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梅游谦的预料,李涛的笑意在筷子入口的瞬间,就凝固了。
梅游谦暗叹一口气,伸手从梅心妍手上接过一碗清水,递给面容都有些扭曲了的李涛。
李涛感觉自己可能要死了,嘴里就像是开了油盐铺子,各种稀奇古怪的味道交织在一起,轮番轰炸着他的味蕾,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产生了自己的魂在下一刻就要飞出去了的错觉。
想张口吐出来,但又想起了自己刚才夸下海口时,那个自信满满的样子,现在放弃,不就是自己打自己脸么。
自己好歹也算半个江湖人,面子什么的,那可是看的比命还重,是绝对不能丢的。
李涛想到这里,也下定了决心,慢慢将筷子从自己嘴里拿出来,然后牙关紧咬,将嘴紧紧的闭上,伸手按住桌沿,按的桌子都在嘎吱吱的乱响,额头上青筋直冒,似乎是在和谁较劲一般。
终于,李涛的喉头一动,伴随着咕咚一声,他终于将口中的菜给囫囵的咽了下去。
“嘶”这一幕看的梅游谦都倒吸一口凉气,在心里挑了个大拇指,暗道,真狠啊。
李涛咽下去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连忙接过梅游谦手上端着的碗,一仰头,喝了个一干二净,然后一抹嘴,强装镇静的笑着说道。
“不过如此”
“李少真乃神人也”梅游谦恭维的说道。
“呵呵,这就叫狠了么我给你看看更狠的。”
李涛听见梅游谦的恭维,直接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在后者不解的神色中,高声将王振龙唤了进来,并告诉他,公子知道你今天辛苦了,这些菜就全赏给你吃吧。
王振龙听见李涛如此体恤下人,还有点感动,问了句能不能分给其他人吃,被李涛拒绝了,而王振龙这个时候确实又饥又饿,也没再说什么,就直接吩咐人进来,将那张桌子给的端了出去。
看这面前千恩万谢的王振龙,李涛露出了个诡异的笑容,吩咐他必须吃的干干净净,还安排他的手下监督他,不准他浪费粮食。
王振龙抠了抠脑袋,感觉李涛的笑容有点熟悉,和图家酒楼那个小二露出的笑容好像啊。
不过现在也懒得再想了,肚子都饿扁了,向李涛告了一声退,关上房门就出去了。
因为桌子都端出去了,李涛和梅游谦只得将酒杯端在手上,面对面坐着,而梅心妍就坐在一边的床上,看着两人。
梅游谦看见这一幕,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一口就将杯中的酒饮尽,定了定心神,沉吟了一下,伴随着屋外王振龙的惨叫声,缓缓的向李涛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梅游谦直接几句话就略过了他在摇光郡的日子,直奔主题而去。
梅游谦是大夏历四五四年七月从摇光郡出发,然后在同年的九月中旬,抵达的天梁郡,也是在哪里见到了改变了自己人生轨迹的南宫先生。
梅游谦在来的这批秀才中,是属于会变通的那一类,仅仅培训了半个月,他就被派了出去,到附近的城市里有钱的人家里去宣传“九一一计划”。
虽然经过大夏多年的义务教育普及,民众的识字率大幅上升,秀才的数量也比往年增加了许多,并算不得是什么特别高的身份,但毕竟有功名在身,还是比普通人的身份要高上一截,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不错的优待,再加上他对教授的话术钻研颇深,有了自己独特的理解,说出的话很有条理,令人信服。
所以只要是他去的人家,都是非常的信任他,哪怕是掏空家底,也愿意加入这个据说是由朝廷在暗中进行的“九一一计划”。
而梅游谦呐,在保持高效率的同时,依旧十分的勤奋,短短三个月,他的业绩就飞速的增长,银子一车一车的往回拉,在这一期学员中飞快的脱颖而出,进入了高层的视线。
据说当时南宫先生知道梅游谦居然能这么快就做出很大的业绩时,非常的开心,直夸他是未来的肱股之臣,甚至有消息透露说,梅游谦将要在下次组织大会的时候,正式晋升中层领导,未来还要负责一个郡的全部业务。
消息传出,有钦佩的,也有羡慕的,当然,最多的是来巴结的,天天登门来找梅游谦攀关系,搞得梅游谦不厌其烦,恨不得快点开大会,然后将自己调离这里,去其他郡城大展宏图。
