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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章走近看了看睡熟的小哥儿,奶妈妈抱下去,幼章心惊才停。
回头看了一眼,那时站在台阶上的三叔已不见了踪影,她有话想说,已不知该说什么了。
进屋看了看姐姐,姐婿就坐在床榻上,姐姐已然深睡,姐婿给她擦手,神情格外的温柔有情。
不好再打扰,止了来回进出的弄栖,“这会子腿软的很,姐姐醒了喊我一声。”
“哎。”
从上元寺回来,老祖宗等人来二房见过,少勤这时已有精神,靠在榻上,有丫鬟喂着参汤。
老祖宗颇有感怀,“这是鬼门关头走一遭,吃了这个苦,今后大事也无有沾扰,璇儿媳妇,你是辛苦了。”
说这样的话,戴二夫人身后也抹了一帕子,“终归无事,这才是命啊。”
少勤点头,让弄栖抱了小哥儿来,“原老祖宗给他起了名,唤琪哥儿,却因着他命大,难有的福气,是要起个贱名,平常养活才是。”
“自是自是。”
老祖宗看琪哥儿,他忽的笑开了,分外机灵,顿时讨了老祖宗的喜欢,“既是寺里生养的,看来是与佛家有缘,就叫小僧,等年后会走路了,还得请着主持开一道光,到家里辟一座寺院,得单独为小僧养着才是。”
家里是养着两个姑子,如今老太太又另请了道侣,家里谁也没有这样的殊荣,可真见了小僧哥儿讨老太太她的欢喜了。
等屋里了人各走了一圈,幼章才走到少勤面前。
看她精神大好,只脸色虚白,还得休养。
少勤见着她,唤她前来,一时又有感慨,是想起了那日寺里大师说的话,她拉幼章的手,“我已无事了,你还烦忧个什么?”
看她面色,是有心事的样子,“是不是惊吓还未缓过神来?”
惊吓是有的,担忧才更多,“姐姐,老祖宗不问,但我是知道的,你早产,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先前那王佛就提点我一二,想必她是经过偷听了什么,将将说完,你就出了事,叫我怎么好安心?”
“宁儿。”
少勤压声。
幼章惊疑,“姐姐是知道此事?”
少勤知有些事不能明说,毕竟已扯到后院之外,“是裕亲王妃没错,她手里有我年前庄上的错处,恨我当年与她约好,却嫁了葛璇,她辗转几何,才嫁给了裕亲王。”
“怎么?”
“她虽不是南方人,但因着舅舅,我见过她兄长几回,那时不懂事,不知道家里的决断,是答应她以后做她小嫂,日后为她谋出路。”说起陈年旧事,少勤心里也不好受,“只是家里女子,哪有那么多如愿的事,是我负了那人,第年,他家升迁京中,再后来,她高嫁六王爷,也就是现在的裕亲王,我是该恭贺她的,但她终不能理解我,怪我年前耽误她兄长,进而耽误了她的婚期,这才闹得不开,直到了如今。”
“那那日寺里?”
这里就不好细说了,她刚从大师的居处出来,心里恍惚,她就在桥上,听见了她妹妹的名声,与她说话,言语不外乎要她补偿她当年的错处,她钟意她小妹,要拿她来抵偿。
少勤笑她痴呆,先不说我妹妹身份,就是她这样伶俐的人,给了你后宅,你可吃到什么好处?
她嗤笑,说那裕亲王可不是个色令智昏的人,平常丫头入不得她的眼,只有找了有身份的人,他才能安歇一些时日。
少勤当然不肯,两人起了争执,便落了水。
索性她也知亏心,不再提幼章之事,少勤打算看好幼章,便也无事了。
这里还得跟她说,“就是些小事,她记我错处,以此威逼我,寻些短处,大抵不碍事,不是有心,她还不至于是那样的人。”
怎么不至于,少勤这里记她一笔,是一定要还回去的。
只幼章还多疑,少勤不愿她小小年纪,要思虑太多,便有意压下,“无事,大人的事你不要管的好,我现也无事,你回去练练小字,静静心,与琯之几个玩玩解解闷才是。”
只这里幼章心有余悸,那头小谢山庭,葛思珉榻上难起,是受了重伤。
三千不忍,“三爷日后出门还得随上我,切不可再莽撞。”
换了材药,裹上衣襟,三千扶葛思珉坐起,见他咳嗽二声,又来案上看音讯。
只要叹气,“三爷,你何必非走那一遭,二房大奶奶有事无事跟你又有何关系,平时心冷之人竟然无端做起活菩萨来,是不嫌命短,站都站不稳。”
葛思珉嫌他话多,不答他话,“东流回来了没?”
三千估算时辰,“应从袁府刚回来,路上还须片刻时间。”
葛思珉沉思,“明日早朝如意便会上诉,拖不得,你去寺里再走一遭,务必守住。”
“是。”
方从院里走出来,就见着从山下上来的葛琼,三千没得好脸色,疾风要去,葛琼以礼待他,“望留步。”
三千抱剑,“琼大爷既也上山了?”
