
目的被戳穿,陆胜男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小巧圆润的耳垂渐渐染上一抹绯红。陆胜男微微偏过头,干咳两声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段墨盯着她的耳垂,微微有些出神。
“我又不是看他。”陆胜男努嘴,“你家大小姐怎么了?”
段墨从口袋里掏出烟来,陆胜男见了,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纤细的手指轻巧的将他指间的香烟截走,离开时触碰到了段墨微凉的手指。
看着手里的烟,陆胜男觉得自己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段墨可是常桥都敢揍的人……
“咳咳,”陆胜男有些尴尬地解释,“公共场所,禁止吸烟。”
段墨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女人真是胆大包天。第一次见面就敢调戏他,第二次竟然敢直接抢了他手里的烟……
“段墨,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陆胜男清亮的声音让段墨收回了心神。
“想知道?”他特真诚的问。
陆胜男点头,怎么会不想知道?和江景白有关的人,尤其是这么亲密的身份,她怎么会不想知道?
段墨邪恶一笑:“我偏不告诉你!”
陆胜男一窒,顿时明白自己被段墨刚刚真诚的表情给骗了。
恰好宋煜然出现在大厅,陆胜男起身,路过段墨的时候忽然伸出手来,掌心里躺着那支烟。
“想要这支烟吗?”陆胜男狡黠地笑了笑。
如果没看错,刚刚那盒烟就剩下这最后一支了。
段墨捏了捏空荡荡的烟盒,不屑地扬头:“不想。”
陆胜男:“哦~我也觉得。”
然后将掌心的烟掰了,卡其色的烟丝被她扯得支离破碎,然后悉数扔进了垃圾桶里。
段墨顿时气结。
医院的门诊部在医院建筑群的中心地带,且医院无香烟售卖,要买烟,得绕很远。
“你这个死女人……”段墨低低咒骂,他虽然不是烟枪,但是显然陈默的检查还得很久,他哪有时间去买新的?
陆胜男回头,冲着段墨咧嘴一笑:“是你说不想要的呀,我还好些帮你扔进垃圾桶了。你该感谢我!”
然后也不看他的反应,三两步就走到了宋煜然身边。
段墨在身后,神色抑郁。
宋煜然脸色不太好,相比陆胜男病后苍白的脸色,宋煜然的脸色才更像一个病人。
陆胜男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宋煜然盯着陆胜男身后的段墨看了几秒,才收回目光。
“我没事,饿了吧?我带你去吃早饭,一会儿送你回家好好休息。”
“真没事?”
“你好啰嗦!”
得,她就知道,宋煜然这好坏不分的臭脾气别说九年,就是再过九百年他也改不了。
陆胜男并没有什么胃口,但是看着宋煜然怒目而视的样子,她还是将硕大一碗粥喝了个精光。
期间,宋煜然的手机不断响起,他不断摁掉,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能打车回去。”陆胜男看着他黑着的脸商议道。
“你是要我扔下一个走路都晃的病人?”
“额,我只是觉得麻烦了你一晚上,挺过意不去的……”
“陆胜男,是不是麻烦别人就不算麻烦?”
“你说什么?”
宋煜然布满血丝的双眼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里,陆胜男迷茫懵懂的样子让宋煜然更为恼火。
可是看着她泛白没有血色的薄唇,胸口那团无名火又发不出来,凭白将自己憋成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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