日子在梅游谦一天天的盼望中,逐渐的近了,组织上也在逐步将他的下线移交给其他人,当工作交接完成后,梅游谦的每天,也变成了在各种应酬中度过。
终于,时间来到了大夏历四五五年一月二十八日,组织大会召开的日子。
那天梅游谦还精心打扮了一番,给自己做了身漂亮的衣服,穿戴的整整齐齐,来到了会场,但是他一进会场,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会场里虽然人声鼎沸,聚集了许多人,但是他却没有看见一个高层在,只有一个中层的小头目在维持着秩序。
不过梅游谦也没有想太多,认为组织的高层应该在后台,大会开幕的时候就会出来了,但是,事情却并没有按照他所想象的那样发展,直到大会开始了,依旧没有一个高层出现。
大家发现这个情况后,也都觉得有些奇怪,而维持会场秩序的那个小头目,解释说高层在后台有事商谈,让他们先开始大会。
对于这个说辞,梅游谦是不信的,因为有什么事不能下来说,非要赶着大会开幕的时候说,而且这么久了,也只有一个小头目在,重要一点的人物一个都不在。
这个说法虽然有点难以令人信服,但是组织前两天才刚进行了一次分红,大家都领了不少银子在手上,而且原本放在门口的那三大缸银子也放在会场里面,看着那么多银子,大家也没再闹,而是继续在下面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
大会进行的第一项就是公布晋升的认命,梅游谦这个业绩冠军和几个平时业绩还算不错的一同上了台,在小头目匆匆忙忙的宣布中,领了一张奖状和委任状,就下台了。
下了台的梅游谦第一时间就辞别了上前来客套的众人,借口太紧张,肚子不太舒服,离开了会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打开手心里小头目递过来的纸条,扫了一眼。
纸条上写得居然是那个小头目约他在一个地方见面,梅游谦虽然心中疑惑,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什么事,但也没多想,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与约定的地点距离也不远,就出了角落,一边微笑着向众人打着招呼,一边往那个地方走去。
深秋临近,天气越发的寒冷了,梅游谦站在约定的地点半天,天都擦黑了,才等来那个小头目。
梅游谦搓了搓冷的有些麻木的手,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有什么事。
那小头目先是简单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也不废话,直接俯身到梅游谦的耳边,低声的说了几句话。
梅游谦一听完,差点惊叫出声,好险被早有准备的小头目给捂住了嘴。
原来这小头目是来传达南宫先生的话给梅游谦,告诉他,组织的规模越来越大,已经被官府给察觉到了,根据内线传出来的消息,明天,就是官府收网的时刻,通知他快点离开。
而南宫先生到这一刻才派人通知他,不是不看重他,相反,是很看重的他,这在最后一刻通知他,算是一个考验,如果他这次能顺利的脱身,并赶到接头的地点,就可以正式进入组织的核心层,从此之后,就可以凭借着组织多年积累下来的财富,享受无限的荣华富贵。
梅游谦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为的不就是钱么。
而且他早就猜到了,不论是那些参加的家族,还是这些底层的人员,都是被割的韭菜而已,所以他才那么努力,要让自己从被割的韭菜,变成割韭菜的人,只是,他没猜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小头目随后又叮嘱了他几句尽快动身,注意安全后就快步离开了,看来他也回去准备跑路了。
梅游谦没有任何耽搁,摆出一幅冷漠的脸色,无视了一路上遇见的众人,快步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房间,梅游谦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因为南宫先生没通知他要在什么时候到,所以他显的很匆忙,仅仅是收拾了一下之前分红的银子,再换上一声很普通的衣服,就转身离开了。
