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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琼收回视线,从嗓音里道一声,“嗯。”
有点绵长,说完便转过头,面向前方,夏风幽凉,吹得他坐起的白袍飘飘。
嗯?浅浅一声,这是什么意思呢。
幼章盯着他的背影看,看不出个所以然,便索性将另一只脚也迈了进来,两脚站稳,听得水下声响。
她看了葛琼一眼,他依旧无所反应,只注视远方。
幼章看着,那远处有一所乌篷刚刚远处,四周莲荷划开,虽远,但撑篙的响动泛起的涟漪依旧可见,惊得河里白鸥阵阵。
月下青船,这葛琼望的是不是这才刚刚离去的船舶?
葛琼端坐,内里一应俱全,他右手边的小案,两顶兔毫盏分侧放之,中间三两点甜糕,这是刚刚与人把话莲中了。
葛琼那侧茶盏不见饮动,幼章这边案上盏中凉茶饮尽一半,可瞧见其中银蓝疏斑,小凳推开半边有余,旁侧挂上的茶壶在熏碳中蕴烧。
也不是会见普通姑娘,即使是,也是位别具匠心,不同流俗的尘外女子。
幼章见他遥望不语,久有时刻,心猜着,他约莫不是在发怔罢,半天没有动静,这叫自己如何自处。
她只看着这蕴烧的茶壶,真真是有意境极了,周遭的莲香也闻的分明,在月影下一晃一晃。
她便静悄悄坐下了,看看四周风光。
多半时,心里想,这样好的时光,葛琼真会享受,怎他怎么就如此闷声,再美的行景都被他弄得没了意思。
这侧葛琼确实陷入深思,他在想方才的事,也在想昨日去老公房,与老祖宗说的话。
昨日老祖宗只召了他一人在屋内,是问他如何看待老三邀秦氏丫头替他送扇一事。
葛琼心知三叔还有旁的意思,但只听老太太她所言,不愿多话。
老太太问他,“你是自个儿的意思还是你三叔的意思?我记得年前我给你相看袁家丫头的时候,你与我说,你心系韦氏,难以取舍,只年岁未成,虽然家业着重,但还烦请推个几年,现下,你也知道,那子辈一支的袁小丫头已嫁了出去,如今都有了个半岁大的孩子,你也是时候该娶亲了。”
“祖母的意思我明白。”
“你明白,那你怎么说,秦丫头依我看来,不是不好,但我还得先听你的意思,只盼你早些放下,于韦氏也是一种造化,叫铮姐儿好有个可以教化的母亲,她是到了该启蒙的年龄。”
葛琼依旧不语。
老太太直言,“我是想叫你放下,但你三叔看上的那个秦丫头我却不怎么满意,实话与你说,我早已心有所属,只她年纪小,家里人可能要多留她些许时日,与秦丫头比起来,你也知,长房唯你一个嫡脉,是一定要选一个稳重细致的,面上看去一般无妨,家世尚可以不提,首选的性情最重要。你三叔是冲动了些,他不清楚,只心里为你着急,这秦丫头终归是太娇弱了点。”
倘若三叔是真的为他着急替他选婚的话,那他是一定会接了这门亲事的,他从不违抗三叔的意思,只是……
老祖宗问话,他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说,“那就结罢,既是三叔说的,那我便还是要照做的。”
“实心小子,”老祖宗气急,“你是不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你三叔哪懂这些弯弯道道,他自己都是糊涂人,不然也不会这大把年纪还没个后,你学他的好,应个什么应,索性我看来那秦戴氏多半也是舍不得把女儿给你的,明话没有说开,那我就替你推了去。”
葛琼颔首,“既然如此,那祖母你已看中的姑娘也就不要提了,我心不度,是害了人家姑娘,铮儿那边我会给她请个较好的宫中嬷嬷,你不要太担心。”
老祖宗见他前后态度转变地如此快,果真就是那个理,这浑小子除了他三叔,谁的话也不听,便打发了他,“我再考虑考虑罢,你且回去。”
“是,孙儿告退。”
思绪被拉的远,幼章惯性撑着下巴,与葛琼说不上话,也不好打扰他,这人一看就是心思重。
她倒没有初上船时的惊慌,葛琼口风好,她知道,便没有了顾忌,心想不如就在这里等上片刻,等到了点,琀之来了那便完事。
她心里又想,不知道葛琼是什么意思,应当是信了她说的话,亦或根本不在意她这小一号姑娘的事,但转换回来想,她有幸与京城葛大爷同坐一艘船,那也是要多少闺阁姑娘钦羡的。
思来想去,她便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发出声响,才发觉失态,因为这一声与静谧夜中格外清晰,惊扰了葛琼深思,只见得他转过头来看了幼章一眼。
幼章懊恼,万幸那身旁架上的烧壶正烧的滚滚作响,是茶煮沸了。
幼章起身去拎,心里却在想,这是怎么了,还以为一个人在家里,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没得个规矩,真是羞死人了,都怪,都怪今夜莲香中的气氛太好了。
她手未挨上壶柄,身后一阵清香,是淡淡的花香,还是久晒干透的那种,混合发丝的果香,这人真是清爽极了。
葛琼从身后绕过她的手,先她一步取了烧壶,再拎起放下,见她迷糊,说,“壶柄正烧熟,分外烫。”
幼章微微点头,抬头见他拿帕拭手,还是有些怔然,刚刚,是不是碰到了他的胸膛,他长长的黑发都打到了她脸上。
幼章犹装镇定,见他面色依旧缟素不变,便知他没有注意,微微咳嗽了两声,“没想到夏日夜里的风这样大,比白日凉快多了。”
葛琼明显没有与她攀谈,欣赏夏风凉意的心思,他听见明渠外传来了三声竹梆声,便知道了时辰,与她说,“既然你夜有兴致,这船就留给了你罢,只明日我来取时还盼着它在这头。”
“咳咳咳,”幼章羞赧,“这个自然不会,我等的那人还未来,这小一会也便走了。”
葛琼自然不信她的话,依旧颔首,迈步剥开了莲丛,上了岸。
葛琼走时不久,疏影便领了琀之过来,琀之掩帕笑,疏影急道,“姑娘,方才那位可是琼大爷?”
幼章捏她耳朵,“不许胡说。”
疏影止住她,“我可什么还没说呢,姑娘你心虚些什么?”
幼章索性不理她,与琀之说,“都是你做的好事,不知道夜里琼大也爱游河,还邀我来,我认错了人,可不丢人?”
琀之宽慰她,“不碍事,琼大哥哥不是碎嘴的人。”
月下看琀之,琀之因常年卧床,面容比幼章还要白些,有风吹来,幼章担心她受不住。
琀之摇头,与她说,“你与我来。”
走了小里路,是明渠的上头,她拉着幼章的手,说,“你瞧这里,全部的景象都可以看见,是不是美极了?”
幼章看了会,发现确实是个好地方,胜在夜里灯火挂的多,能照射河面,这是白日里不曾瞧见的景象。
但幼章质疑,“你邀我来就是来看这个的?”
琀之不是顶附庸风雅的人,她瞧见了若是高兴早已笔画一副送了她去,不必亲邀。
琀之摇头,从福袋里抽出一只玉笛,说,“我是想吹一首曲子与你听听,你来品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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