葛琼脸色不好,坦言,“是溪川硬来之,没有通报,还望见谅。”
三千不愿与他多话,“你道这小谢山是什么地方,就凭你身边这人手无缚鸡之力就能闯得过来。”
葛琼身边站立的青下将要拔剑,葛琼拦住,“不得无礼。”
三千嗤笑,“大爷来也来了,还不快进,只说话注意些,免得我回来——你是知道我厉害的。”
葛琼不计较他言语无礼,望向屋内,神色忧忡,“三叔,可还好?”
三千呵呵一笑,“大爷看了不就知道了。”
葛琼往常不会无令来小谢山,只今日——
门口等了片刻,屋内丫鬟推门说,“大爷请。”
留着青下候在门口,初初推开门,手还有一层薄汗。
三叔就坐在榻上,黑发未琯,左手持,听见门房响动,也无有反应。
再踏入此间,葛琼心悸有余,檀香还是那时的檀香重,案上一面玉雕鹰石也还是他从前送来的模样,被擦拭的仔细。
葛琼行礼,喊,“三叔。”
葛思珉听见,放下卷,“来了。”
“来了。”
三叔只定定看他,他愧疚异常,“是溪川的错。”
葛思珉摇头,问,“如今可知真相?”
葛琼低头,绕手里的玉扳指,“此事确是裕亲王有错,我定当让他登门赔礼——”
“你真还觉得只是这一件事?”
葛琼不语。
葛思珉索性坐正,正面看向他,“溪川,我之情,就当真比不得裕亲王与你一点恩惠?”
葛琼心惊,掀开白袍跪下,腰背挺直,“三叔。”
他悲恸异常,不能作比,“三叔照顾我已有十年有余,便是溪川生身父亲,三叔之恩,世上无人能及,三叔之情,非裕亲王等人可提。”
他将要哭泣,生生忍住,“只是裕亲王曾与大宝相国救过侄儿性命,为官数年,他也是恩威有加,从未让侄儿迈入一步错处。三叔于侄儿,是师是友,裕亲王于侄儿,却是诤友,三叔与裕亲王,侄儿不能比较。”
葛思珉刹时冷脸,“溪川,我是教得你太好,忠孝节义,这天下谁也没有你学得精益,将仁义当做枕上针剑,是为大君子也。”
他费力笑两声,“果真是京中为人称道的溪川君,你与你父亲,真是没两样。”
“三叔——”
“请回罢,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你与我早无话语可言,我能教你的也已教尽,你忠义至此,我还能倾授什么,从今日起,不要再将我当做你的父亲、先生,回你的朝堂宗庙里,那里有你的铮铮好友,且去把酒言欢罢。”
“三叔——”葛琼坚忍,不堪言语,“三叔何苦逼迫侄儿至此,自古忠义两难,我不明三叔志向,做不得一个通透的人。裕亲王之人我自问甚是了解,他绝非不顾侄儿家族安危之辈,既如此,三叔为何还百般阻拦?”
“裕亲王之人,你甚是了解。”
葛思珉冷眼不愿看,“你口中朝堂用你,顾你家身的人,可是做过杀害司马迁光一家上百余人口之事,又可逼迫过曹阁流落关外惨遭泥石倾塌,亦或因不满前太子旧党施恩,是烧得平城半个草屋殆尽销毁。”
葛思珉再问他,“你还不明白吗,裕亲王生性暴虐,他用你一时,就会防你一世,你承他的恩,殊不知十年功夫不到,整个葛家就要因你一时仁义顷刻荒芜,你如何忍心?”
“三叔,”葛琼不是没想过,但始终没有葛思珉想得深远,“葛府台承先帝赐居,裕亲王既需我扶持,就不会枉顾人伦道义。”
“三叔,三叔,”他向前两步,“三叔为何就不信我,我助裕亲王是为报多年之恩,他日若成大位,怎就会第一个鱼肉昔日功臣,裕亲王并非这样的人,侄儿可以以性命担保。”
“你担保,裕亲王是否有仁君之相,他之性,你还要我多加解释?”
“三叔且听侄儿一言,裕亲王是不比CD王宅心仁厚,但古来做大事者当得决断有责,他纵然行事毒辣,但不是不能压制。况昔年司马迁光是有意背信弃义,东窗事发,携家眷被裕亲王护卫腰斩,此事裕亲王亦不知情,另者曹阁之徒,生平颇受王爷爱戴,只因政见不用,被皇帝贬至关外流放,王爷知时,去城门亲送已来不及,何况天灾人祸,遭遇泥沙侵蚀,王爷怎能阻隔。平城被烧杀,或是裕亲王虐政难消,但事后不是又请旨捐造,如平城未毁,又何有今日辉煌——”
榻上葛思珉已听不完全,一口气没憋住,咳了出来,再咳一声,胸口刀伤,血水吐出。
葛琼大惊,直直站起,“三叔——”
“滚,”葛思珉多咳两声,气已不顺,“滚——”
门外听到响动,是东流待侯,推门而入,持刀相向,“琼大爷请回。”
葛琼捏拳,心痛不止,三叔什么时候这样狼狈,“侄儿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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