虽然组织上奖励了梅游谦很多的分红,但是他房间里的银子却不多,他在银子到手的第一时间,就将大部分寄给了自己的父母,自己仅仅留下一小部分银子用于应酬。
虽然银子不多,但因为梅游谦的褡裢不大,撑得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就像是放了一堆石头。
梅游谦离开房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不远处的会场还传来阵阵喝彩的声音,是为了这次活动请来的一个戏班,大部分的人都还在那里,不愿走。
梅游谦听见之后,只在心里嗤笑了一声,说了一句,享受最后的夜晚吧,韭菜们,就趁着夜色的掩护,一边在脑海里回想着路线,一边躲避着路上的人,快速的朝后门走去。
老天爷可能是真的很喜欢捉弄人,就在梅游谦即将接近后门的时候,他居然听见了一男一女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激的眼看就要顺利跳脱,而放松了戒备的梅游谦,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悄悄的伸出头看了一眼,虽然天色昏暗,不过他还是模模糊糊的看清了那一男一女的脸,他还都认识,男的叫荆芝,是个不得志的秀才,女的叫心妍,据说是某个大家族的嫡女,这两人是因为家里人反对他们的婚事,私奔出来之后,阴差阳错进入组织的。
要说这两人呐,平时同梅游谦关系也就还行,见面了,点个头,还能互相寒暄两句,不过这种时刻,梅游谦自然不能被他们看见,不然自己实在是不好解释。
梅游谦估计了一下路线,他们两人在角落里亲热,只要自己悄悄离开,应该不会惊动他们。
于是他刻意的放轻了脚步,用手扶着墙,打算悄无声息的从他们身边穿过,但天不遂人愿,这地上不知谁放了一把扫帚,梅游谦这一抬脚,正踢在上面。
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正在亲热的两人一跳,荆芝匆忙之间,直接一把就推开了抱在怀里的心妍,紧张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心妍被措不及防的推了一下,直接一屁股就做到了地上,不过她也顾不得生气,同样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梅游谦轻咳两声,从角落里有了出来,虽然被发现了,搞的他心里很不耐烦,但是脸上依旧带着玩味的笑容。
荆芝看见是梅游谦,也松了口气,毕竟这位大哥可是出了名的不爱八卦,只爱做业务,而且虽然自己没去参加大会,也能猜到他应该已经晋升中层人物了,自己这种小人物,想必也是懒得理会吧。
荆芝朝梅游谦行了个礼,客套了两句,恭喜他晋升为了中层,说什么前途无量之类的话,听的梅游谦心中窝火,这家伙的废话真多,还搁这儿前途无量呐,高层都他妈跑完了,明天这里就全他妈得完,不过这种情绪自然不能表现出来,装作漫不经心的对荆芝说了两句同喜,打算的是几句话赶紧打发了他,自己好离开,去纸条上标注的接应地址。
谁知道荆芝看了一眼梅游谦的打扮,居然开口说了一句,梅舵主,你这怎么搞得像要跑路一样啊,哈哈,要跑路的话,带我一个怎么样。
他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是却歪打正着,刺激到了梅游谦本就紧绷的神经,心说,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
这世上的事儿就是这样,很多到最后没法收场的事,都是开始于抬杠拌嘴,或者是一句不合时宜的玩笑话。
荆芝他也就是随口一说,但梅游谦是真的听进去了,还上心了,知道这人平时好奇心很重,自己今晚跑路本来就是很隐蔽的事,要是他等会儿跟上来了,那自己岂不是要受到南宫先生的责备,眼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要是被他给坏了,自己找谁哭去。
得,干脆啊,我把他们都杀了,就绝后患了。
荆芝见梅游谦没有答话,还扭过头朝心妍也说了一遍,但是心妍刚才被他推到地上,本就不高兴,此时也不想应他,搞得荆芝有点尴尬,只得讪笑着回过头。
谁知这一回头,正看见一道灰色的影子,斜斜的朝自己砸过来,吓得荆芝后退了一步。
这事儿真就造化弄人,本来梅游谦又是临时起意,也没这方面的经验,直接抡这褡裢装了银子的那一头,前进了一大步,这一下大概率落在荆芝的肩膀上,或者直接落空都有可能,谁知荆芝这一后退,身体往后一倾,正好用脑袋稳稳的接住了梅游谦抡起来的褡裢,用头和里面的几十两银子来了一场比比谁更硬的较量
“噗”一声闷响
这次对决的结果不用多说,荆芝输的很彻底,当时就满头鲜血的晕死过去。
此时,一旁的心妍此时已经完全吓呆了,想大声的呼救,却看着手提鲜血淋漓的褡裢,面目都狰狞了的梅游谦,吓一点声都不敢出,只得用哀求的神色望着他。
梅游谦哪有这方面的经验,看着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荆芝,心里也是有点后悔,再抬头看了看一旁的心妍,几次将手上的褡裢提起来,又了放下去,却始终下不去这个手,要说这荆芝是自己嘴欠找的,那这女的又招谁惹谁了。
最后梅游谦长叹一声,叫心妍在哪里站着,不要出声。
然后低头看向了满头鲜血,倒在地上的荆芝,心说,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我都给你打了个头破血流,你要是等会醒过来,四处一喊,也是个麻烦,干脆我直接给你个痛快吧,你去的安心,我也走的放心。
梅游谦这人,属于那种行动力特别强的,刚下定决心,马上就动手了。
梅游谦将银子包从褡裢里取了出来,紧了紧包袱皮,当作一块整石头,高高的举起来,狠狠地往荆芝的脑袋上砸,啪啪啪几下,就砸得红的白的糊了一地。
梅游谦看了一眼,直觉得自己胃里往外翻酸水,干呕了几下,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了,强忍着不适感,伸手扒下了荆芝的外衣,将银子腾到了里面,褡裢和布上除了血,还混了其他的东西,有点恶心,也有点扎眼,就被丢在了原地,至于心妍,此时已经吓得不止浑身发软了,屁股下面的地都湿了一大块。
梅游谦想了想,留她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她是我杀人的目击证人,万一她到处一说,别人不知道的也知道了,自己这个杀人犯的罪名可就坐实了,我干脆把他也带走吧。
于是梅游谦将已经吓得双腿发软的心妍给拉了起来,拖着她一同从后门离开了。
梅游谦是离开了,还自认为这件事无人知晓,但是他在慌乱中,却是忘了,自己留在荆芝身边的那个褡裢上,可是绣着他的名字呐。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月二十九日,一大早,整个宅子就被官兵给围了起来,将从还在培训的人和外地赶来参加大会,还没来的及离开的人,全部堵在了里面,官府直接将周边的官兵都调了过来,浩浩荡荡的进去抓人。
这件事一传出,那些还做着发财梦的家族,全都傻眼了,各县的官府衙门被报案的受害人堵了个水泄不通。
据说将里面的人清空后,官府整整在这个宅子里面翻了三天,就为了搜查银子,结果银子没找到几两,还在偏僻的角落里翻出了一具面目全非的男尸,据熟识的人指认,这具男尸是一个叫荆芝的,听说他最喜欢的就是催人做事儿,比如晚上跑去找更夫催更。
至于他身边的褡裢,上面绣的名字,正是这次新晋升的中层干部梅游谦,也是这次的漏网之鱼之一,具有重大的杀人嫌疑。
官府将各种信息经过核对后,逐级上报给了相关部门,然后上级部门经过多次核对之后,确认梅游谦确实是这个组织的中层人员,还具有重大的杀人嫌疑,直接走的紧急流程,迅速下发了一封文件两份通缉令。
文件发给了摇光郡,通知他们销掉梅游谦的秀才功名。
至于通缉令,一份是下发给了各级官府,要求无论生死,只要抓住梅游谦,就增加年底的绩效考核分,另一份是给江湖各个帮派的,要求都一样,只是最后的报酬,换成了一大笔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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